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玛格丽特十五岁的时候,在家族的宴会上遇见了一个黑发黑眼的小女孩,当时的她并未在意那个人是谁,堪堪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趣,只沉浸在舞会当中。她这样的女孩,不同于一般的家族成员,需要听从各方差遣,她可是家族高层干部的女儿,接受的是最优秀的教育,杀人这等差事从不需要她亲手去做。她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跟随自己的内心去学些“女孩子似的”艺术玩意儿。

    因此今天来到这里,不过是来挑选挑选未来能成为丈夫的人选,毕竟只有优秀的男士才能配得上花一般美丽的女士。然而,玛格丽特对此兴致缺缺。

    她坐在一旁,低头百聊无赖地玩着手套,扯动上面的毛絮,一不小心指甲撕开了它,最后干脆脱掉了。人们交谈的声音令她深感烦躁,她喝着鸡尾酒,望了望周围,没有几个能入得了眼的人。

    那个夜里,宴会中途,人人都几乎喝醉了,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气味。而由此,她也感到头脑飘飘然,不知为何,笑着同一个绅士打在了一团,滚到了花园之中。

    她躺倒在泥土地上,裙子像云似的蓬松地落到了地面。她睁眼就能看到天空一轮明月,正散发着清冷的光。有石子扎着她的皮肤,一阵坚硬的寒冷。她冷着脸,感受着空气里那股冰冷的味道。当绅士情不自禁去吻她的时候,玛格丽特被他的气息逗得咯咯发笑,没忍住偏过头,试图躲避他。这时,她忽然看到地上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正闪闪发着光。

    也许是天色太晚的原因,那滩水渍只显得暗沉,与周围的景色更深一个色调,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她眯起眼睛,感到夜风冷飕飕的,泥土湿润的气味也跑到了鼻子前,本能告诉她有些不妙,于是伸手推了推那名绅士。

    在对方困惑不解的疑问声中,玛格丽特没有过多解释,只爬起来,理了下裙子走到了那水渍旁。

    那东西晶莹地泛着光。她走近后,那光亮却渐渐消失了,紧接着只见一道红月浮现在里面。

    她往后退了几步。她意识到了这些东西是什么,一股腥味窜上鼻翼。她捂住胸口,目光忍不住扫向周围,终于在那阴暗、见不着光的角落里,一只断了的足正孤孤零零地缩在月光底下。

    刹那间,一种强烈的情绪冲上了她的心头。她感到手心止不住冒汗,嘴唇也开始颤抖。

    “嘿,你还好么,玛格丽特。”

    “我……我很好。”感到脑子清醒了不少,玛格丽特干巴巴地笑了声,怔然地盯着那只断腿。身边的绅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里有什么吗?”

    月亮藏进了云层,因此光亮暗了些,他没有意识到那是个什么东西。

    “哦,不,什么也没有。”玛格丽特慌忙回应道,抓起他的手。长裙子阻止着她的行动,因此她不得不提起着厚重的布料,咬着牙努力往前跑。

    他们奔跑起来。

    “小夜莺,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如此紧张。”

    绅士显然被她突然的变化弄得一时间茫然不解。他拉住玛格丽特的手臂,掰过她的肩膀,直视她那双翡翠似的眼眸。

    走廊的灯光不亮,只照出她苍白的脸色。

    玛格丽特发觉后脚跟疼痛得厉害,穿着裙子和高跟鞋完全没法行动。她越发烦躁,不禁大叫起来。

    “你要我说?纠缠女士可不是绅士所为,而且我不想提这件事。如果你真心想知道……好吧,是只老鼠,一只恶心、肥胖的大老鼠,你满意了吗?”

    她愤愤地指了指他的胸口。

    “抱歉,玛格丽特,我没有想到那里竟然也会有老鼠。”见少女的态度,男人吃了一惊,紧接着温和地安抚了两句。但显然,玛格丽特并不吃这一套。

    “你就不该让我说出来。”她哼了声,“好了,现在让我们赶紧回去。我可再也不想看到那种肮脏的老鼠了!”

    但是当她哄骗走这位绅士之后,玛格丽特转身又来到了花园当中。她发觉那个断腿已经消失不见。

    她脱掉高跟鞋,将它们放在角落里,往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避开了那滩血渍。

    花园里静悄悄的,随着大厅的光亮越来越远,脚下有凉又软,好像刚刚浇过水似的,她逐渐步入黑暗当中。周边已经没有酒精的味道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骇人的寒意。

    整个空间里,她只能感受到自己呼吸的动静。她在冒险,但玛格丽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失了神般转过高墙篱笆,拐入更深处。

    月光移动着,一点一点将一切展现在她的目光之下。

    她见到了此生再也无法遗忘的光景。

    黑发少女正冷静地将碎尸块装进袋子里。她半身都是血,难以想象那般小小的身子究竟如何爆发如此强大的力量的。当她站定在墙边的时候,少女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但是少女仅仅看了她两眼就失去了兴趣。

    “你在杀人,对吗?”玛格丽特抓着裙子,用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问道。

    她说起话来如夜莺般动听。多少人称赞过她,但是玛格丽特讨厌自己这副好嗓音,因为它太过优美,太过完美,导致人们只注意到这副嗓子了。

    “知道还问。”少女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只是看着她的动作,玛格丽特越加高兴了。

    “不,我只是想说……你杀人的样子真美。”

    这下,那少女愣了两秒,直勾勾地看向她。玛格丽特认出了,这个少女是之前在宴会见到的人。她的头发和眼睛,宛如深沉的夜色。

    “你胡说什么?”少女抹了抹脸颊,“如果不想死,赶紧走开。”

