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笑声传来，楼弃声音沙哑：“等会儿给你看。”
阿茉儿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低头抚摸怀中小狗儿的毛。
驿站中人来人往，楼弃却视若无睹般将人就这么抱到了二楼的住处。
这一路上也传来些许指指点点声。
站定在房门前。
楼弃刚要推门进去，阿茉儿却伸出手抵住他的肩，轻言道：“等等。”
裴沽下了马车，也进了驿站。他此时正站在一层，仰头望向那木栏后楼弃的背影。
“放我下去。”阿茉儿亦瞧见了裴沽。
楼弃回头，注意到了他二人的对视。
他轻哂，将人放下。
她的气味儿减淡，将楼弃落在原处，自己轻跑下楼。
楼弃则彻底转过身，将手搭在木栏上，垂眸看着阿茉儿跑向裴沽。
“你照顾小沽。”阿茉儿对裴沽说，将狗儿递给他。
裴沽闻声，视线才从楼弃身上挪开。
他接过小狗，应声：“好。”
阿茉儿将狗递过去后，抬头，看过去。
楼弃已不在原处。
“你…”裴沽开口，却被阿茉儿打断。
“有话，待会儿再说。”阿茉儿说。
说完，她便再提着裙子，踏上通往二楼的阶梯。
裴沽将没说出口的话咽回去，再一次对着她的背影：“好。”
阿茉儿没听见裴沽的应答。
她刚走到二楼时，身前路过一个中年男子，他向阿茉儿投向一个不屑的鄙夷视线。
阿茉儿却如没看见那般，直接路过那人。
再次走到刚才的那扇门前，阿茉儿伸出手轻触木门。
门只微微掩着。这一轻推，门便发出吱呀声，打开。
从门口看去，楼弃只身一人坐在那正对着门口的木窗中央。
他直勾勾地盯着还没来得及收回指尖的阿茉儿，轻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那骨节分明的手在这动作之间微陷进软床中。
阿茉儿舔了舔下唇，深吸一口气。
楼弃不说话，只看着她。
“刚你那样抱我，都有人鄙夷我这般腻人行径了。”阿茉儿一边说，一边迈进屋子，闭上了门。
“是我腻人。”楼弃声音清冷，却说出与音色不符的话。
“你倒还好，要说腻人。还是那小狗儿腻人，我将它递给裴…”阿茉儿说。
“你不是想看什么在硌你么？”楼弃出言打断。
“啊？嗯…”阿茉儿吞进没说完的话，挤出句应答。
楼弃只再拍拍身侧的空床。
阿茉儿知道躲不了这一遭，干脆也不赖在门旁了。
她大步走到楼弃身旁，一屁股坐到那软榻上。
阿茉儿随意的行径，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暧昧气息打散了不少。
可那床榻倒是软得紧，她明明坐下时离楼弃还有些距离。可那床褥往下一陷，两个凹处合到一起。
她便滑向了身侧的男人。
在她肩头触到楼弃身上的瞬间，男人的闷笑声响起。
下一秒，阿茉儿肩头旁不见人，背却已经触上了床榻。
楼弃握住她肩头，将她一扭。阿茉儿失去了平衡，没来得及稳住，便被他压倒了床上。
可只压到床上他还不罢休。楼弃还硬生生将自己那围着飞镖腿环的腿嵌进去。
“硌。”她柔声说。
“嗯。”他回。
“挪开？”她试探性问。
这次，楼弃没再回答。
阿茉儿舔了舔下唇，伸出手推他。
那皮革腿环与楼弃外裳的布料摩擦着。
“摸摸？”他说。
没等阿茉儿回，楼弃伸出手牵过她掌心，往那几枚异形飞镖上带。
尖锐冰冷的铁器与他的体温对比得明显。
“猜到了吗？”他又说。
阿茉儿竟不知楼弃话这么多。
“凉的。”
“尖的。”
阿茉儿倒是猜得认真，一词一词的往外蹦。
楼弃的手已松开她腕子，垫到了她枕下。
“每个都不同？”她再出声问。
