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春

    叶渠弥双手搭在红木花瓶架上,一边等着谢红初换衣服,一边和乔清竹道,“我看账的时候,只道你们礼部下面的钦天监是个吃银子的销金窟,不曾想还真养了个半仙儿——顾掌监还真神了,过了年淅淅沥沥下了五天的雨,年初六好一个艳阳天!还真是登基的好日子!”

    乔清竹歪头看了一眼叶渠弥,道,“顾兰芳先前找我要什么西洋天文镜的钱,你还欠着没批呢,钦天监已经够节俭了。”

    “那镜子太贵了,占你们礼部大半年的份额,我若是批了,日后支不开钱去找谁?”

    叶渠弥凑了过来,示意乔清竹看向屏风内的两个影影绰绰的身形,道,“王爷攀上了个不差钱的财神奶奶,魏家不就是靠做西洋生意发家的吗?回头你找财神奶奶说一声,让她给个便宜价儿,正好借着新帝登基的花费,我把镜子的钱偷偷塞进去。”

    谢红初悠悠转身,推开屏风走了出来,左手晃了晃佛珠的流苏,看向乔清竹,笑道,“老叶现在都敢当着我的面儿做假账了,看来这户部尚书的椅子还真够烫的。”

    临近谢平登基的这几日,朝廷也跟着大洗牌,谢书意在遗诏上留叶明鹤和乔玉琣两位辅政大臣,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世家眼观鼻鼻观心,两人主动乞骸骨归家,叶渠弥与乔清竹便顺理成章从侍郎坐上了尚书。

    这是以退为进,也是百年绵延昌隆的手段。

    四大世家里,只剩下梁颂年与梁易父子双双居身庙堂,不过世家人人心里都清楚,但凡梁织雀多做一日新帝朝的太皇太后,别说是两人身居要职,就算是大半个朝廷都姓梁,梁家也能多一日的富贵。

    乔清竹笑道,望了一眼谢红初身后的魏音,道,“那不如请魏老板多卖给我几个西洋天文镜,这假账做了就做得彻底。”

    魏音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白玉东珠背云,谢红初微微弯腰,她给他仔仔细细地挂着,转头对乔清竹笑道,“正好前几日船队运来了三台西洋天文镜,市面上一千五百两一台,我给你折个半怎么样?”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吧,”叶渠弥瞪了一眼乔清竹,偏头对魏音道,“财神奶奶,我可当着你的面说了,你家这个抠门的小白脸给登基大典拨的银子,摘去七七八八,只有四五十两了……要不,折个半,再抹个零?”

    魏音借着劲儿一扯,谢红初与她平视,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有些不正经的开口道,“我可不做赔本买卖,王爷打算怎么抵剩下的银子?嗯?还买不买?”

    谢红初刚要开口,就听见叶渠弥抢先一步,道,“不买了不买了,不然还得一边得找个鸡零狗碎的由头,把这账目平了,一边又吃着做账的罚,我又何必为着几十两,两边都不讨好,不买了!”

    乔清竹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叶渠弥,对着魏音和谢红初赔了个笑,道,“我这小舅子还未曾娶妻,二位见谅。”

    叶渠弥一头雾水,“这和我娶不娶妻有什么关系?”

    谢红初穿戴整齐,轻握着魏音坐到了一侧,今日他要在率领百官,迎谢平登上天坛祭天,乔清竹上下打量了一眼谢红初,摸着下巴沉吟道,“好多年没见王爷穿这一身衮袍了,礼部还担心衣服不合身,又备上了一件。”

    “哪有那么久,接财神奶奶进宫的时候不也穿的这件吗?唔——”乔清竹笑着塞给叶渠弥一大块豌豆黄,回头继续道,“王爷还试试新衮吗?”

    谢红初喝了一口茶,道,“不换了,算着时辰,谢平也该收拾好了,一会直接进宫吧。”

    乔清竹犹豫了一会儿,道,“王爷确定……要给谢平穿那件衮袍吗?”

    “怎么了,你们礼部裁错衣服了?”叶渠弥问。

    “也不能说裁错吧……”乔清竹道,“谢平的衣服,礼部裁制了大邺开天辟地第一件女帝衮袍。”

    叶渠弥闻言,差点没顺着架子栽下去,“什么?!”

    “太祖皇帝在世时,其长女因着赫赫战功被封王,自此大邺女子皆可任王侯,我想过让谢平女扮男装,可是那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都是两只眼睛两条腿,既然王爷可以由女子做,那皇帝为什么不可以?”

    “太祖皇帝的长女是因着战功,还有,大邺两百多年的女子封王封侯,几乎也都是以战功立身——或是自己家、或是夫家,就是为一个名正言顺。”

    谢红初抬眸看向叶渠弥,笑道,“要战功是吗?宁家的战功堆起来够不够?”

