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二日一早,阖府出动送颜川去贡院,大公子也从洛阳连夜赶回京,直接去了贡院。贡院外的街上浩浩荡荡挤满了应考的举子,人声鼎沸,相府的马车根本过不来,只能先行下车,徒步走着。

    相爷和虞夫人一左一右护着颜川,苏家两位兄弟和府里人被挤在那边排队,许多京中的同窗都来了,委实人太多,四分五散,也不便相互打招呼。

    到了贡院门口,大公子颜长安也过来汇合,颜长安笑着上上下下打量颜川,带着殷切的关心与期许,拍拍他的臂膀:“好好考,贡院夜里冷,别着凉。”

    虞夫人便随口应说:“你大哥连夜赶回来,连口茶都没顾上吃,你若考不好,可对不起你大哥这份心意。”

    相爷蹙眉道:“都要进贡院了,这会儿唠叨这个干吗,多不吉利。”

    本来之前信心满满的,临上考场了,看着眼前黑压压的考生,人山人海,忽然心里变得没底起来,虞夫人是心乱,口不择言。

    这时只见人群呼啦啦的分开一条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原来是九殿下骑着高头大马,后边跟着宫里的马车,随行的侍卫两边开道。径直走到门口才停住。

    马车里的是淑公主赵淑罗,九殿下和淑公主一同来送颜川,这排场声势如此浩大,满汴京的高门子弟谁都比不上。

    赵淑罗没下车,只在车内掀开帘幄冲颜川笑了笑,颜川的目光故意不向她那边看,不给她任何回应。赵淑罗生气了,把手一甩,车帘摇摇乱颤地撂下了。九殿下赶紧跳下马来,上前替赵淑罗带话,跟颜川说:“今儿是你科考的大日子,你俩不许吵架,淑妹妹特意来祝你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颜川不冷不淡地回应:“是么,谢谢她的好意。”

    九殿下也拿他没法子,相爷赶紧赔笑相谢:“两位殿下如此抬爱,小儿愧不敢当。”

    “不妨事,我和皇妹不过是来凑凑热闹,为叔原鼓舞士气。快进去吧,别误了开考的时辰。”

    九殿下一面笑说着,催促颜川进去,虞夫人便把备好的箱子交到颜川手上,又拉着他嘱咐一番。颜川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好几圈,没看见明溪,知道府里不让她跟来,也还不死心。走进大门,仍旧回头望了一眼,这才转身进去了。

    轰隆两声巨响,贡院的大门缓缓关上了。两扇大门隔开了两个世界,门里面全天下的考生汇聚一堂,门外前来相送的也该散了,都后退到百米之外。锁院三日,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明溪其实一直在贡院外的街口,更远的地方注视着,虽然什么也看不见,车如流水马如龙,挡住了她的视线。但是不来这一趟,也还是不能安心。

    听见贡院的大门响,知道是锁院了,这才转身往回走。

    今儿她穿的男装,趁着府里的注意力都在颜川大考上,自己偷空出来,想去侍郎府见一见姚大人。相爷打从她入府那一刻便跟她挑明了,不许她提复仇的事,如今又给她安排下了婚事,是想让她安安稳稳过一世平淡的日子。也算是相爷的一番苦心吧,所以桃三娘才能劝得动他。但是明溪心里对相爷是有怨的,他不该这么早就替她做主。

    她从马行街出来,正是长河北岸,岸上古柳下大青石上,坐着一位年青公子,墨绿窄袖袍,足蹬黑靴,腰间别着一支长笛。身上虽也带着些书生气,倒不像寻常的书生,只怕是行武之人。远远地目光正和她打一照面,那人眼巴巴的盯着她瞧,剑眉星目显得有些轻佻,明溪觉得很过分,只装作若无其事将目光躲避开了。

    姚侍郎在朝堂被冷落,府邸也被安置在外城,过曲院街往南,出崇明门,蔡河桥边上便是侍郎府。明溪在西北角门外转圈,寻思怎么想法子混进去,时辰还早,因为颜川要进贡院,相府上下五更天就都起来了。眼下正是早饭的时辰,她在那里等着,果然见着潘楼酒肆的马车到了,停在巷口,从马车上下来个伙计,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是来府上送吃食的。

    明溪上前将他拦住,使了些银钱,那伙计先还不肯依,怕坏了潘楼的信誉名声,最后到底架不住重金诱惑,交到明溪手上,上马车走了。她便扮作伙计,从角门进去,家仆见今儿来的是生面孔,未免要盘问几句,她假托先前的伙计生病,才临时换人来的。侍郎府的四姑娘,每日晨起必食潘楼的鱼蓉粟米羹,今儿已然有些迟了,家仆也不敢多耽搁,便带她进去。

    从后花园往内宅走,到了月洞门外,家仆终究觉着不妥,将她手中的食盒接过来说:“罢了,还是我送进去吧,食盒留下,总归明日你们还会再来的,明日再把食盒拿走。”

    明溪躬身相谢,趁机问:“侍郎大人可在府上?”

