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皇叔好看。”

    -

    少女声音虽小,咬字倒是清晰,萧斯桉听的很是清楚。

    他沉默片刻,落在琴上的指尖微动了动,退后一步,嗓音低沉,迟疑道:

    “好看?”

    温鸢被男人的暗沉的语气吓得一缩,她心觉自己言语不敬,但话已说出口,是收不回来的,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又附和一句:

    “嗯……皇叔很好看。”

    萧斯桉鬼使神差的笑了出声,他在一旁的矮椅上坐下,单手拄着下颚,好整以暇的看着温鸢。

    他忽然想起许仪,眸中一暗,平静的问:“单是皮囊,便就会让公主喜欢吗。”

    温鸢一愣,没听懂对方的话里藏话,显然错会了男人的意思。

    皇叔是在问自己喜不喜欢他吗?

    这、这可怎么回答才好……

    她其实是不喜欢萧斯桉的,不过倒是蛮喜欢这人的脸的,这也算喜欢吗?

    温鸢眼神躲闪,紧张的搓着指尖,时不时的瞄几眼对座的男人。

    这不算撒谎吧。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衣袖,像是要上刑场一样,战战兢兢道:

    “喜、喜欢的。”

    萧斯桉呼吸一滞,淡漠的双眸有一瞬间慌乱,他心口微痛,将目光从温鸢脸上移向别处。

    怪不得段倾说这丫头那日在看许仪的画像,原来是这般道理。

    “嗯……我还喜欢青果姐姐,还有我娘亲,还有我娘亲养的那只金丝雀。”

    “还有……”

    少女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喜欢的事物。

    温鸢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手指开始数数。

    嗯?

    萧斯桉默然半响,缓缓抬眸,他望着少女那喋喋不休的唇瓣,眸色晦暗。

    他温声道:“还想听琴吗?”

    温鸢的话匣子蓦然被堵住,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默默的点了点头。

    “想的。”

    萧斯桉刚刚起身,余眸便瞟见窗上刚落下的信鸽,他顿住脚步。

    “今日春光大好,不如去院中?”

    此般正合温鸢心意,她早就看烦了书房的苦闷,杏眸顿时亮起了光,按耐不住欣喜,从先前的位置跳了起来。

    “好诶!”

    一路上,温鸢慢吞吞的跟在萧斯桉身后几步开外,被石子路旁栽的鲜花吸引了视线。

    皇宫内到处都是数不清的名贵花种,可她却从没见过眼前这般奇特的花,一朵花上竟能开出好几种颜色。

    “皇叔,这是什么花,我竟从未见过。”少女好奇的问。

    萧斯桉回眸看向半蹲在地上的温鸢。

    少女的裙摆飘长,落在一边的草地上。

    他捻了捻手中的木珠,淡声道:“西边生活的人们习惯将此花唤做并生鸢。”

    “好奇怪的名字。”温鸢迷茫的眨了眨眼,手落在半空中,想要去触碰那娇嫩的花朵。

    温鸢虽然不太聪明,但实在胆小,她对新鲜的事物向来敏感,一时不敢贸然伸手。

    萧斯桉看着少女胆怯的神态,嘴角轻勾,一向自持的萧王殿下难得的起了逗弄人的心思。

    他半蹙着眉,唇角绷的笔直,双手负在身后,看不出来半点玩笑的意味。

    “此花乃有剧毒。”

    男人话音刚落下,好巧不巧的,花丛中窜出一条小蛇,直奔温鸢半空中的手腕而去。

    萧斯桉眼神一凛,只一弹指,那小蛇便飞出了这座庭院。

    温鸢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空中有一条淡绿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她跌坐在地,小脸煞白,委屈的咬着唇,满脑子都是眼前的花有毒,被吓得眼眶通红。

    “有、有、有毒!”

