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梨甩下一句，“明天见。”
她已经迟到一小时了，小跑着进入地铁站，在入口处却又回过头来看了眼邵明。
邵明在车里对她挥手，有气无力的。
明天他应该是没空，但是管他呢，就算世界末日，那又能怎么样。
炸鸡和蛋挞稍稍冷了、发软。潘茵拿去微波炉里热了一下，两人怕屋子里有味道，把窗户推开来，并吹着风扇来吃。
潘茵外放着某个女团的音乐，跟着手舞足蹈边唱边跳，她是个灵活的小胖子，跳舞的时候还喜欢挤眉弄眼的逗弄别人，应梨都笑得喘不过气，“你好适合去跳舞。”
律动、节奏，分毫不差。唱得也十分好听。
潘茵的脸突然红了，她停下来擦了擦汗，“这是我小墙头的新歌，姐，我买得专辑能寄到你家吗？”
“好啊。”应梨一口应下，她观察着电脑里放的mv，“潘茵，你跳得和她们一模一样。”
潘茵嘿嘿一笑，两人吃完了肯德基，把垃圾妥善地收拾好，又塞进袋子里等应梨出门顺手扔掉。
“什么东西。”潘茵推了推眼镜，挤在应梨身边看她批改自己的试卷，嚷了下，“怎么又错这么多。”
“题目里给你设了陷阱。” 应梨咬了下笔杆子，“不过你已经很棒了，之前遇到的错题都不会再错了。”
潘茵撇撇嘴，“又不会考完全一样的题目。”
她托着腮问道：“姐，我是不是很笨啊。”
应梨错愕地看她一眼，“谁跟你说的？”
“我妈说的，老师也说，女孩子就是笨，理科学不过男生。”潘茵看一眼自己满是红痕的试卷，“你看吧，我每天就睡五个小时，一考试还是错。”
窗户被关上，屋内重新开了空调，凉飕飕地冷风穿过，潘茵打了个冷颤。
“但是那些舞蹈，你跟几遍就会跳了啊。”应梨目光随之看向窗外，“你的记忆力很好，而且你这次考试不是前进了好几十名吗？”
“老师。”潘茵笑了笑，“没有人会想看一个死胖子跳舞的。”
她的脸蛋尚且红扑扑的，眼睛眯成一条小缝，看起来好像在讲无关紧要的八卦，“而且我考试进步，是因为你教得好。但你马上要去上大学了，以后没人教我，我成绩又会下降，而且也没人再帮我藏小卡，到时候我就去死吧。”
应梨停顿了片刻，她不知如何安慰，只是惆怅地看着这个女孩。
潘茵略有不自在地移开眼神，她为自己突如其来的阴郁感到抱歉，却无法遏制这样的念头。
“你想去音乐节吗？”应梨突然问她，“我姐姐有一支乐队，我带你去见她，如果合适的话，你可以去台上跳舞。”
潘茵的嘴巴慢慢张开，她用手无意识地指了指自己：“我？上去跳舞？”
“是的。”应梨拿手机，找出音乐页面给她看，“就是这支乐队，他们下周就有演出，需要一个跳舞的嘉宾。”
再见百利甜。
这支乐队即使在小众的乐队圈里也算是小众，因为才成立没一年，没有正式发歌，只能找到质量粗糙的几首live版原创歌曲。
“再见百利甜。”潘茵却眼睛睁大，“老师，这是你姐姐的乐队呀？”
她听过，不过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偷偷瞄过班长的手机界面，发现他在循环这支乐队。
应梨点头，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此事，声音里也带了点点骄傲，“我姐姐是主唱。”
“你呢？”潘茵很快追问，“老师你太牛逼了吧，你也是乐队成员吗？！”
“……我不是，”应梨的声音小了下去，“我姐姐不带我玩这些。”
“哦。”潘茵很快点了播放键，她认真地听着，不时发出赞叹，“编曲好高级，是Reggae？”
“……不清楚。”应梨清了清嗓子，“阿姨什么时候回家？”
“医院里忙。”潘茵头也不抬，“她要晚上九点才回来。”
“那我现在就带你去吧，乐队的人都在酒吧里。”应梨做出决定，她很快推开椅子站起身，检阅着潘茵的学习任务，“试卷都差不多写完了，整理错题的任务放到后天可以吗？”
明天她要请假。
这场突如其来的逃离并没有任何预兆，两人打车去了酒吧，碰巧应夏正在唱歌，李娟站在吧台后面调酒。时间才是下午，酒吧里面人虽然不少，但气氛松弛而慵懒。
“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潘茵躲在了应梨后面，她是第一次来酒吧，谨慎而兴奋地打量着这里，“老师，我还是算了……我、我不敢。”