    “我们是一个家族的人,你这个话威胁不了我。”玛格丽特依然温温柔柔地说着,双手提起裙子朝她走去。

    脚底沾染上了血,粘稠的感觉贴在皮肤上。大小姐扫了眼周围,感受着死寂。但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更加兴奋了,原本早沉寂在内心深处那股渴望再次浮现了出来。

    在她年幼的时候,就曾用刀子解剖过死去的小鸟,观察里面的器官结构。她如痴如醉,一笔一划将这个小小的尸体记在了速写本上,几乎忘了时间。

    她乐于观察虫子们打架的模样,欣赏猫捕捉小鸟的样子。

    但是当大人看到她所做的一切之后训斥了她。她也没有机会再去做那些事。一种冲动令她去学习了雕刻,当刀具刮开石头和木头的时候,她总能找到那种解剖小动物的兴奋感。

    “那么一个大小姐对杀手的工作有什么兴趣呢。”说着,那黑发女孩恶劣地笑了声,拉开袋子将里面残碎的尸块展示给她看,“这些家伙跟你一样哦,也是人。不过现在他们是一堆肉。”

    玛格丽特盯着那些碎尸,道:“是啊。人体是一块块肉。一块块肉能组成一个人,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不过我认为,这样就把他们装起来也太浪费了。为什么不用刀子继续把他们切开呢。你是杀手,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的吧。”

    这下,那女孩愣了愣,不可思议地往后扫了几眼,然后回过头来,诧异道:“我不知道家族里有你这样的人。他们都很讨厌血,讨厌尸体。你不怕么?”

    “我很早就想试试了。”玛格丽特说着,走到她面前,不顾她异样的表情,伸手往袋子里抓出了一个断肢。她的皮肤白如玉,因此鲜血染上指尖之时,分外艳丽。

    玛格丽特观察起这个断肢,感受着沉甸甸的重量。血液已经很凉了,从横断面看,切开这个肢体的人物下手非常干脆,当然也需要武器足够锋利,不然切出来的就是一团黏糊糊、碎屑般的烂肉。

    “这东西很适合收藏。你看,这几个手指,长得真标志……是个男人的手吧。”玛格塔拉揪着手指头,试图摆动它。然而肢体已经僵硬了,根本动不了。

    少女不禁往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见此,大小姐将尸块重新放进了袋子里。似乎是担心吓到少女一样,她擦掉手指上的血液,露出个温和的微笑。

    “我叫玛格丽特。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做了很多年,完美无缺的洋娃娃似的表情。

    “露西安娜。”黑发女孩倒是爽快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或许她根本不在意她吧,玛格丽特想着,在脑海里寻找起词语。

    “啊,拉丁语。‘仁慈’,‘光亮’。和你现在做的事情,完全不一样呢。”

    “这种话你说出来没有一点说服力。喜欢尸体?为什么不去做杀手?”

    “嗯……我喜欢的不是尸体。”玛格丽慢慢地说着,“我喜欢的是那种感觉,我更愿意称他们为‘艺术’。跟我讲一讲,你是怎么杀掉他们吧。”

    露西安娜抽了下嘴角,并不打算理会这个大小姐,只继续收拾残局。她感受到玛格丽特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因此她又回头呛声道:“别看了。要是家族里的大人知道你这样的人跟我站在一块儿,你可要倒霉。”

    玛格丽特不以为然。

    “这些人是敌人吗?”

    “不是敌人我难道还会杀?”露西安娜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发现自己难以理解这个女孩的想法。

    玛格丽特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是,她此刻穿着一件华美的礼服,棕发柔顺地搭在身后;露西安娜则是一身黑的打扮。

    她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只杀敌人,是吗?”

    “你想让我杀你么。”露西安娜挑了挑眉头,作势掏出武器,“如果你觉得是艺术,我不介意把你也变成‘艺术’。”

    “不,不……你现在做的这些还不足够成为‘艺术’。但我想你以后能做得更好,我希望看到那一天。”玛格丽特捂着嘴巴,故意露出一副吃惊的神色。

    “油嘴滑舌。”

    “我是真心的。”玛格丽特说着转过身,咯咯笑了几声,“等到那一天,还请你把我做成艺术。”

    她知道露西安娜不会杀她。她赤脚离开这里的时候,那个黑发女孩也没有任何动静。回到花园,她已经彻底适应了走在泥土地上的感觉,因此在拿到那个高跟鞋之后,她没有穿上,而是提着它回到了房间。

    玛格丽特知道她该怎么做了。

    脱下裙子,她找出尘封已久的雕刻道具。她要为那个奇妙的少女雕刻出一个美丽的石像。

    她点着灯,在明亮的灯光下用刀刻出少女的身体,仿佛在解剖这块石头,将它们重新拼接起来一样。

    一个不小心,刀子划到了皮肤,血液流了出来,她也因此不由得痛呼了一声。然而很快,一种奇妙的想法就取代了痛感,她笑着放下雕刻刀,竖起受伤的手指,往那个少女石像上轻轻一刮。

    石像脸上多了一条血痕。

    伤口刮蹭石头的时候,疼痛感越加鲜明。她把手指放进嘴里,虔诚地吮吸起那一处。血液没有什么特别味道,跟放了盐的白开水没什么区别,吃到嘴里虽然也有腥味,可更多的是汗水的咸涩味。

    她的手在流汗。但是玛格丽特不觉得恐惧,她知道自己在兴奋,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她要重新拥抱那些不为外人理解的美妙艺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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