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次日。窗外日头已高照。

    阿茉儿浑身酸痛着醒来。

    睁开眼,耳间就传来了身旁的叽叽喳喳。

    环顾一周,阿茉儿看到了围在最前方的裴沽。裴沽后面是辜笑川和苏玥。再往后,小九站在一旁,他怀中抱着个襁褓之中的小娃娃。

    阿茉儿带着笑腔:“伤要静养,你们是不打算让我好了?”

    听到阿茉儿地声音,苏玥一把将裴沽扒开,凑上前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嘶——痛!”阿茉儿故意埋怨。

    苏玥才不在乎阿茉儿的埋怨,还在她肩头拍了拍:“你身子骨变弱了啊,搁以前这算什么?”

    阿茉儿撇嘴:“你跟辜哥哥太不地道。故意瞒我。”

    苏玥讪讪一笑:“瞒着你你都知道了,不瞒你你岂不是要上门塞礼钱?”

    “…你要红包直说。”阿茉儿翻了个白眼。

    辜笑川笑着瞧着“至亲”的妹妹与挚爱的妻子斗嘴。

    这时,旁边传来孩童的哭声。

    紧接着,就是小九的哀嚎:“哭什么啊啊啊。”

    辜笑川立刻起身,去将小孩抱过来。

    阿茉儿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调笑:“你二人进度倒快!”

    苏玥嘿嘿笑,随后伸出两只手指,在阿茉儿面前晃晃:“俩红包哦。”

    阿茉儿还没来得及呛回去,眼前就忽然出现了一个满当当的钱袋。

    她顺着捏着钱袋的手的方向看过去,是裴沽。

    裴沽贴近阿茉儿的耳朵,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

    “你为我做事的期间受了伤,给你的补偿。”

    阿茉儿挑眉,狐疑。

    她早看见王月凤手里的东西,也刻意避开了要害之处。

    再说,她受伤还真不能怨裴沽。

    裴沽真有这么好心?

    裴沽见阿茉儿的神情怀疑,倒也不慌。

    他不知从何处又掏出了三个钱袋,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银子塞得满。

    不要白不要。

    阿茉儿想,然后接过。

    嘟——

    一声传来。

    臭味飘出。

    几人面面相觑。

    辜笑川和苏玥赶忙将小孩抱出去处理。

    而小九早在孩子脱手的时分便快速逃离了此处地狱。

    如今房内只剩下裴沽与阿茉儿两人。

    “赵家怎样了?”阿茉儿出声问。

    裴沽走到床边,打开窗户。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恰好能看到赵府之上的烈火熏天。

    昨夜大火还在烧着。

    “楼弃把她的手卸了。”裴沽说。

    二人皆知裴沽所言是谁。

    阿茉儿听后,没做什么反应。

    她继续问:“那些女子们呢?”

    “听你的安排,我派人护送她们回家去。”裴沽答。

    “不是回家。是想去哪儿去哪儿。”阿茉儿拧眉。

    “嗯,是想去儿送到哪儿。”

    裴沽笑着附和,他走到阿茉儿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他絮絮叨叨说起来。

    “我把侍卫换了。现在这个保护你就跟保护我一样优先。”

    “我给你买了好多补品,上好的人参。”

    裴沽说着,迈步就走向那一堆礼品旁。他已弯下腰,打算挑弄出那根上好的人参。

    “楼弃呢?”阿茉儿打断裴沽的话。

    裴沽往外取人参的手一僵,他背对着阿茉儿,看不清神情。

    “去熬药了。”他答。

    裴沽话音还没落,楼弃便推门而入。

    他手上还端着一碗刚熬好的中药。

    楼弃进屋,裴沽没看他,却回头看了眼阿茉儿。

    阿茉儿对着裴沽挤弄琥珀色的眼,一点也不避讳楼弃的存在。

    她的意思是:现在到了她发挥价值的时候了。

    裴沽苦笑,随后撇了一眼楼弃,越过他,离开了屋子。

    楼弃无视二人明显的串通一气。

    他放下药,主动开口:“赵鼎死了。”

    阿茉儿直勾勾地望着他,心不在焉地哼出一个:“嗯?”

    “赵府账本暴露,买卖妇孺。人证物证确凿,溯阳镇共被抄了五家。”

    阿茉儿点点头,示意楼弃继续说下去。

    “赵府求取天道,大改府内格局,账房改厨房,运油时不幸着火。赵夫人勤于持家,夜间不幸殒于烈火。”

    阿茉儿这时稍微提了点兴趣,挑眉问:“赵二小姐如何?”