应梨摇摇头，“没事的，不要害怕。”
李娟已经知悉此事，她特意侧头来看看潘茵的模样，随后眸子里荡了点笑意，冲着她们招招手，“过来。”
这么一招手，酒吧里的其余人也都看了过来，潘茵一时腼腆，但她比自己想象得更为勇敢，跟着应梨亦步亦趋走向吧台坐下。
“没成年是吧。 ”李娟给她们倒了杯雪碧，又往里面加了一点点的蓝色海盐，上面点缀了两片薄荷叶，笑眯眯地推过去：“姐姐请你。”
这杯雪碧可是要卖四十八块钱。
潘茵推了下眼镜，“谢谢姐姐。”
一杯雪碧喝完，酒吧里突然放起了女团歌曲，应梨碰了碰潘茵，“你要上去跳舞吗？”
潘茵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李娟手肘抵着吧台眯眼看她，“这怕什么？”
音乐声有些重了，潘茵没听清楚李娟说什么，她懵懂地抬头，这模样让李娟哈哈大笑，索性从吧台后走了出来，牵着潘茵的手走上台。
“到时候呢。”李娟大声在她耳边说，“你就这样，瞎跳！”
她随着音乐摇摆，逗着潘茵，“别害羞啊。”
应梨看着她们，“人家会跳。”
确实会跳。
李娟不会跳，但是潘茵很快找准节奏。她还是很害羞，眼睛看着地板，身体做出动作，她的耳后微微发热，听见应梨在后面大声说，“潘茵你好棒啊。”
李娟意外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也笑着喊，“潘茵你好棒啊！你在发光哦。”
潘茵抬起了头，“因为这是这是我本命的歌啊。”
应夏不再唱歌，也加入了她们一起蹦蹦跳跳，应着李娟的声音，笑盈盈的，“潘茵，你好棒啊。”
音乐声音被调大，方才还稍稍嫌冷的场子顷刻间躁动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在跟随音乐的节奏，像是一场涌动着的浪潮，此起彼伏着：“潘茵，你好棒。”
五颜六色的灯球正在无尽旋转，那些光怪陆离一样的光洒在潘茵身上，她觉得自己好像变得轻盈、美丽，在一片‘潘茵你好棒’的大合声之中，她快乐无比。
四十八元一杯的饮品里没有酒精，却仍让人迷醉。
这场浪潮突如其来，是独属于潘茵的，十六岁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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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台风即将来临。
“你给我什么人设了没？”
“……没有。”
“那我自由发挥了。”
“就，就按照你平时的那样就可以。”
邵明今天穿得很浮夸，金黄色的大牌LOGO大字就印在了衣服上，明晃晃的暴发户风格。
他从来不会如此没有品味，这一切都要怪罪应梨。
“我最后再问一次。”邵明停下来，他的面容略有严肃，“你确定要这么做？”
应梨也跟着认真看向他，“我确定。”
前面就是派出所，林屏山就在里面，邵明叹了口气，“行，事情弄砸了你别赖我。”
应梨瞪大了眼，“你会把事情弄砸吗？”
邵明不言不语，在心中确定：一定会怪他的，这肯定的。
派出所内，应梨跟在邵明的后头走，她手里拿着一根卷起来的锦旗，遇上有人问了就举起手来：“送锦旗的。”
“给谁的啊？”
“林屏山。”
女警热情给他们指路，“就在走廊尽头那边的办公室里。”
她看了看应梨，又微笑道：“我带你们去，顺便拍张照片留存吧。”
“不用。”邵明态度略有强硬地回绝，“我们自己去就行，不麻烦你。”
林屏山不是独立办公室，他听见了女警的声音，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还当是有事情，略显意外，“应梨？”
“林警官。”应梨叫了声，她的手指攥紧了旗杆，“我姐夫专程过来谢谢你。”
邵明尚未反应过来这声‘姐夫’。
林屏山也是。
过了几秒，暴发户才咬了咬牙，“是，多亏了警官上次调节，我和应夏才能顺利和好。”
他感觉脑门一阵一阵的疼。
就不应该答应这回事。
应梨已经自顾自展开了那面锦旗，是用‘姐夫’的口吻书写：拜谢警官续我良缘。
接下来该是邵明发挥了，他清了清嗓子，露出个八面玲珑的笑，“警官，上次的事我得跟你解释下。”
