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

    谢红初没回府之前,魏音和乔清竹在膳房里聊了一会儿。

    “姑娘和王爷很早就认识了吗?”

    “先生怎得知道?”

    “小殿下给我说的,不过我看姑娘面生,应该不是京城人吧?”

    “我从钱塘来的,说起来……倒还真没在京城待多久。”魏音问,“那先生呢,听起来先生和王爷很熟呢。”

    乔清竹道,“我与王爷自小一同长大,说熟呢,也确实一起经历了许多,可自从王爷去了华亭,我又娶了夫人,联系的便日渐少了。”

    魏音惊讶道,“先生成亲了?”

    乔清竹点了点头,“王爷去华亭的第二年,家里便给我安排了与叶家的亲事……有时候我挺羡慕王爷的,一个人在封地逍遥。”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补充道,“其实说是亲事,不过是两家相互利用罢了,我既生在乔家,生来便有乔家的簪缨富贵,也该为了这富贵,当好乔家人。”

    ……

    魏音好像在此刻,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世家。

    梁宁乔叶四世三公,不是仅仅地靠一家人就能走下去的,历经百年盘根错节,共同织就了京城这张巨大的权贵网。

    乔清竹和叶家联姻,或许不是出自他本意,但一定是他这辈子必须做的一件事。

    那……谢红初呢?

    她原以为在钱塘的决绝已经可以断掉谢红初的情义,但是她还心生贪念,谢红初似乎和她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抓住了这份贪念,然后再次击破她好不容易封起的城墙。

    嘴上说着任她生死,实际上做的比谁都多。

    她差一点就要把当年入宫的真相告诉谢红初,她也知道谢红初也在等着她——

    当年景宣帝谢书意下江南,是来找魏家借钱的。

    永嘉四年,西北战事告急,可谢书意却拨不出银子来打仗。

    钱是有的,可当时梁家手握大权,国库里的钱都被梁织雀掌控着,梁织雀表面主战实则主和,以“国库空虚”的名义驳了回去。

    而就在那一年,西北活活饿死的将士们……比战死的还要多。

    那夜江南画舫上,景宣帝与魏琛对坐。

    “朕事后会把钱尽数还给员外。”

    “倒不是因为这个,”魏琛问,“钱塘离京千里,陛下为何不在北方商行里拿银子?”

    “北方的商行大多由世家垄断,与太后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朕贸然不得”

    “不瞒员外说,朕之前也想过集天下之募捐?可朕——也要面子,如此以来,便只有看员外的了。”

    不过这笔银子怎么从运到京城是个问题——钱要记到明面的账上,还得让朝廷让天下知道,如此一来,梁织雀再无由头克扣军饷。

    魏琛说,“不怕陛下怪罪,京城里买官卖官之事我也略有耳闻,想讨个皇商的名头,这样的话——”

    谢书意打断魏琛,“买卖官爵……可行,但……如今太后当权,梁家随意扣个帽子,便是下狱的罪名……”

    这钱要来的干净,于是魏音入宫封妃,以嫁妆的方式,将银子抬进了京城。

    “不过……这件事能不能先别告诉老四?”

    “漠北三军是老四、宁贵妃娘娘、乃至整个宁家四代人的心血,以他那个性子……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去找梁织雀拼命的。”

    “朕自身尚且如履薄冰,老四在华亭那么些年,早就淡远了京城的关系,若是去找梁家,太后不会手软的。”

    “老四和宁家联手或能将梁家、将太后置之死地……”谢书意苦笑道,“可太后……是朕的母妃。”

    “朕自知身为兄长对不起老四,身为皇帝对不起西北的将士们……”

    江南首富为女儿送嫁铺了十里红妆,皆是为了如铜墙铁壁般驻扎在玉门关的漠北三军。

    谢书意或许不是个好兄长、好儿子,但一定是个好皇帝。

    可兜兜转转,话到嘴边,她却心思动摇了——

    因为乔清竹的这番话。

    是啊,簪缨之族尚且需要联姻。

    皇权本就伴生着密密麻麻的世家,谢红初真的能够脱离这张网吗?

    他如今已经不是华亭的闲散王爷,他是大邺万人之上的摄政权臣。

    而她呢?说是江南首富的独女,可太后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要她们整个魏家的生死。

    若是谢红初知道了真相,他定会不遗余力地扳倒梁织雀,但梁织雀背后是整个梁家,谢红初……终归是离不开这些世家。

    魏音这时能怎么办呢?

    听他亲口说这些吗?

    她不愿意,所以她的私心……便在此,若是谢红初因着魏音在房间里的那番话而断了缘分,那好,她祝他平步青云处处高。

    若是他不相信,放不下她——那更好,她愿与他纠缠一辈子。

    ……

    “阿音姐,阿音姐!”拾柒伸手在魏音面前晃了晃,“阿音姐没事吧?”

