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德

    炎炎正午,绿树阴浓。

    赵玉珠被股贴着鼻子的难言味道熏醒,她拧着眉缓缓睁开眼,正巧对上张已经惨白发胀的死人脸:

    “啊!”

    她这是又穿了?不可能吧。

    赵玉珠扶着棺木赶紧坐起身瞧见凌子矜正手中拿着颗桃喂着马,听见动静,他将桃子随意丢在地上悠悠站起:“原来没死。”

    什么意思?他这是准备埋了她吗??

    赵玉珠费力地从棺椁中爬起,轻声嘟囔道:“你费劲心思绑了我,会让我死吗?”

    “会。。”

    冷风擦过鬓边,散落的发丝被整齐切断,赵玉珠被吓得僵在原地,一只腿还横在棺木里没跨出来,她木木地转头发现割断她头发的元凶就是片叶子。

    “再聒噪下次断掉的就是你脖子。”

    凌子矜从驴身上解下个包袱扔向赵玉珠:“把身上衣服脱了。”

    赵玉珠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接住包袱,讪讪地把还在棺木里的那条腿收回,她蹲在地上打开包袱目光小声翼翼朝凌子矜那瞥了眼:

    “少侠,是有人雇你绑我么?付你多少金银?我付十倍,你放我离开如何?”

    死亡太痛苦了,她还是苟活着吧,可现下她得知道些多的信息,等找到时机就逃跑,去关中。

    呆在这人身边不是她疯就是她死,呜呜呜。

    凌子矜背着身没有回应她,手上不知道在弄些什么,包袱里是几件发臭的麻布衫,赵玉珠两指拈起打满补丁的外衫:

    “有没有干净点的…至少它不要那么臭…”

    凌子矜闻言转身,脸上的半截面具已经被取下,而面具底下是张平平无奇极为普通看了就能忘的死鱼脸。

    眼神冰冷冷像是浸在冰块中的冷刃,虽不言语但赵玉珠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

    不穿就宰了你。

    赵玉珠怂了,赵玉珠扁嘴,树挪死人挪活,一个脏衣服而已她穿。

    她抱着衣服走到棺椁另一侧蹲下,手指慢悠悠脱掉身上华贵繁重的裙衫,心中闷闷。

    如果真逃出去了又该怎么走呢,从这到关中靠她两条腿怕是至少得走个半年。

    寒鸦给她看的那个盒子,她有点印象。

    想到这,脑子出现针扎般的疼痛,赵玉珠轻哼出声,头疼愈来愈严重,她只能捂着头跌坐在地上。

    紊乱的记忆一股脑涌进来,赵玉珠感觉自己整个灵魂在跟这具身体拉扯打架,跑马灯似的画面在她眼前展开。

    很多不属于她自身的记忆强行融入了她的大脑,赵玉珠小脸满是迷茫无措。

    这是…属于原身的记忆?

    “快一些,若是耽误了进城,那你就在乱葬岗陪它们过夜吧。”

    少年冰冷的声线打断了赵玉珠的失神,纤密的长睫扑闪在眼尾括出一排阴影。

    赵玉珠快速地换上发臭的麻布衫,粗糙的布料一穿上就扎得皮肤发痒,她用手挠着细嫩脖颈站起:

    “我换好了。”

    凌子矜在听见赵玉珠说好了后便拿着张软乎的肉皮子朝她走去,他的手指很是修长,骨节匀称,圆弧的指尖因为用力还透着淡粉。

    当然如果能忽略那张像“人皮”一样的东西的话,那双手真是挺赏心悦目的。

    赵玉珠盯着那张薄如蝉翼的面皮,胃部又开始翻滚,想起原著中说起来的剥皮之刑,她强撑着勾起嘴角眼神有些抗拒:

    “少侠,这不是从人身上扒下来的吧。”

    细柔的尾音明显带颤,凌子衿往日从来只接杀人放火的单子,哪跟这种娇贵姑娘打过交道。

    他没什么好脾性:

    “你要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皮扒下来做灯笼。”

    意料之中的回答,但赵玉珠还是很抗拒,那张脸太逼真的皮还薄的透光,怎么看怎么瘆人,脚不断往后撤着直到身体贴在了树干上。

    她红着眼摇头,泫然欲泣:“可不可以不…”

    “咻—”飞刃卷起劲风扫过她的侧脸,刀面印出她失色的唇,赵玉珠直接跪下怂兮兮仰头:“我可以。”

    赵玉珠生得美,即使穿着身破烂麻衫也不损她分毫,脸上未褪的婴儿肥让她在这番狼狈的处境中也显出几分可怜的娇憨。

    凌子衿黑眸虚眯,无波无澜的那张路人脸赫赫添上了两个大字:

    鄙夷。

    情报上的安乐公主骄纵跋扈,蠢笨不堪,可没说她是这样没脸没皮的怂骨头。

    暮色渐浓,再过些时间城门就要关闭了,赵玉珠扁着嘴难捱地眨眼,原本的大桃花眼皮被黏在面具上糊的只剩一条缝,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但是她单从眼睛这条狭小的缝隙来说就知道凌子矜没给她捏个好脸。

    死变态能有什么好审美。

    地上的云锦裙衫被凌子矜捡起包进稍好些的棉布内然后丢进棺材里,一旁的赵玉珠看他这动静也跟着朝里头望了眼,已经出现了尸斑的尸体旁是满满当当的小包袱。

    刚刚太害怕了所以她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是躺在堆“赃物”里,所以这死变态都把东西藏人家棺材里?

    好缺德啊。

    赵玉珠抿唇:“少侠,你很缺钱吗?”

    连她这条破裙子也给放进赃物堆里。

    凌子矜额角跳动:“你想死吗?”

    赵玉珠连忙摇头:“我,我只是问问。”

    凌子衿翻了个白眼,不费吹灰之力地随手盖上棺材盖,往后撤了步:

    “让开。”

    赵玉珠虽然不明所以但她知道得听这死变态的话,她一路小跑离得稍远了些,只见凌子矜握剑的手这么一挥,原本垒在旁边的两堆黄土就哗啦啦掉进了坑里。

    粗壮的几颗大树被齐齐劈倒压在坟上,那是她刚刚呆过的地方。

    赵玉珠看得发愣,她忽然想起来寒鸦在书中是天下第一啊,可一个天下第一怎么会听从个病秧子男主的话呢?

    根据小说定律,他八成是被喂毒了。

    凌子矜牵过缰绳脚尖轻点长腿一跨,上马的姿势行云流水,他低眸看向赵玉珠:“上来。”

    赵玉珠盯着到她鼻子的马匹有些犯难,她伸出手:“少侠,劳烦您拉我一把?”

    这么高她爬都爬上不去,想哭,这小公主也是个小矮人。

    少女软嫩的掌心血痕斑斑,远处斜阳落入西山谷中,凌子矜握住力她的手腕,对方的手指指尖微凉,赵玉珠攀着马鞍借力勉强上了马,刚坐稳没一会,凌子矜就不管不顾地催马前行。

    “啊。”

    赵玉珠被突然的仰蹄吓得轻呼一声,失重让她下意识抓住凌子衿的腰带

    “嘚嘚嘚”的马蹄踏碎泥土连带着破碎的还有赵玉珠的屁股,从未骑过马的赵玉珠只觉得屁股被人从中间劈开了,甚至连她的五脏六腑都在震颤,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生不如死。

    赵玉珠痛得魂都开始飘,她颤着下巴绵软的嗓音含了哭腔:“可以骑慢些吗,我快痛死了。”

    凌子矜可不管她死活,双腿夹击马腹,马蹄高高扬起,箭卷风尘流星赶月,颠簸更甚,身后那位嘤嘤哭出了声。

    压抑的细弱哭声听着倒是可怜,但落入凌子衿耳中却如蝇声蛙噪,烦得厉害。

    凌子衿想将这个扰人的金娃娃丢下马,可想到她的用处却又只能生生忍下。

    就说这些金鱼堆里养出来的女子都没甚用处,骑个马而已也能哭嚎成这样,不是废物是什么?

    这马快得像要赶去阎罗殿投胎,好几次赵玉珠都差点被甩下去,不得已她下意识扯住了凌子衿的腰带,两腿腿根火辣辣的疼,一疼她就忍不住要哭。

    腰带被力往后带差点扯散,凌子矜强忍着剁掉她的杀欲,警告道:“松开!”

    尘雾漫漫,恰逢沙砾入了眼,硌得眼珠子生疼,赵玉珠只能闭上眼,不能视物的她更加害怕了,双手死死地抓住腰带不松开:

    “不松不松,松了我就掉下去了,呜呜。”

    凌子衿闭眼深吸口气:“一会若是腰带松了,你坠马摔得粉身碎骨,我可不救你。”

    赵玉珠这下更慌了,骨头疼眼睛疼哪哪都疼的她直接放声大哭:

    “那怎么办,你骑慢些,我好痛呜呜呜,本公主要被疼死了。”

    她还没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自称,又继续哭嚷着:

    “本公主若是死了,你还怎么找那盒子,本公主不要骑马,要坐马车。”

    凌子衿原本都打算直接把这烦人的安乐公主直接丢路上摔死得了,反正他拿到秘宝都能成功脱身。

    可听见她嘴里出现的盒子二字,凌子衿拉住缰绳疾驰的马儿速度慢了下来。

    他回眸:“盒子?你知道我给你看的那盒子在哪?”