    “最贪财之人,你会如何惩罚她?”楼弃回。

    阿茉儿却性质缺缺。

    “没意思。”她说。

    楼弃轻笑出声,不知何时,他变得这么爱笑。

    他走到阿茉儿床侧,坐下,含着汤勺品了品手中的药汤的温度。

    温度刚好。

    楼弃舀了一勺药,吹吹,往阿茉儿唇前送去。

    他看着阿茉儿将那勺中的药吸进口中,才又出声。

    “赵氏行此行当五年,共买卖二百一十九人。不算你,王月凤共买卖二百一十八人。”

    “我将她亲自片成二百一十八片。火一直燃着,每片出去一片,就扔去旁处的火上。让她嗅着自己被火炙烤的味道,喂她醒汤。”

    楼弃说这话时语调平缓冷漠,他手上又舀了一勺药汤。

    “那我的那份呢?”阿茉儿问。

    “你待在赵家四十三天,赵鼎被小九分成四十三份。”

    阿茉儿忽然笑出声:“是四十四份。”

    楼弃手上的动作没停,他抬眼,眼眸冷峻。

    他问:“为什么不躲?”

    他说的是王月凤的针,他知道她能躲掉。

    阿茉儿乖乖喝下这一碗药汤,她开口调笑:“躲了,还怎么把自己扔你床上?”

    楼弃没回,起身,放下碗。

    阿茉儿舔了唇,唇上的苦味儿沁入舌尖,她觉得这药开得不太好。

    如果非要坦荡地回答楼弃的问题的话。

    她会说:躲了,怎么心安理得地挥镖向她呢?

    可她是不会向楼弃坦荡的。

    阿茉儿瞧着楼弃的背影,饶有兴致地开口。

    “楼弃,你来晚了。”她说。

    楼弃正为她斟茶。茶水滚烫,他正在用两枚茶盏来回倒腾。

    闻声,他手上一顿。

    “嗯。”

    “以后不会了。”他说。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微垂着头,没看阿茉儿。

    茶水的炙热传给茶盏,楼弃的指尖被烫的有些生红。盏中水的热气上腾,熏人。

    阿茉儿好似没玩够,她眼圈一转,又开口。

    “不过,情蛊比我想象得要更好用点儿。”

    “喝茶。”楼弃走过去,将茶盏递给她。

    阿茉儿眼睛亮闪闪抬头看他,嘴角带笑。

    她不说话,也不接茶。

    楼弃收回手上的茶盏。

    “日后不会再有了。自戊白镇到溯阳镇,一路通畅平安。”

    “哦。”阿茉儿回。

    沉默。

    楼弃开口:“这样,符合你的公平观么?”

    阿茉儿抬眼,眼里带着倔强。

    她说:“我不谢你,也不欠你。”

    楼弃垂眸,看着手中的碧色茶盏。

    他等待着面前人的处决。

    阿茉儿清脆的声音响起,她将最终判决娓娓道来。

    “你带我去把情蛊解开,你我两平。”

    “如何?”

    楼弃听了,面上没什么反应。

    阿茉儿舔舔牙尖,又是顽皮地开口:“在此之前,别太爱我。”

    话外之意,我们没有以后。

    楼弃又向前递出茶,递到她唇前。

    他对让阿茉儿喝茶清口这件事有一种异样的的执着。

    阿茉儿则撇开了头。

    楼弃清了清嗓子,开口。

    “你于我没有不可替代性,是情蛊给了你不可替代的作用。我对你亦是。于你而言,只要可以攀附,是谁都可以。”

    “正如,我也不是非你不可。”他说。

    阿茉儿将楼弃的话听进心里。她笑着扬了扬眉毛。

    茶盏再次意料之内地出现在阿茉儿唇边。

    热腾腾的茶水如今已褪成温热。

    阿茉儿张嘴,含住那碧色茶盏的边沿,将茶水微微吮吸进口中。

    紧接着,她伸出手,紧勾住楼弃的脖颈,将他往自己面前带。

    杯盏中的茶水在这拉扯间倾盏而出。

    阿茉儿口中的茶水在这凑近间渡入另一人的唇齿。

    唇与唇的碰撞老套。

    可二人谁都没离开彼此的软唇。

    阿茉儿笑,手向自己枕边盲摸出了一个药瓶。

    这时,她才将唇收回,口中茶水也不见踪迹。

    阿茉儿从那药瓶中倒出两枚药丸。

    她先给自己喂了一颗。

    然后捏起另一颗放到楼弃嘴边。

    楼弃眼眸幽深,平静地看向她,没张口。

    阿茉儿则硬生生将自己的指尖挤进楼弃的嘴里。待药丸塞进楼弃嘴里时,阿茉儿想将手指抽出。

    楼弃却用牙咬住她的食指尖。

    如同在用此表示他对阿茉儿的抗议。

    阿茉儿就任他咬。

    待阿茉儿拿出指尖时,她的食指上被牙齿压进去了一处凹陷。

    阿茉儿看着那处凹陷,轻笑出声。

    她抬眼看向楼弃,楼弃也盯着她。

    “你伸舌头了。”

    “两次。”她补充道。

    咬是反抗,吮吸是臣服。

    你用舌尖包裹了我的指尖。

    阿茉儿用自己的行动让楼弃对他自己证明着。

    如今,你确实非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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