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第一次见到许世楠,是在新生入学那天。

    午后的阳光有些低沉,窗外的树枝遮蔽住了大部分的光线。临近饭点,我从图书馆走出,想着随便买个饭团充饥,却在前往便利店的路上撞见了一场争吵。

    当时的顾斯还是许世楠,一个对世界充满恐惧,眼神略显生涩的男孩。他驮着背怯怯地站在柯姿身边,因为害怕双手肩膀在止不住地发抖。

    她们正对面是位身材壮硕的黑人,我听着他们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许没注意将手上的白开水倒在了对方的衣服上。柯姿正弯腰诚恳地和对方道歉,可对面的黑人咄咄逼人,话里话外俨然一副不愿罢休索要赔偿的样子。

    都是陌生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原本想着看完热闹默默离开,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我的耳边听到了细小的,不仔细几乎听不到的一句——“帮帮我”

    异乡遇母语的颤动在心间升起,我脚步一停,迟钝了片刻,偏过头看向出声的人。

    许世楠正畏缩着身子,用他谨小慎微的目光看着我,那眼神看着,仿佛对我说出这句话沉重到已经用了他这辈子的力气。

    于心不忍,我滚了滚喉,然后主动避开他的目光,默默走上前。

    见到我,柯姿许是以为我和黑人是一伙的,而后说出口的道歉话语变得更加谨慎和卑微。

    我不太喜欢多做解释,也懒得处理各种人际关系,于是在柯姿不解和震惊的眼神下,主动掏出钱包给黑人付钱,然后一句话也没留径直离开。

    柯姿在后头企图走上来追我,但被许世楠及时拉住,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当时的我一心忙学术,也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后来再有印象,是从陈从的口中得知学校最近出现了一个对数学极有天赋的华人学生。

    陈从和我都是醉心学业的人,听到传闻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好奇心。传闻里说他家庭贫困,只有一个姐姐和他相依为命,生活简朴,性格木讷,更是常年泡图书馆,从不社交。

    在图书馆,我渐渐开始关注起他。或许天才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问题,如传闻所说,他果真木讷,总是戴着黑帽把自己的脸和脑袋紧紧遮住,旁人与他交流时他的答话少到屈指可数,可以一整天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把自己沉醉进书籍中,学习的速度和效率更是快得惊人。

    当时的我正在筹备一项心理学术研究项目,许世楠这样有些神经质的天才少年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几个月过后,我主动联系他,向他表达希望他能做我的研究试验者的愿望,结果如我所料,他果断地拒绝了我的请求。不过令我意外的是,他拒绝时的态度格外温和有礼,完全不像一个逃避型人格的人所应该能做出的举动。

    这直接导致了后期我对他的观察力度的加强。或许他也感觉到了我对他的过度关注,在我面前有时候他会变得格外的不自然和异样,像是在刻意地表现什么东西在逃避什么东西,对此,我没有办法得到客观有价值的数据,又遇上陈从坠楼,这项对他的研究也就渐渐搁置。

    就在我因陈从的事穷途末路而自我折磨时,许世楠又出现了,只不过这次的见面和前面的几次完全不同。

    他穿着光鲜,气质矜贵,完全没有先前的简朴和自卑,像是脱胎换骨,完完整整地变了一个人。

    他拿着文件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向我宣告说他是“顾斯”,说他可以帮我找出害死陈从的幕后黑手。

    前提是我继续先前进行的研究,用尽全力治好他的心理缺陷。

    这时我才知道柯姿,那个一路扶持他向上的女孩死在了一场雨夜里。

    当时的顾斯情绪已经差成什么样了呢?

    在外人面前,他是强大冷静的顾家继承人,可一旦回到自己的领地,他就变成了一条垂死挣扎的丧尸,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就会冒出一大滩血,即使艰难睡着,也会因梦到鲜血淋漓的柯姿而被吓醒,脑袋就像是树上烂熟的水果,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掉下来。

    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他没有寻死的想法,心里还存有求生的欲望。

    十年间,我给他做了很多心理治疗。我看着他一边因报应完曾经伤害过他的人而畅快高兴,一边因背离原先柯姿的教导而内疚自责。

    他这个人矛盾到了极点,无论做哪一件事,都能让自己陷入悲观和乐观的抉择中。

    后来徐书宁的出现虽然一定地削弱了这种情绪的困扰,可爱情这种情感的闯入又让他开始沉在自我怀疑旋涡。

    他渴望被爱,又害怕被爱。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好像没有办法真情实感地和人相处。他对徐书宁的亲近内心是愉悦的,可现实表现出来的却是抗拒,一边靠近,又一边远离。

    我想,也多亏徐书宁性格单纯再加上太过爱他,看不出他对她的犹豫不决。

    我一直觉得他虽然不那么爱徐书宁,但至少对她也是有一定感情的,也真的会和她结婚好好对她。可徐青昌的死和昆山的破产再度刷新了我对他的感观,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狠下心。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不认识他,我觉得他疯了。

    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和徐书宁在一起的四年,他情绪上有缓解,徐书宁天真烂漫,正好弥补了他性格缺失的那一部分,而且谁都能看得出她对他的无限喜欢,她几乎爱惨了他。

    可是呢?他竟然生生切断了自己通往幸福的路。更让我看不懂的是,在事情尘埃落定后,他把徐书宁困了起来。

    西华路25号这个暗藏血雨的地址,有一段时间我不能也不敢提起。

    顾氏把昆山兼并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又活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氏继承人,而徐书宁,则生生从天堂跌入地狱,完成失去了自尊。

    我搞不懂他在做什么,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无论我问他什么,他都只是沉默,更是在之后拒绝了我的心理辅导。

    他开始变得极度平静,做什么事都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到令人诡异。

    以至于噩耗传来时我始料不及。

    冬天、卡加里城,徐书宁和顾斯双双葬身于风雪中。

    她们两个人最后留给我的只有两个盒子。

    我不知道那天西华路25号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记得接到他们的那个晚上窗外的雨下了多久。

    我只知道,接下来,我可能,又要像十年前陈从离开我那样,好一段时间走不出来了。

    最后我没把他们合葬在一起。

    我知道徐书宁身前一定恨透了他,所以,我把她和最疼爱她的爷爷葬在了一起,而顾斯,我如他生前所愿,把他送回大海。

    只因为他生前曾对我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七岁那年就死在那片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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