    魏音看着眼前的拾柒摇了摇头。

    “唔……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和主子吵架了,主子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脸色比你还难看。”

    魏音回过神来,问,“你主子呢?”

    拾柒伸手比了个“八”,道,“西北八百里急报,他一出房门就被乔先生拉走进宫了。”

    他指着魏音头上的雪花,“阿音姐你拍拍头顶,不然要着凉了。”

    魏音被拾柒拉到前厅,看着一大桌子满满的菜,才反应过来她是谢红初带进府里做饭食的。

    谢平乖巧地坐在一侧,魏音惊讶道,“你做的?”

    她自豪地点了点头,“我看姐姐和四伯父在屋里一直不出来,就去膳房照着姐姐的菜谱做了这些,快尝尝!”

    魏音夹了一筷子谢平做的蘑菇,看着上面精巧的花刀,觉得天赋二字果真神奇。

    魏音笑道,“谢平这手艺,都快赶上宝月楼的厨子了。”

    “嘿嘿……”谢平吧砸了一下嘴,“还是在宝月楼吃得好,饭菜又精致又便宜,不过姐姐,我看你们楼里的装修摆设和用的食材,真的不亏本吗?”

    魏音道,“宝月楼不靠这个赚钱。”

    谢平眨巴着眼睛看向魏音,“酒楼不靠饭菜赚钱靠什么?”

    “宝月楼的饭菜确实是一项营收,但是不占大头,二楼的客房才是宝月楼赚钱的地方,一晚上的价儿能抵得上前厅全部菜式的营收了。客人们呢在宝月楼吃好了,宝月楼的名声口口相传,这样去过的成了回头客、没去过的也想试试。”

    “因为御街没有宵禁,吃的晚的客人呢,定是首选宝月楼休息了……可是宝月楼的客房是要提前找伙计说的,因为人呢,总喜欢一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下一次若是还来,就会记得这件事儿,自然也想试试了。”

    “宝月楼二楼的客房每间都有一张菜单,客人们无需排队,伙计会直接送到客房里去,这样一来,想吃饭不想排队的、住客房觉得饭菜好吃的、觉得饭菜好吃还想再来的,就成了宝月楼钱生钱的根本之道了。”

    “哇……”谢平听得十分震惊,“姐姐!你好厉害啊!感觉比四伯父和乔先生还要厉害!”

    魏音摸了摸谢平的头发,道,“经商治国皆有学问——姐姐自小学的是经商之道,你四伯父和乔先生修的是治国之术,两者不能一概而论。”

    “不过我们谢平……倒是可以都学一学,治大国如烹小鲜,谢平能做出这么一大桌子好菜,姐姐相信谢平也能将大邺治理的井井有条。”

    魏音喝了一口茶,觉得今天的饭桌上有些不对劲——怎么这么安静?

    她抬头看了看周围,问,“拾柒呢?”

    谢平从椅子上走了下来,在前厅里绕了两圈,也没有发现拾柒在哪。

    “砰——”地一声传来,魏音直觉不对,一路小跑朝着前院里走去。

    乌泱泱一片的披甲带刀侍卫站在了王府门外,拾柒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带着几个黑衣杀手闯了进来,踩着屋檐迅疾一跃,拔剑便刺穿了队形,他回头吼道,“阿音姐,带着谢平跑!”

    血雾顷刻间弥开在王府的空气中,拾柒用剑极快,生生砍出来了一条血肉模糊的道路,魏音拉着谢平跟在拾柒身后小心前行,混乱中有一只朝着谢平飞来的箭,拾柒来不及抽身,大喊道,“谢平快躲开!”

    谢平朝着反方向猛地一趴,刚想起身,倏然间又被魏音扑倒在地,她吃痛的捂着胸口,紧接着摸到了一股温热的液体。

    谢平瞪大双眼,颤抖地举起那只沾满鲜血的手,豆大的血珠滑落在地,殷红的鲜血浸透了魏音的背后的衣衫,那只血箭就这样直直地插在了魏音的后心处!

    “谢平快走!快去找拾柒!”魏音用尽全力将她朝着王府大门的方向一推,谢平慌张惊恐地看着周围,脸上不知是血是泪,手足无措地在黑衣杀手和盔甲侍卫之间跑着。

    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越过人群,出现在了谢平是视线中,步步逼近。

    谢平指着她颤声道,“你是谁!竟敢擅闯摄政王府!小心我四伯父杀了你!”

    “哦,四伯父?”梁织雀垂眸看向谢平,轻笑了一声,她蹲下身子,长长的金护甲拂过谢平的侧脸,“难不成……你就是书意过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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