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饭，迎昭迎来了第一天的强化训练。在她的阵阵惨叫中，安长给她疏通了筋络，并告诉她，她虽然没有灵力，但根骨不错，配合“潜行”，以后倒能成一个不错的影刺。

    这让迎昭欣喜若狂，她的金丝暗影不就是影刺绝佳的武器么。

    依照安长的说法，影刺最重要的是修炼步法和手法，影即为暗、迅、静、利、准，要做到在暗中游走，一击必中。这不是一时之功。

    不过，这几日的目标，还是十五月圆之夜的护法仪式。想要短时间有所突破，办法只有一个，施压。压力足够大，才能爆发出潜力。

    于是，迎昭以安长为目标练习灵力疏导手法。安长虽然没有千念那样的防御力，但也可凝气护体，再加上林伽鼓风，顾妍妍控火，在三人联手的压力下，迎昭要碰到安长都费劲，更何况是准确找到穴位，闪避攻击。一天下来，迎昭的双手已经酸痛到没有知觉。

    回到吊脚楼里，她一头载倒在床上，又后知后觉的想起顾妍妍养的各种虫兽，弹跳起来，检查了一遍床上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这时，她看到枕边放了一方包着的手帕。

    迎昭用手指捅了捅，确定不是活物才打开，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根。迎昭拿起来，凑上去闻了闻，是好闻的草本味，带着点潮湿的触感。

    晚饭时照例没见着元师，也没见千念。吃完饭，林伽以陪练太累为由早早回房间睡觉去了，顾妍妍则在给幻回原身的安大虎梳毛。

    大约是手法老道，安长极为舒服地打着呼。

    迎昭看着他那双残缺的双眼，问顾妍妍，“元师不能治他的眼睛吗？”

    “丫头，有些伤是无法修复的。”安长嗤笑一声，他虽然幻身为虎，但同样可以交谈，“天赋能力的掠夺，必须趁你意识清醒的时候吸收才能成为盗猎者的能力，被掠夺的那方将永远失去，不仅仅是能力，还有承载能力那二两肉。”

    大约是年岁过得长了，痛苦也能如同一潭死水，不管深处如何晦暗，至少表面上都能不动声色。

    迎昭的思绪游走。

    这世间能够御使灵力的物种里，灵兽或是精灵远比御灵者得天独厚。它们与自然亲近，御使环境灵力更加娴熟，而且生来自带一种天赋能力，根据自身属性不同，能力各异。精灵也是如此，且精灵可以在人形、兽身之间自由变幻，处于兽身时，他们的全方面能力提升整整一倍。

    而在御灵者之中，百人中难有一个天赋能力者。

    由是，有人开始猎杀灵兽，夺其天赋能力为己所用，甚至逐渐发展有职业盗猎者，专门捕杀售卖灵兽，这也是灵兽遭到滥杀，数量锐减的原因。

    说到底，是贪婪，是身为御灵者一族的原罪。

    天气愈加阴沉，多雨的时节，不知月圆夜是否能是晴天。迎昭想到刚刚在枕边发现的那几块根，她从衣襟里拿出来给顾妍妍看了看，“这是你放在我床上的吗？”

    “川草乌，药用可活络镇痛。”顾妍妍随着元师长大，对草药也熟悉，不过她却摇头否认了，她可不敢不打招呼就采川草乌，转而看向安长，“安长，你拿给迎昭的？”

    “老子闲的？”安长哼了一声。

    “那是……”顾妍妍的目光不由得望向远处的药湖，“川草乌喜湿喜凉，确实是药湖那边常有。”顾妍妍拿梳子戳戳安长，“安长，有人破坏门规，随意采摘珍贵药草，你不管？”

    安长再哼一声，胡须炸了几炸，但到最后也没有起身的意思。顾妍妍吐吐舌头，看来上次和千念“切磋”着实让这头大老虎服了。

    迎昭心中蓦地一动，起身，直奔药湖而去。安长对着她一晃而过的虚影，不满地吐出一句，“惯得那么娇气。”

    -

    药湖湖心岛。

    千念盘腿调息，微闭着眼睛，半长的头发散在颈间。忽然，耳上的绿松石耳环微微一动，他睁眼，锐利的瞳孔一下锁定了对岸的迎昭。

    女孩一个潜行跳上了湖心岛，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你同意了！”

    千念抬头，双瞳中闪过疑惑，“同意什么？”

    迎昭把川草乌拿给他看，“让我为你护法，不然你给我这个干什么？让我用了可以好好休息，明天接着练，放心放心，我一定不负世子的期望。”

    千念根本不理她，显然无动于衷。

    “商量商量嘛。”迎昭上去戳他。

    “你知道什么是护法。”千念的声音发冷。

    迎昭知道。当年抵御姑获鸟，人们最后的希望就是问道混沌，突破成神，于是在中土修造敬神台，引周勿、迎泉、隐遇三人于台上敬神问道。然而姑获鸟步步逼近，要中断仪式。大陆上所有御灵者家族，甚至精灵、无知者都在敬神台外集结，布阵护法。

    护法，是要付出代价的。

    迎一才就是在那场护法中身受重伤，后来才流落西岭，被英姨所救。

    “我父亲就死于那场护法，白狼族族长，最英勇的战武士，灵力枯竭而亡……”千念眼中划过一丝痛楚，“护法最大的代价，是以命搏命，我当不起。”

