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婳脸色一下煞白，想要尖叫，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果她不是才经历过遥控板变舌头，黄阿婆大变活人的事情，也许这一刻她还能蒙头就睡，全当做梦。

    但她现在完全......做不到忽视。

    绅士全程微笑，眼神空洞而冷漠。深蓝色的眼睛竖成一条直线，厚重的窗帘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拉开

    月光透过卧室厚重的纱窗，投下诡异的粉色阴影。

    童婳心头涌上一股未知的恐惧。

    她下意识往窗外看去，一道直通天际的腥红光柱矗立在这个繁华城市的中央。在云层顶端，猩红光柱的无尽之处，有三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黑色漩涡。

    即使相隔万里，童婳还能感觉到那巨大无比的引力，仿佛任何靠近它的物质都会被统统吸进去。

    童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脱口而出：“黑洞？世界末日了？”

    绅士闻言，冷哼一声：“你没多少时间了”

    “好。”童婳下床，慢慢悠悠穿起衣服，“亲爱的绅士，你先出去好吗？你总不能偷窥别人换衣服吧。”

    绅士疑惑打量了童婳，退出门去。

    童婳等的就是这一刻，她颤抖着双手，迅速按下急救中心电话：“喂，急救中心吗？我家好多人中毒了。对，地址就这个。你们快来！”

    打完电话，童婳不停深呼吸，想把刚刚看到的一切从脑海里删去。

    她想哭，自己现在完全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了。

    “这位女士，你怎么还不信我呢。”

    猫咪绅士站在门外，但他这次保持了绅士的基本教养，没有暴力打断面前这位可怜的女士。

    “诡异降临，序列复苏。再过90分钟，明天，这个世界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童婳身边响起了它近在咫尺的声音，好像它是直接趴在她的肩头，对着她的耳朵低语。

    童婳只觉得脑子一片眩晕，双腿止不住发软，她不信邪地解锁手机屏幕。

    22点30分。

    平时毫不起眼的时间，此刻变得醒目夺人。童婳一愣，这一切也太真实了，怎么会说得那么准。

    “你是在等你的救护车吗？那可真是异想天开哦。”

    “这个世界已经无法挽回污染的进程。三日审判，是你们活下去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位女士，你确定你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猫咪绅士很不满似地催促，但还是耐住脾气，好声劝道。

    童婳被它言语间的嘲笑激怒了，她怒极反笑，双手紧握着拳。她刻意提高嗓音，掩盖自己的害怕：“你是在搞笑吗？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听不懂。”

    她边大声说话，边估摸着自己现在从三楼窗户跳下去，还能毫发无伤逃跑的概率。

    猫咪绅士叹了口气，它似乎已经洞穿了童婳的内心想法：“你要跳，尽管跳。”

    童婳......她尴尬收回，才迈出去，还腾在空中跃跃欲试的左脚。

    下一秒，童婳像泄气的皮球，无力地瘫坐在地板上。

    她借助手上的微微光亮，仔细看清了绅士的模样——通体乌黑透亮，四肢健壮，忧郁灵动的蓝瞳，还有量身定制的黑西服。

    神秘而又英俊？这是一只黑猫？

    童婳被自己神奇的想法惊住了，她怎么会觉得一只阴晴不定的黑猫帅气。她破罐子破摔，来到猫咪绅士面前。

    她抬眸坚定地注视面前这个来历神秘，举止诡异的黑猫，一字一句地试探：“口说无凭，我需要证据，才跟你走。”

    猫咪绅士眼睛一眯。

    原本还在客厅茶几上躺着的那封信，颤颤巍巍飞到童婳身前。

    童婳抓过信，一阵刺骨的疼痛从掌心只达她心底。她被刺得一个手软。白纸从指尖滑出，掉落在地面上。

    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烟雾从白纸里飘出，一股劲儿全往缠童婳身上跑。

    童婳感觉到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好像在躲避什么，害怕什么。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猫咪绅士一眼。

    果真，它全身上下干干净净。

    “诡异降临和这些东西有什么关系吗？”童婳提问。

    “不愧是序列之下，第一批觉醒的种子。”

    猫咪绅士仿佛没听懂童婳的意思，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童婳还没来得及反应，顷刻，白纸化为虚无，彻底被她身体吸收了。她眼神呆滞，神情恍惚。剧烈的、深奥的、非凡的谜语吟唱，充斥着她的思维、她的情绪、她的身体。