    家仆道:“我们大人去贡院了,还没回来呢。”转而咦了一声,说:“你一个酒肆的伙计,打听我们大人做什么。”

    明溪便道:“久仰侍郎大人威名,心生仰慕而已,并没旁的。”

    家仆摆摆手说:“赶紧回吧,你一个伙计又不参军,又不入朝为官,生这样的心思做什么,不知天高地厚。”

    姚侍郎不在,真是不巧,但是好容易混进来一趟,不如多转转,把府里的地形摸熟悉了,下回再来也更便宜些。

    她沿着院墙,一边躲避来往的家仆,一边查勘,转了半天,要紧的出入口都有专人把守。姚侍郎果然精通兵法,自己府里的设防便见真章,庭院之内连只飞蛾也飞不进去。她从边角的夹道出来,又回到后花园,前方一片堆砌的假山遮挡,四下很冷僻。心想稍微喘口气,今儿只能先回去了。

    这时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心中一紧,不由回头看,同时低声发问:“是谁?”

    其实不该发问,她这是下意识的紧张,脱口而出,回头看看并没有人。只道自己听差了,心里稍稍松懈,谁知大石头后面有人凭空哈哈一笑,正经把她吓了一跳。该不会是府里的家仆发现了她?在这僻静的地方被撞破,定怕会把她当成贼人逮起来。

    “到底是谁?快出来。”她大着胆子问,眼下再想脱身也来不及了,索性直接面对。

    “姑娘好胆识,兵部的侍郎府也敢只身来闯。”大石头后面的声音说着,走出来一位年青公子,只见他剑眉星目,腰间别着长笛,到了她跟前,负着手笑盈盈的看着她。

    长河北岸柳树下目光轻佻的公子?原来是他,他怎会也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是侍郎府的人?瞧他身上的墨绿窄袖袍十分华丽,寻常人家穿不起这样的衣衫,况且一眼看出她是女扮男装,此人着实不简单。明溪强装镇定,其实严正以待,只道:“公子不要误会,我来府上只想见姚大人一面,并没有旁的目的。”

    他笑着道:“姑娘适才在府里四处逛,查勘地形,怎能叫没有目的?这摆明是有备而来嘛。”

    明溪回过味来:“你……你跟踪我?你究竟什么人?为何要跟踪我!”

    “我还没盘问你呢,姑娘倒盘问起我来了。”他故意跟她打哑谜,不紧不慢微笑着看着她:“那请问姑娘究竟是什么人?让我猜猜,姑娘并非相府的表亲,那不过是唬人的。混入相府究竟什么目的?眼下乔装打扮来见姚大人,又是藏着什么目的?”

    明溪一边听,一边心下骇然,此人竟然知道她寄宿在相府,必定与相府有瓜葛。看来他从长河北岸就有意盯上她了,自己巴巴的被人盯梢,居然毫无发觉。

    她再次审视他,这身形似乎哪里见过,思忖了下,想起上元夜东风楼上所见,颜川身边手提长剑的公子,突然醍醐灌顶:“相爷待我恩重如山,我对相府能有什么企图,柳公子肆意揣测,凭空妄想,把我当犯人一样的监视,真是好没道理。”

    一句柳公子三个字,终于让他绷不住了,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明溪姑娘果然聪慧过人,你怎知我便是柳长亭啊?”

    其实也不难,颜川身边好友大都书香门第,一应行事知礼守节,像他这般放荡不羁的也没几个。因而道:“正经的正人君子眼下都在贡院里大考呢,能有这闲工夫喜欢盯梢的,恐怕只有柳公子一个。”

    她直言不讳,毫不客气,不给他留情面,他倒是一点不生气,嘻嘻笑着道:“妹子别误会,我盯上你,只是因为好奇。”

    “柳公子请慎言,你我并不相识,谁是你的妹子!”

    “妹子别生气,你是叔原名义上的远亲表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子,咱们不必生分。”

    她说:“罢了,还是生分些比较好,免得遭人污蔑,肆意罗织添加罪名,明溪可承担不起。”

    他连忙笑着向她作揖赔罪,解释道:“看来妹子是真生我的气了。我也不瞒你,今儿早上在贡院外面,我瞧你独自一人远远立在街口,知道你惦记着叔原。本想上前跟你打招呼,可是你白了我一眼,压根没理我。我见你没回相府,又是乔装打扮往曲院街方向去,曲院街一带我熟啊……”说着顿了顿,曲院街尽是秦楼楚馆,他是那里的常客,当下避过不提,接着道:“后来你出了崇明门,到了外城,我实在不放心,所以才这样跟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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