    赵玉珠哭得抽噎,发泄完她也愣住了,“本公主”这三个字压根就不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盒子。

    话都说出口了,凌子衿这反应明显就是在意盒子的下落,绑她就是为了这个盒子。

    赵玉珠喉咙发紧,不知为何她说了句:“在…我皇兄身上。”

    不对,这不是她想说的话,她没想说这个。

    赵玉珠寒毛直竖,她好像被什么操控了。

    凌子矜闻言挑眉,这东西居然在太子赵矩身上。

    无妨,他给的信怕是已经在去往洛京的路上,从福州到洛京,快马加鞭仅需两日。

    只看这安乐公主跟肉太岁在皇帝跟太子的心中孰轻孰重了。

    赵玉珠不敢再说话了,她想到以前看过的一体双魂心里有些发毛。

    她穿书穿得急促,也不知这小公主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赵玉珠试探性地暗暗发问:“安乐公主,是你吗?”

    马背上的二人各盘算各的,后面的赵玉珠不知道自己这一嘴救了自己的小命,前面的凌子衿想着如何让她安分。

    思来想去,凌子衿利落下马直接手刀击晕赵玉珠,纤弱的身板摇坠下马被黑衣少年牢牢接住。

    以防万一,她还是睡着的好。

    *

    洛京王都,阙阳殿。

    檀香炉云烟氤氲,伏案早早点了灯烛,御榻上侧卧的中年男子着一身柘黄襴袍,剑眉锋锐,深邃的眉骨下是一双桃花眼,不过他气血太差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俨然一副重病之姿。

    赵沅頫双手狠狠合上奏折丢到对面,面色不虞:“你瞧瞧这谢掷安说了些什么?咳咳,这些狗屁士族完全就是喂不饱的饿狼。”

    伏案上的奏折垒成了绵绵小山,太子赵矩双手拿起丢过来的奏折,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对工部员外郎庞海近日在黄河修筑堤坝一事的奏议。

    赵矩一目三行扫过随后放在伏案上,恭敬道:

    “父皇,黄河一事牵扯甚大,庞海身后无士族支撑行事又硬,儿臣怕…”

    现如今大胤中心政权被分散的太过厉害,前朝依赖士族,关陇关中,山东江南等士族愈发繁盛,寒门子弟想入仕难之又难。

    加之节度使拥兵藩镇,能握在手里的兵权所剩无几。

    赵沅頫呼吸稍重:“先前黄河决堤死不少百姓,不论背后是各方势力,这步棋都是针对庞海的死局,亦是对朕的示威,咳,咳咳。”

    “父皇!”

    赵矩起身想要扶赵沅頫坐起却被他摆手拒绝:

    “无碍,少禹,朕……”

    接下来的话好像被自动屏蔽了似的,赵玉珠醒来发现自己就站在这里了,而且这对应该就是皇帝赵沅頫跟太子赵矩了。

    好奇怪,她不是在福州吗?

    那边皇帝不知道为何开始止不住的吐血,她看见太子赵矩满脸惊慌地喊人,一切都好像被做了静音处理。

    这是书里快要走到的剧情吗?

    身体有人穿过,赵玉珠眼眸微睁,她抬起手发现肢体居然近乎透明。

    “哐当”门被破开,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没什么准备的赵玉珠抖了下身子。

    她转过身看见乌泱泱的士兵守在门外,不是羽林卫。

    明晃晃的刺眼阳光让她看不清军服,眼睛下意识躲避刺眼光线,这一闭,她就换了个地方。

    这一次…变成了男女主的剧情。

    辣眼睛。

    温池共浴,你猜我猜。

    孔望舒雪肤乌发被欧阳无寂掐着脖怼在石壁上,男人的眼神阴鹜手指一寸寸缩紧,他虽是笑着却无端让人胆颤:

    “呵,你以为凭借一张脸就能迷惑我?”

    孔望舒面色涨红,她并没有伸手去抵抗欧阳无寂,漂亮的丹凤眼满是势在必得:

    “不,我,我能给阁主你想要的。”

    “所有。”

    赵玉珠双手捂着眼从指缝中偷看这成人频道的对决,还没等她再多听一些,画面又转变了。

    这次变成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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