    “不是……”叶渠弥一时语塞,皱眉道,“我的意思是……重要的不是战功,是名正言顺。”

    “襄王独女,先帝遗诏,谢平哪儿名不正言不顺了?”

    乔清竹此时忽然出声,道,“梁家虎视眈眈,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前朝的缝子,玄泽是在担心,梁织雀会以此大做文章。”

    坐在一侧的魏音忽然开口,道,“她知道谢平是女子。”

    叶渠弥愣了一下,谢红初道,“你还记得我去寿康宫接谢平的那一次吗?”

    他继续道,“梁织雀在寿康宫给谢平,换上了女装,她这是告诉我,她不在乎大邺的皇帝是男是女。”

    “帝位上坐着的人,不管姓梁姓谢、是男是女,她都不在乎,因为她要的无非是一个傀儡,一个听话的傀儡。”

    叶渠弥转头,与乔清竹对视,小声道,“对啊……傀儡上又不止梁织雀一根线……”

    “谁说本王要做丝线了?”

    谢红初放下茶盏,笑道,“谢平那个活泼性子,谁都困不住她,提线登台演戏太无趣了,她既喊我一声四伯父,那我便替她斩断她前前后后的捆绑与束缚。”

    “走吧,”他起身迈出府门,“咱们也该去看看,今日轮到谁唱这出戏了。”

    马车缓缓行驶在御街之上,又在巷口分为了两路,谢红初一行入宫叩拜新帝,魏音则向西直行,来到了繁华的市集之上。

    叶渠弥说到做到,为她挑了一家视野绝佳的铺面,她抬头看着悬挂的匾额,一笔一划雕刻出了当朝摄政王苍劲有力的四个字——“同春饭庄”。

    门内的人察觉到了魏音的目光,匆匆走了出来,唤道,“少东家好。”

    他原来是宝月楼的掌柜,魏音当时只当掉了酒楼,原先的伙计都跟着来了同春饭庄,她走进前厅,拉开一把椅子,问,“周叔,我要的盘子都订好了吗?”

    周许点了点头,他从柜台里取出一个双层的瓷盘,这个盘子比一般的盘子都更深一些,介于碗盘之间,一个大圈口里面套着一个较小的圈口。

    魏音顺手拿起桌面上的热茶,沿着大圈口的盘壁注入热水,道,“用烧开的滚水为饭菜保温,一会儿你去随便拿道菜放入这个盘子里,看看能温上多久。”

    “回少东家,试过了,两个时辰以内都是温热的。”

    “好啊,”魏音侧头将盘子往前面一推,笑道,“两个时辰,快的话能送遍整个雍都城了。”

    “那价钱呢……宝月楼有住店的营收,所以饭菜可以便宜些,但是咱们同春饭庄这个铺子只有这一层,做不了住店的酒楼,若是还是按着以往的饭菜价格,怕是有些困难。”

    “薄利多销,饭菜价钱贵不贵的无所谓,咱们得在整体单子上做文章。”

    迎着周许疑惑的目光,魏音继续道,“加钱是要加上些的,不过不是在饭菜上,而是在距离上。”

    “比如说,同样一道炙烧鸽子,在咱们店里吃,是按菜单上的七十文,路程在半个时辰内的坊间,也是这个价。”

    “若是路程较远的客家,每多上半个时辰,加两文钱,这样一个单子,最多加六文。”

    周许踟蹰道,“路边的清水面还要五文一碗,加两片菜叶子还得七八文……两个时辰的路程,来来回回小半天都过去了,六文是不是太少了?”

    魏音抬头看向周许,道,“正是因为五文能买到最便宜的面,所以咱们才不能加太多,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两个时辰的来回,时间确实有些久——”

    “最近店里招上些仆役,薪俸法儿得变一变了,不能按着月俸发了,我想着给他们以每日的工钱结算了——每个仆役每月送够四十单,可得一贯钱的月俸,四十单之上的,每多送一个两个时辰远路程的单子,多加五文钱。”

    魏音说完后,对上周许复杂的表情,笑道,“周叔,我们要开门做生意了,怎么忧心忡忡的?”

    “少东家,不是我多嘴……我也跟着老爷走南闯北了好些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开酒楼的法子,不瞒少东家说,我是有些不太放心——就像少东家刚才所说,一个两个时辰的单子,咱们加六文,再给仆役五文,剩下的一文钱,均摊工钱给厨子还是伙计,都是不太够的……”

    “周叔又怎么知道只剩下一文钱均摊工钱?”魏音伸手敲了敲面前的瓷碗,笑道,“多送上几户人家,工钱不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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