    “皇叔……我就看看,不会中毒吧。”

    少女梨花带雨的哭着,眼中有微光流转,她心有余悸的向后退了两步,强忍着泪意站了起身,眼前却忽然多了一抹彩色。

    她一愣。

    只见那神色淡漠的男子正抿着唇,将一支刚摘下来的并生鸢别在温鸢耳后。

    萧斯桉言语间短,意思明了,嗓音轻柔的像是在哄着她。

    “没毒。”

    男子的手掌像是错觉一般抚摸在温鸢耳侧,他只将那花朵别下,便安分守己的收回了手。

    少女楞楞地眨了眨眼,眼中的泪水止住,干巴巴的看着萧斯桉。

    男人无奈,良久后低叹一声,松开了蹙着的眉,嗓音平和道:“方才唬你的。”

    温鸢听后,先是沉默了片刻,后又慢吞吞的抬起头,仰头看着萧斯桉,弱声问:“真的没毒吗?”

    对方被温鸢的话惹笑了,他低哼一声,算是给了回答。

    少女兴奋的将耳侧的花摘了下来,放在眼前又闻又看的欣赏着,但只眼前的这支似乎不够哄她开心。

    温鸢蹲下身,指了指另一朵开的不错的并生鸢。

    “这个也没毒吗?”

    萧斯桉点点头,微侧开身子。

    温鸢又看向另一朵,咽了咽口水。

    “这个也没有?”

    男人也不觉得烦,双袖垂在身侧,他立在原地,时有微风拂动几缕发丝。

    “嗯。”

    忽而,温鸢再次看向萧斯桉。

    “这花好看,我想给青果姐姐带一支,皇叔……我会给你钱的。”

    男人展平的长眉微拧,萧斯桉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无情无欲,尤其那双眼眸沉默清冷,叫温鸢感知不到对方的悲喜。

    温鸢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她鸦睫连颤了好几下,才不舍的将摸着花的手缩了回来,嘟囔道:

    “我不要就是了,皇叔你别气……”

    皇叔真小气!

    温鸢腹诽着,暗搓搓的揪着手指。

    萧斯桉一愣,顿感不解,他不明白这温鸢那双乌黑的眼眸怎么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

    男人忍俊不禁,轻声道:“不要钱。”

    温鸢心里嘀咕着的那些坏话顿时停了下来,脸上出了笑容,她眉眼弯着,一副天真的孩子气。

    “真的?!”

    萧斯桉点点头,停顿片刻,又说:“以后常来这儿弹弹琴。”

    温鸢干巴巴的眨了眨眼,静静的瞧着萧斯桉。

    男人方才的话说得很轻,似山间湖面上荡漾而过的微风,但落在温鸢耳中却是清晰。

    “那我能给娘亲也带一支回去吗?”

    萧斯桉点头。

    虽说只拿一支,但不知不觉间温鸢怀中就已经满是五颜六色的花束。

    她抱着怀里的花,尴尬的推了推头顶的玉钗,讪笑道: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翘角亭内,萧斯桉身姿挺直,衣袖半搭在古琴上,指尖缓缓流淌着琴音,他听闻少女的话,静静抬眸。

    不远处的姑娘裙角翩然,面上笑容清浅。

    萧斯桉眉峰微扬,只轻声道:

    “花有重开日。”

    夕阳渐落,亭子的阴影覆盖住对面的草地,温鸢也从男人灭下的琴声中缓过神。

    “我应该回去了。”少女抱起自己新摘下的花儿们,小声同萧斯桉说。

    说完,她还回头看了眼石子路旁光秃秃的两侧。

    萧斯桉懒懒抬眼,也知天色将晚,他半抿着唇未做挽留。

    温鸢也不知为何,脚下突然有些移不开步子,她指尖捻了捻花瓣,刚转过身便听男人清冷的嗓音响起。

    “明日。”

    “还想听琴吗?”

