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谢红初背身天坛,接过乔清竹递过来的三柱香。

    檀香袅袅,告慰先祖。

    燃香以前,谢红初慢条斯理地站在前面,捏着手里的念珠,指腹摩梭在翠绿光滑的翡翠上,淡淡道,“趁陛下赶来之前,本王有几件事要先给众卿说上几句。”

    “前些日子先帝已入葬皇陵,众卿也知道,先帝一生无一子嗣,宣政殿匾额里的遗诏上,先帝亲笔写着襄王即位。”

    “当今襄王谢平,乃本王十二叔父独女,于情,本王是长辈,于礼,本王应了皇兄的摄政之责,当尽心尽力辅佐陛下。”

    “若有做的不妥之处,还要多多麻烦御史台和六部的各位大臣了,你说是不是,梁御史?”

    梁颂年客气颔首,百官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叶渠弥觉得有些无聊,小声和乔清竹交谈,对着身后乌压压一群人努了努嘴,“你觉得王爷刚才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乔青竹瞥了叶渠弥一眼,“六部有谁?”

    “你和我啊,还有在南海漂着的梁易,他加封了兵部尚书,”叶渠弥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刑部尚书文庭舟、吏部尚书袁闻安、工部尚书闵秋和。”

    “京城四世家,南北四新贵,如今的大邺八大姓中,六部加上御史台占了其七,王爷把这些人拎出来,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叶渠弥认真的摇了摇头。

    乔青竹:“……”

    “玄泽兄,我还是很好奇你当年的殿试一甲的榜眼是怎么考上的。”

    “先前你的担忧没错,但是能以女帝登基大作文章的,不止是梁太后。”

    乔青竹揉了揉眉心,继续道,“这八大家是大邺最难啃的硬骨头,王爷眼下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既然王爷已经提了谢平是襄王独女,这八大家便是谢平最大的隐患。”

    叶渠弥盯着那支即将燃尽的长香皱了一下了眉头,有些焦躁地用胳膊顶了一下乔清竹,侧身问,“你们礼部不是定的陛下寅时出宫吗?怎么这都一个时辰了,人还没来?”

    宫里到天坛的路程也就一个时辰左右,再加上今日新帝登基,九所早早清了道路,按理说应该比平日还要快上几分。

    谢红初瞧见两人窸窸窣窣的动静,闻声走了过来,他微微歪头,道,“再等等吧,应该快了。”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一阵车辙声,华丽的金玉龙銮在晨曦下泛着微亮的光,车轮顺着红毯一路北上,冬风吹过朦胧的玉纱,谢平端坐其上,头顶上的金珠华冠一步一摇。

    谢平额间贴着点金的牡丹花钿,玄龙袍外罩了一层流云薄纱,长衫以太祖皇帝的长公主战功封王时的款式为基础,将卧凤绣换成了飞龙绣,袖口处镶嵌了一圈帝王翡,平添了几分威严。

    隆重盛大的登基典礼拉开序幕,百官庄严肃穆,谢红初和身边人嘱咐了几句,说完后就提起衣袍,随着谢平的脚步跟了上去。

    大邺历史上亲王摄政并不多见,谢红初嫌麻烦,礼部一切从简,末了,乔清竹笑道,“还让人家谢平成日守规矩,我看王爷才是最不爱规矩的主儿。”

    乔清竹不愧是礼部尚书,不只是用了什么通天的本领,将当初的泥猴子变成了眼前的珍华端玉。

    天坛长阶六百六十六,谢平一袭登基衣冠又重又繁琐,她目不斜视,一步一迈,一迈一稳,直到天坛之巅。

    那里供奉着大邺两百年历朝历代的帝王,他们或昏庸或勤勉,或狡诈或宽仁,千秋之后,这台巨大的帝国机器仍在运转。

    大邺天坛依山而建,待到登临最上一阶时,谢红初接过太监递来的如意,他走到谢平面前,轻轻问了一句,“怕吗?”

    谢平轻咬下唇,深吸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冬日草木潇潇,浓稠的寒意包裹着祈年殿,礼部的长鞭“啪”的一声响彻云间,谢红初撩开衣袍,率先跪拜新帝。

    云巅之下,朱紫袍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而接下来的一切,不管是金銮殿还是白玉堂,都将易了主,翻覆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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