    “序列之下，文明倾塌。”

    “序列之上，正神复苏。”

    她走火入魔般跟着脑海里的诡秘，浅浅底吟。

    光怪陆离的梦境不断破碎重组，童婳只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细胞不再发出求救信号。特别是，她的大脑似乎像被高速电钻搅拌混泥土般，天旋地转。她忍不住用手，一下又一下敲击自己脑袋。

    直到清醒而又有节奏的痛感占领了她神志的上风，她才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挣扎出来。

    呼—呼—

    童婳大口喘气，稍微休息一会儿后，她扶着墙站起来，突然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前所未有的饥饿让她无暇它想。她无直奔冰箱，急急忙忙狂吃狂喝了一顿。

    饭饱餍足后，她又挑了件牢实的冲锋衣和背包，从床头柜第一层取出一根防狼专用电棒和喷雾，还顺手装了点必须用品。直到把最后一把小刀装进裤兜，拿起玄关的车钥匙后，她才面无表情地跨出已经被分尸的大门。

    “走吧。”

    简单两个字，止不住的嫌弃。

    刺耳的警笛声此起彼伏，整个城市时不时传来人的尖叫，还有不明生物的嘶吼声。

    童婳边开车，边叼了根能量棒，冷静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猫咪绅士被她固定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虽然被叫做安全带，被用在一只顶多在猫中算体型庞大的黑猫，多少有点掩耳盗铃。

    “你这是去哪儿？”猫咪绅士直接挣脱这走个形式的禁锢，跳到车头上趴着，懒洋洋地问。

    “去我上班的地方，收集污染物。”童婳避开从对面冲来的轿车，踩下油门，左拐进了一条小路。

    猫咪绅士惬意地吹了口哨，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快就上道了。

    童婳从醒来的那一刻，便知道这个神叨叨的黑猫所言不假。

    这个世界，变了。

    梦境里的神秘语言，她大概理解了一部分。神明与邪恶，童话故事里常出现的主角，从书上，从精神世界，走到了现实。两个不同维度的世界交融，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比他们本土更高级的文明入侵了。

    而所谓的序列，不过是生物进化的统称，是低层次生物跃迁的路径。

    很快，车就停在了某个人烟罕至的金融CBD旁边。

    猫咪绅士疑惑抬头，这么快就到了？

    这和童婳一个名牌大学生，为什么要来一个普普通通幼儿园当老师，有着直接关系。童婳不缺钱，这家幼儿园一是离她家实在太近了！二是工作时间轻松，工作内容简单。自从换了工作后，她每天起码能多睡一个小时。

    童婳下车。

    空荡荡的街道没有任何可疑的声影，唯独两盏路灯还在散发出微光。

    她手里紧紧握着电棒，打着手电筒，放轻脚步，直到“丰华幼儿园”几个充满童趣的卡通招牌出现在她眼前。

    白日里欢声笑语的园区，此刻幽暗阴森无比。可爱拟人的玩偶雕塑，在深沉的夜色里，像是一个过怪物，无声无息地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活人。

    看到这一幕，童婳嘴角抽动，内心无语又胆战心惊。铁公鸡园长又为了省电，把园内园外所有灯都关了，一盏都没留下。

    她小心翼翼走到保安室门口，刚准备看今天值班的保安是谁。

    突然，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径直出现在童婳视线范围内。

    啊——

    童婳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吓得大叫一声，连忙后退，不停挥舞电棒。

    “谁大晚上拿个手电筒晃悠？深更半夜让不让人睡了！”门卫大叔从侧门走出，他不耐烦地大吼。

    童婳一听，这是门卫李大叔的声音，长长吐了口气。她立马可怜巴巴地向李大叔道歉：“李大叔，是我童婳。实在不好意思，明天我有急事要用身份证。我在家里翻箱倒柜，这才想起来被我放园里了。你开个门，我去拿一下，很快就出来。”

    李大叔挠了挠所剩无几的头发，将手电筒对准童婳，睁大眼睛仔细一瞧。

    “还真是童婳老师啊，没事你快点进来。我还以为什么社会青年在这里装神弄鬼呢。”发现是童婳，他裂开嘴角，笑出声。

    接着，他按下开门的按钮。自动防盗大门向上缓缓打开。

    童婳向他点头问好，从背包里掏出了一瓶酒，这是她专门为门卫准备的，以防他们不给她开门。

    李大叔笑眯眯接过童婳递过来的酒，随手打开，边喝边挥手：“快去吧。”

