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壳里原来是一条短短的甬道。
稍微往前走几步，蜗牛用手杖撩起漆黑的幕布，两人眼前是一片紫色的烛光。
铁质的椅子后面，是一张小小的桌子。
桌上铺着紫色的桌布，还摆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最中央则是一个大大的琉璃球，散发着蕴藏着精魂的光辉。
“哦吼，二位身上有股我最近才见过的气息呢……缘分真是妙不可言，请这边坐吧。”
蜗牛蠕动到桌子后面，把手掌倚在桌上，轻轻拍了拍桌布，邀请两人坐过去。
占卜啊……感觉河市上意外地到处都是这种神神道道的东西呢。
玖玉珏环顾着房间，心里默默想着一路上的见闻。
“这位……蜗牛大婶？我们是听说你这里可以算命卜卦才来的，不过看起来，你的术法倒是十分特别呢！”
花玲珑依旧保持着十足的兴致，连同着白绫扯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了铁质长椅上。
“哦吼吼，能不能算出东西，那得看各人缘法才行呢！”
蜗牛摇头晃脑地回答着，“我看看……二位风尘仆仆，看来来这河市的一路上十分仓促呢……哦吼吼，但是，二位应该有意献上精魂，来让缘分显现得更清楚吧，哦吼吼~”
“呃，我不太懂大婶你什么意思？”花玲珑困扰地微笑了一下。
“哦吼吼，缘分也是要付出努力去建立，去维护，才能不断加深，加深之后，才能看得更清楚啊，二位在河市游览，不也与许多人建立了缘分吗？”
蜗牛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她的意思应该是问我们要钱，或者精魂，总之，不能白算。”
玖玉珏附在花玲珑的耳边小声说道。
“哦吼吼，非也非也，金钱与精魂，都是为了建立缘分和关系的工具而已！小朋友，你可不能把这些俗物和伟大而奇妙的联系混为一谈啊~”
它的触角摇摆了几下，又朝着玖玉珏的方向轻轻点了点。
“不过若是无缘的话，二位就请回吧。哦吼吼~”
“玲珑，要不咱们现在就走吧。”玖玉珏作势就打算站起身来。
“哦吼吼，不急，不急，曾经有位贤者的故事说，‘山不到我面前来，那只好我到山面前去’，我观二位与我颇有缘分，看来，得由我来迈出这缘的第一步了，哦吼吼吼~”
蜗牛伸出触角，拍了拍玖玉珏的肩膀示意他先坐下，接着拨弄了一下桌上的琉璃球，那球里的氤氲渐渐淡去，显出了红色的光芒。
“哎？玉珏，咱们还有时间吧？听听嘛，这大婶儿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而且我的头发都剪下来了，不用的话之后也会枯萎掉呀……”
花玲珑的眼里闪闪发光，她掏出装着发丝的香囊，用拇指和食指揉搓着了起来。
“哦吼吼，这位小姑娘要善良可爱得多呢！小朋友，你若是不信的话，去那边玩点别的也好，喏，这个万花筒①给你玩，哦吼吼~——怎么玩？你滴一点你的精魂进去就可以了，这都不会？哦吼吼~”
蜗牛神气地递给他一个小小的鹿角，鹿角外侧大部分都被诡异花纹的蜗牛壳所镶嵌覆盖了。最顶上的位置刻着一行他看不懂的，歪歪扭扭的字。
他坐到一边，蜗牛嫌他坐的不够远，朝他又挥了挥手，铁质长椅砰的一声延长了，花玲珑朝他笑了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到了椅子的最远端。
蜗牛热切地朝花玲珑低声说了什么，玖玉珏端详起手中的鹿角。
凝神屏息地看着那行字，随着精魂在他的双眸里流动，那行字也缓缓地蠕动了起来，幻化成他能看懂的样子。
“献上你的精魂，便可故地重游，重温难忘的旧日时光。”
他尽力将精魂凝聚在指尖上，然后轻轻戳了戳鹿角。
然而鹿角并没有什么变化，连微微颤动或者发亮都没有。
他瞟了一眼蜗牛和花玲珑，后者正在前者的引导下，把手放在琉璃球的正上方，比划着奇怪的手势。
摇了摇头，玖玉珏又试了两次，但鹿角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要不摆烂算了……故地重游什么的，自己好像也没去过什么值得回味的地方吧……
琉璃球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芒，花玲珑的俏脸被染上了一片殷红，她似乎正在闭着眼睛回想着什么。
玖玉珏突然灵机一动，悄悄咬破了自己右手食指，接着迅速地伸到鹿角内蹭了蹭。
血是生命的精华，这也是那些食人妖魔为何嗜血的原因，无他，精魂充沛而已。
他的猜测并没有错，鹿角果不其然地闪烁出了隐隐约约的光华。
光华先是黑色和青色相间，接着便暗淡了下去。
他继续往鹿角内涂抹着鲜血，但鹿角只是微微振动了一下，变得更加暗淡了。
果然还是摆烂算了……
他把大拇指挤了进去，激发精魂，轻轻摩挲着自己被咬破的食指——虽然花玲珑到河市后十分冷静，但能不让她闻到血，就还是避免意外因素为妙。
白绫跟着他的动作，覆盖住了鹿角。
玖玉珏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精魂将伤口治疗痊愈。
——
“玲珑？玲珑！小崽子，快起来！”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一巴掌狠狠地拍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身体没什么力气，根本没能躲开，但奇怪的是，也没有任何疼痛之感。
“——起来！当初就不该听那个老道士，这是给你起了个什么破名字！一点儿用都没有，还是个病秧子！”
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子朝自己吼着，接着气冲冲地瞪了一眼角落里，坐在胡床上做着针线活的女人。
根本来不及细看那个女人，玖玉珏感觉自己的身体立刻条件反射地从破烂的草席上弹了起来，跟着男子往外走去。
他转动眼睛，目光向下，眼见自己身着脏兮兮、破破烂烂的麻衣。
继续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细小的手指上布满了细细的伤痕和厚厚的老茧。
余光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脏兮兮、油腻腻、不知道几天没洗的黑色长发用麻绳束成一束，挂在右肩。
完全不受玖玉珏念头的影响，花玲珑就这么走出了小小的茅屋。
注①：现在的万花筒是1800年后才发明的。这里只是借用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