    是的，当年，许多人都为此付出了生命。后来为了告慰英灵，人们举行三年一度的敬神典礼。参加敬神礼，无论种族，无论觉醒，这是为了纪念人类、御灵者、精灵各族共抗妖兽的友谊。

    迎昭转身欲走，到了湖边，忽然开口，“你不愿意给我一个开始吗？”

    千念不明白她的意思，望着她单薄的身影。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的父亲，他从来都当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好不容易托生成了女儿身，偏又是灵痴，毁了他光耀蓬莱的春秋大梦……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迎一才和迎笙，一个累赘，一个要命的累赘，甚至于为了我的觉醒，逼他们去死。我一直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不停的遭受伤害，还是给别人带来伤害？”

    千念拳头握紧，打断她，“现在不一样了。”

    迎昭回头，看向他，嫣然一笑，“是呀，现在不一样了，我是有用的，我能帮到你，我对你有意义……我不想一直当一个烂人，可以吗？”

    -

    两日后的正月十五是个无风无雨的好天气，直到夜间也是朗月清风。安长带着顾妍妍和林伽在药湖湖心岛摆阵。

    今日元师命令摆的是山中释艮阵。山纳至阴，万元归一宗本就处于山坳之中，药湖更是其中地势最低处，再得满月月华照耀，阴气大胜。

    “饶是那小子身上的凶灵再厉害，这源源不断的阴气也有超过它的时候，那东西便会以为有来头更大的要占据这个身子，识相的就得乖乖走人。”

    安长拍拍手上布阵用的玉粉，一时不防，呛得喷嚏连连，现出原形，一阵虎啸龙吟把刚刚摆好的阵全都吹乱了，害得顾林二人骂骂咧咧又重新摆过。

    等到迎昭带着元师潜行上岛时，这释艮阵法总算布置停当。

    时间已经接近子时，千念从打坐中睁开眼睛，看着繁复的阵法，不知哪里是生门哪里是死门，再对上这许多人的视线，或凝重，或平静，或饱含鼓励，只有迎昭一人冲他做了个鬼脸，一副“今日这法我是护定了”的得逞模样，千念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元师远望星象，并无变数，便道“时辰到，拔阴斗。”

    迎昭在内的几个人都整肃起来，千念将腰间的思母鹿铃拿下来，交给旁边的顾妍妍。顾妍妍小心接过，举至眉头，沾了沾她的眉毛，以自身的火性再添鹿铃纯阳之气，然后将这鹿铃摆放到阵法中央的阵眼上，将这山脉湖底蕴藏的阴气吸出来，便是“拔阴斗”。

    林伽控风，鹿铃作响，阵法大开。

    千念入阵，坐定，守心。阴气如同藤蔓缠绕上他的身体，聚集，渐渐淹没了身形。他默念心法，右手手腕上放出光芒，照亮了绑在上面的红丝带蝴蝶结。

    那是元师给他的手串，手串其中有三颗珠子刻有铭文，乃是三重心法，第一重消弭自然能量，第二重消弭灵力，而那最后一重消弭何物，元师也并未参透。

    得天独厚的天赋能力让千念上来就跳过了第一重，那手串上的第一颗珠子在他刚刚运灵之后就亮了。是以，他直奔第二重心法修炼。

    迎昭在他之后步入阵法，屏气凝神，按元师所授手法引导千念接纳山中阴气入体。

    千念卸了防御力，生怕迎昭因为指力不够而受伤。然而迎昭一上手，连绵的指力冲调经脉，竟让千念喷出一口血气。

    迎昭手一抖，有些意外，“你没事儿吧？”

    元师大呵一声，“稳住心神，断不可半途而废。”

    迎昭紧咬舌尖，强迫自己精神集中，配合她的潜行步法，如同魅影一般在千念身前身后游走。单论速度，迎昭已经比安长快了许多，只是那鹿铃似是母子连心般的，被千念这口血气激得大荡，阴气乍然强盛了几许，那青鸟凶灵果然不安起来。千念体内两股力量斗法，右臂胀痛得厉害，衣袖也被震碎，露出他满布血痕的手臂。

    旁边安长感知到情形有变，急脾气上来，“真不如将他这胳膊剁了省事！”

    顾妍妍和林伽也为迎千二人捏把汗，只有元师还算坐得定。

    千念抱元守一，默念第二重心法，想要将消弭提升至消弭灵力的层次，然而手串上的第二颗珠子却依旧死气沉沉。

    他额头已经冷汗涔涔，唇色也透着不正常的嫣红。反观他身后的迎昭，将灵力疏导运转一周后，也是脸色难看地收手，在千念身旁席地打坐起来。

    两人对坐，周匝的空气微微蒸腾波动，彰显着二人护法者和被护法者之间的联系。迎昭脸色苍白，别人都当她是体力耗尽，她自己却明白，刚刚若不是强迫自己停手，她恐怕要大大影响千念了——因为灵力疏导到后来，她的身体里竟然充斥着慈恩坛前夕被灌了大量进补灵药后那种旺盛灼烧的感觉……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想要更多。

    此前，她喝的进补灵药是聚灵阁地牢里哥哥们强行被剥夺的灵力。现在的感觉又从何而来？难不成她是吸收了千念身上泻出的灵力？可这夺灵乃逆天之举，杀生才可强行剥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