    童婳立刻往办公室走，步伐极快。猫咪绅士与黑夜融为一体，也跟着童婳进去了，在路过李大叔时，鼻子不由自主地嗅了嗅。

    童婳表面上很镇定，但越走越快，几乎像逃似的步伐暴露了她的紧张和害怕。

    在这么诡异的环境里出现一个极其正常的人，才是最大的恐怖。

    这个李大叔，前阵子才因为喝酒被幼儿园开除，怎么可能大晚上再次出现在学校。

    一想到这副皮囊下，藏着什么未知的怪物，她就背冒冷汗。如果不是出门前在包里突发奇想放了一瓶酒，她今晚连进校门都够呛。

    “你还不笨呐，还能看出污染物。”猫咪绅士感知到她激烈的情绪，难得赞誉。

    童婳来到办公室门口，慌忙掏出钥匙开门，但不忘套猫咪绅士的话。

    “污染物？怎么定义？”

    她跑到座位下，拉开抽屉里那堆从小朋友那里收缴而来的玩意。

    猫咪绅士跳上桌子，猫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惊讶。这个女人竟然这么快就收集到了这么多污染物。

    淡淡猩红的月色透过办公室的铝窗，所有污染物被童婳放在桌子上。

    除了林盼儿送的画，其他污染物都和白纸一样，在童婳视线聚焦的那一刻，化成黑烟。

    一下吸收太多的童婳竟然诡异感受到一种满足，比刚才她大吃大喝带来的饱腹感还要强烈好多倍。

    童婳奇怪地打了个饱嗝，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她现在情绪很复杂，各种污染物主人的负面信息在她脑里不停回荡。

    有一种替别人活了好几辈子的心累。但好歹这些都是几岁小孩的物品，童婳也不至于消化不良。

    她将视线对准唯一一个没有发生变化的蜡笔画。

    “这是为什么？”童婳转头询问猫咪绅士。

    猫咪绅士目光还停滞在令它出乎意外的童婳身上。

    它收敛了情绪：“诡异降临之日起，有七天过渡期。今天是第七天的尾声，非进化者还在保护期内。更高阶的污染物不会影响非进化者，自然也无法吸收转化。"

    童婳这才弄清楚，七天过渡期对于非进化者有隔离屏障，但过了今晚难度绝对会大幅提升。她大脑甚至还抽疯地闪过一些血腥、恐怖的电影片段。

    童婳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她将这幅画放入背包里，系好扣子，再次拿好电棒，准备离开。

    她刚迈出一步，终于想起她一路来遗忘了什么：“非进化者吸收污染物，会怎么样？”

    猫咪绅士跳到她前方，向童婳投了一个关怀智障的表情。

    感觉自己被一只猫鄙夷的童婳......这不顺风顺水的，她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有吸收、转化污染物的本能了。

    不过，她还是松了口气。

    黑猫选择跟着自己一路波折，这释放了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如果黑猫要害她，早在卧室的时候就能解决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童婳，哪还用和她周旋。即使两人体型相差庞大，童婳很有自知之明，在黑猫面前，绝对只有被秒的份。所以至少目前，童婳不用担心猫咪绅士对她下黑手。

    童婳原路返回，当她再次出现在保安室的时候，李大叔还开着灯，坐在里面等她。

    童婳上前打招呼:"李大叔，身份证我拿好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睡。"

    “诶，童童老师别走。”

    “李大叔”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他从保安室里跑出来，端来一杯塑料瓶装的米酒，他走到童婳跟前，挤眉弄眼地塞到童婳怀里：“收着收着，我泡的米酒，拿回家煮甜酒汤圆吃。”

    童婳尴尬一笑，直觉告诉她，这个米酒似乎不是个好东西，但为了不惹怒怪物，她只好连连点头，表示收下。

    她走到街道尽头的拐角，左顾右盼，将这瓶米酒放在了垃圾桶旁边。

    然而就在她起身离开的瞬间，童婳突然心里一颤。她悄悄握紧右手的电棒，猛地回头，往背后挥去。

    这一挥打，就连空气都在颤抖。

    童婳努力睁大眼睛，凶横地注视着异样的方向。

    一个瘦削的人影出现在黑暗之中，他穿着破旧的polo杉，一边不停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头皮，一边故意用脚上的人字拖“哒哒”踏地。

    哒——哒——

    他一步又一步往童婳的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