你是在一家铁匠铺旁的树梢上找到散兵的
当时的你在树下转悠了几圈，死活找不到人影，叹口气刚想放弃叫人回去吃饭，就被一声略带哑意和意味不明情绪的呼唤叫回了刚迈出去的脚步
“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事，就想叫你去吃饭……话说你在树上干嘛？”
你应声抬起头，疑惑探究的视线锁定声源处，便于郁郁的成团树叶中依稀看到了几丝与四周深绿全然不同的海蓝。熟悉的青色飘带悠然下垂，携来人偶平和的回答
“随便看看，你们吃吧，我用不着。”
“……”
你张了张唇，踌躇了一会还是开口道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不正常？”
树上一时没了声，过了会才传来散兵带着满满困惑的发言
“哪里不正常？”
你犹豫道：“嗯……就是说吧，正常情况下，你不是应该说——”
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你压低嗓子，再抬高些语调，便把散兵平时说话的腔调学了个七八成像。
“哈，那种无用的东西，我不需要。”
学完你还有些可惜他没有到树下来，看不到你为了将他的语调模仿得更像些，还特意摆出来和他平时一样的神态——微乜着眼，睨视的眸子满含不屑
“……”
无声的寂静很快让你意识到了不对，连忙尴尬地咳嗽一声试图打破此时的安静
“……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到如此与众不同的。”
人偶淡淡的声音落下，并没有多少你以为会包含的怒意
“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去吃饭。”
“……”你这回是真觉得他不正常了，“不是，阿散，你真没事？”
会不会是被祟神之力影响了？
“我能有什么事？快走。”
他的声音终于带了点不耐，语气冲冲地催促你离开
你没做声
……
数息后，半躺在树梢的散兵嗤笑一声
嘴上说着担心他有事，还不是火急火燎地走了回去陪她那讨·人·喜·欢的月吃饭……那张甜蜜的嘴惯会是骗人的，平日里不知说过多少哄他的骗他的话，怕是只把他当成顺手的、用完就丢的工具，不知——
心里阴郁的想法忽然被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他不耐地偏头看去，原以为是只上树玩的小猫，没想到和一双明亮的眸子对上了视线
“你在树上到底干嘛呢？”
你手臂用力往树上一撑，便借力上了树枝，又自来熟地拍了拍散兵的腰
“快给我让个位置，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还躺着，快起来！”
“……”
散兵无言盯着你看了一会，最后还是面无表情地给你挪了位
“欸这就好了嘛，两个人坐不刚刚好。”
你满意地笑道，而后抬首看向前方
透过葱郁树叶的间隙，依稀可见下方烟尘四起的道路与冒着炊烟的村民居舍。脚下的铁匠铺传来阵阵清脆洪亮的铁器碰撞的“哐当”声，你眯了眯眼，用手挡住额头以阻挡正午有些许强烈的眼光
“这里风景还不错。”
散兵没有作声，虚虚抱着胸望向远方，阳光穿过树间间隙将块块光斑倾洒于人偶白皙的脸颊，似是留恋的轻吻覆上。
他绀紫色的眸子映出与你眼中无二的景象，却没有你的惬意轻松，反而沉静幽深如同古井深潭，如有千年的时光于其中流淌
你笑了笑，挪着身子凑近了些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离我远点。”
他道，却没有多少怒意，像是在问你今天天气如何般平静
“是在想月的事吗？还是在想怎么出幻境？”你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和我说说呗。”
他“啧”了声，平和的面具终于破开露出狰狞的内里，讥讽道
“月？哈，给一个幻境中的虚影取名字是想向我证明你那无用泛滥的同情心吗？我可不吃这一套，那些东西我看到就犯恶心。话说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十全十美能救下所有人？别做梦了。无用功做多少也是无用功，不会因为你多余的毅力改变性——”
“可是，阿散。”
你静静地看着他，不动声色打断他看似恼羞成怒的讥讽
“我想救月，是真的，我想救你，也是真的。”
“救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怔，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笑得胸膛震颤，整个树枝也随着他颤抖，惊起的鸟雀扑闪着翅膀飞向远方
“来，你告诉我，这是我的过去，是我已经逝去的回忆，大名鼎鼎的旅行者，你要如何拯救？凭你那张花言巧语的嘴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到。”你并没有回答他的讽刺，而是认真地盯着他温声道，“我最近——嗯，就是进入幻境之前……精神状态有点不正常。”
散兵终于停止了笑声，微皱眉
“是，怎么了？”
难道不是因为见到他才会这样吗，往日明亮清澈的眼眸不知为何覆盖一层薄雾，遮挡了所有情绪，只流露出表面的似是非是来遮下眼底生疏的距离感。
散兵是一个对情绪很敏感的人，你一直都很清楚
所以在那个世界，你清楚他对你的厌恶会是所有人里最重的，往往躲着他，避免和他碰面，而他也不会没事去找一个他讨厌的人，因此两人也基本没面对面说过话
这也使你对其他伙伴的惶恐和不安全感在散兵这里没有其他人那么重。
换句话来说，你可以在他这里稍微放松些
而且，你在散的身上，有着和月一样的惺惺相惜的感觉。你能感觉到你们是同类，同样缺少安全感的同类。
渴望爱又害怕爱，一次又一次的抛弃背叛使他学会用尖刺去阻挡所有似是非是的温情，但正是这样的人，才能坚定地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你
——一个人越缺少什么，就越能给予别人什么
就像擅长给他人准备惊喜的人，往往是最少得到惊喜的人。
……
……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你和散兵很像，但你选择用微笑去轻飘飘地抵制所有人的好，将自己封闭在空荡的内心囚笼。
你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有些慌乱的呼吸，沉声道
“因为我在几周前……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