有股凉风从窗户缝里吹进走廊，台风是真的逼近了。
林屏山没什么反应，他的目光在锦旗上略停了停，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意。
这个人并不比邵明矮，凑近两步站过来时，因为穿得制服极为板正，多少带了点压迫感。
邵明纹丝不动，他的语调不急不慢的，“我当时是故意去酒吧找事儿的，那会儿的目的呢，当然是为了应小姐。”
应小姐表情镇定，她还是举着这面锦旗，好似这是个防御罩子，把她保护在了后头。
林屏山上下打量着邵明，他又偏头想看看应梨，只是邵明不动声色侧了侧，挡住了他的视线。
“来会议室里说吧？”年轻的警官还算心平气和，“两位就是专门为了这件事来的？”
“这就不必了。”邵明笑了笑，他一把扯过了锦旗，松松垮垮递给了林屏山，“您收着吧，同时呢，我还有一句话告诉您。”
林屏山挑了挑眉。
“离应夏远一点。”邵明凑近一步，他的语气不像是威胁，反而像是某种劝解，“你们不是一类人。”
应梨空咽了一口。
……邵明好帅啊。
“我知道了。”林屏山平静点头，他到底还是和应梨对上了视线，像是微微叹了口气，“东西我就不收了，你们拿回去吧。”
应梨松了口气，她躲开了自己的眼神，从头到尾，一直都没出声。
邵明立刻卷起了这晦气锦旗，丢到了走廊旁边的垃圾桶里。
“还有就是——”林屏山看着应梨慢慢地开口，“我确实在追求应夏，如果她确实不喜欢我，那就请她自己来告诉我。”
应梨撇撇嘴，接着突然被点名：“应梨！”
这是很严肃的一声，向来温和的警官似乎动了点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但是三番五次地做出这种举动，你有尊重过应夏吗？”
她一时错愕，邵明亦是皱了下眉头，把应梨往身后扯，“警官，别吓唬小孩子。”
林屏山抿唇，他根本没看邵明，语气仍旧严肃得可怕，“再有下次，我会直接去找应夏沟通。”
“你怎么还，”应梨懵了：“打小报告呢。”
邵明在旁边一乐，好在没笑出声来。
林屏山移开了眼神，他的语气倒是软了下来，“我还有事，两位请回去吧。”
他转身就走，肩胛骨的弧度将警服撑得十分威严，很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这不怪我吧。”邵明耸耸肩，他揽着应梨的肩膀让她转了个方向往回走。
两人并排离开了派出所，直到上了车，应梨还是不出声。
邵明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喂，醒醒。”
应梨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水润润的，满是哀怨。
“你刚刚的语气不对。”她果然张口就要指责，连小翘唇都无意识地嘟了起来，“你应该威胁他，让他不许纠缠我姐姐了。”
“祖宗，那是警察诶。”邵明的语气一言难尽，“我去威胁他？人家不当场把我逮进去就不错了。”
而且邵明也看明白了：这个警察对应夏不能算纠缠，两人大概率是合理交往，却被应梨一直搅合。
应梨的喉咙里发出些许不满的声响，过了片刻，又突然担忧道：“他不会告诉我姐吧。”
“这次肯定不会，下次就难说了。”邵明开了车，“晚上想吃什么？”
他用余光瞟一眼应梨，这姑娘还是忧心忡忡的不爽模样，邵明叹了口气。
夕光有些刺眼，邵明摸出了个墨镜带上，“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警察？人看起来挺不错的。”
虽然长得不如他，也算顺眼。
应梨不言语了，她的眼珠子在转。
“说。”邵明语气恶毒，“不然我就去告诉你姐。”
车窗留了一条缝，风声呼啸。
温度果真降了下来。
应梨难以置信地瞪他，只看见这个人的嘴角得意翘起，勾出了分外可恶的弧度。
不同于自己的世界末日，邵明的心情显然不错，“不许撒谎，实话告诉我。”
应梨摊开手捂住眼睛，“我马上要去读大学离开这里了啊，我姐姐为了他，不肯跟我一起去。”
邵明一怔。
甚至的，他的心跳也跟着漏掉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