    温鸢呼吸微凝,鬼使神差的回头,正巧与男人对上了目光。

    透过萧斯桉黑暗的眸光,她忽然想起,上一世时她与他的第一面。

    那时温鸢尚且年幼,因受了祖母责骂,一时难过便偷偷溜出了后宫,但是不认识路将自己绕进了太和殿。

    那是一场史无前例般盛大隆重的封王宴。

    她躲在赤色的帷幔后,静静地偷看着大殿中央的少年人。

    少年单膝跪在帝王面前,却看不出半点卑意,他穿着极素色的衣袍,可怎么也藏不住他骨子里的那股冷傲矜贵。

    他半阖着眸子,面容冷峻又干净,眉眼犀利,可又藏着淡淡的哀伤。

    后来温鸢才知道,新王受封之时,其族人皆身着缟素,悼旧人西去之悲。

    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像是没舍得雕刻他,让他始终如当年那般风采。

    始终众星捧月却形只影单。

    温鸢望向萧斯桉,暮色灰暗,她瞧不清对面人的神色。

    但温鸢能想象出男人的眸子是何等的深邃且泛着凉意,像是要将人溺在其眼中。

    少女将怀中的花抽出一支,轻落在萧斯桉身前的古琴上。

    那是那一大束并生鸢中开的最夺目的一朵。

    她浅浅的笑着,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温鸢卷翘的长睫忽闪忽闪的,她双唇翕张,低柔道:

    “明日再见,皇叔。”

    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萧斯桉方才回过神,他垂眼,轻勾了勾琴弦,那朵开的鲜艳的并生鸢瑟缩的颤了颤。

    如将它从花丛中采下来的那少女一般,可爱又迷人。

    “殿下,这是许家暗线送来的信。”

    段倾见温鸢离开,第一时间将新收集来的情报递了上来。

    但怎么感觉自家主子对其不是很感兴趣呢。

    “殿下?”见萧斯桉沉默,段倾又低声示意。

    男人轻捻着花茎,拿在眼前细细看着,神色一如往常般清冷,可那双眉间私有种轻盈的笑意。

    倏尔,他道:

    “这并生鸢当真开的艳丽。”

    段倾摸不着头脑,无错的挠了挠脖梗,直白道:“殿下啊,都种了这么些年了,这花不一直都长这样吗?”

    萧斯桉睨了他一眼。

    段倾额上起了层细汗。

    他倒是觉着自己也没说错什么。

    真是奇怪,怎么感觉自家主子回朝之后突然变的这么喜怒无常了。

    —

    黑暗的祠堂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为兄教过你,喜怒不可形于色,好恶不可言于表。”

    “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伴着青年人低沉的嗓音,又是一道长鞭落在许娇娇背上。

    跪着的女子撑不住这一鞭的威力,没支撑住身子,不受控的向前倒去。

    不出片刻,她攥着双手,再次跪的笔直。

    “我说了我没推温鸢!”许娇娇恶狠狠的瞪着对面的那人,她咬紧牙,宣泄着自己的不甘。

    见许娇娇仍不知错,一旁施鞭的下人又扬起手。

    这下,许娇娇倒是再说不出来忤逆的话了。那一鞭打到了她的后颈,麻木的疼痛逼得他止不住的颤抖。

    许仪摆了摆手,下人识相的退出祠堂。

    他轻笑一声,捻着手上的扳指。

    “推没推重要吗?”

    “皇帝若真是铁了心给许家扣个罪名,这后果你担待的起吗?”

    许仪的话说到后边几乎是吼出来的,他面上一片阴冷,眉眼阴鸷,与那一身白袍放在一起显得十分割裂。

    玉制的扳指狠狠的砸在许娇娇额上,顿时起了一块红印,她身上的红裙被鲜血浸的深一块浅一块,也自知无力反驳许仪的话,面上展现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拽着许仪的衣角,弱声道:“兄长……娇娇错了、娇娇真的错了。”

    见许娇娇妥协,许仪露出了温和的笑,他不轻不重的俯身摸了摸许娇娇的头发,最后捏起她的下巴,嗓音轻柔:

    “没那个本事,做不到人不知鬼不觉,就少去找温鸢麻烦。”

    许娇娇发觉许仪态度软了下来,连连点着头,眼里满是恐惧。

    许仪很满意这样的许娇娇。

    毕竟,棋子就该是听话的。

    青年起身,向外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他回过身,将身上的白色披风解了下来,随意的丢在许娇娇身上。

    他笑的温润,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却吐出了许娇娇最害怕的话语:

    “过几日春宴踏青,给你自己找个妥当的夫家吧。”

    许娇娇感受到身上多了件衣物,她拢了拢披风,眸中藏着一团掀不起什么波澜的火焰。

    “我知道了。”

    “兄长。”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