“我能亲你吗？”他盯她许久，与她同时开口。
下一秒，楼弃再应一声：“嗯。”
算是回答了阿茉儿的问题。
在这不知不觉间，阿茉儿没注意他上升的体温。
“你。”
阿茉儿像是要回答他，还没说完，楼弃便俯下身来，鼻尖触上她脸颊。
他身子热，脸倒是凉。
阿茉儿脸颊被那鼻尖触到的瞬间，侧头。
楼弃凑上前的薄唇被她闪过。
一瞬间，他眼底划过许多情绪。可最后都化作虚无。
再睁眼，又是那个冷漠幽深的眸子。
阿茉儿张嘴，还没吐出话来。
手上便空了下来。
她身上的压力不再。
他起身了。
阿茉儿也随之撑着胳膊坐起。
“我抱你。不在乎旁人鄙夷，倒在意裴沽了么？”
楼弃转头，看向阿茉儿发上簪的那枚飞镖。
他伸手取下，将自己的衣摆掀开。
那黑色皮革腿环露在阿茉儿眼前。它隔着黑色布料，勾勒出楼弃大腿的线条。
楼弃将那枚狭长的飞镖塞入，阿茉儿甚至能观察到那枚飞镖将他腿肉硌进的微距。
“能亲我。”她说。
楼弃却起身，没有一点留恋。
他的发梢划过阿茉儿的指尖，酥酥麻麻的。
下一刻，楼弃迈着大步，走到了门前。
在他推开门的前一刻，阿茉儿又开口：“这是我的责任，就像你对我的责任那样。”
话毕，阿茉儿从床上站起来，走向楼弃。
可楼弃没回头，也没应声。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阿茉儿站在门前，看着楼弃的背影。
“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但，是什么呢？”她喃喃自语道。
她闭上门，独自一人待在那软床上沉思许久。
时间很快过去。
午间，门外传来了饭菜的香气。
阿茉儿闻见那香气，肚子咕咕叫起来。
她推开门，恰好撞上了上门来喊她吃饭的小九。
“茉儿姑娘，我正巧要去唤你吃饭。后院中，裴公子已等着了。”
阿茉儿朝小九笑笑：“多谢。”
小九在她之前引路，她跟着小九走向后院。
到了餐桌前，却只有裴沽一人。
阿茉儿拧眉，问小九：“楼弃呢？”
小九回：“你二人先吃，头儿待会儿来。”
“小茉莉，来坐这儿。”裴沽瞧见了阿茉儿，朝她招呼道。
阿茉儿对小九笑笑，应了句“好”。
待落座后，裴沽给阿茉儿的碗里夹了许多饭菜。
他这时才开口问：“你如何说服楼弃带你走的？”
阿茉儿闻声，指尖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她知道了。
她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劲了。
指尖一颤，筷中的肉块儿掉到了阿茉儿衣服上。
“怎么了？”裴沽出声问。
阿茉儿摇摇头，将那油滋滋的肉块捡到桌板上。
裴沽则一脸关心地看着阿茉儿。
阿茉儿瞧着裴沽的神情，嘴角扬了扬。
裴沽又出声问：“那夜，楼弃为何愿意带你走？”
这次，阿茉儿也没来得及开口。她旁边那桌人的喧闹声将二人的注意吸引过去。
那桌上坐着三个男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阿茉儿循声看去。
她瞧见了其中一人面孔时，快速将头侧了过去。
那人她认识。戊白镇的伙夫。
裴沽观察到了阿茉儿的闪躲，他伸出手，将人揽进自己怀中。
他将阿茉儿的脸按到自己胸前，长袖掩住了她大半张脸。
做完这一套动作，裴沽才低头问她：“你认识？”
“嗯。”她回得简短。
不待裴沽再发问，那隔壁坐着得三个人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他三人声音不小，阿茉儿这桌也听得清楚。
只见阿茉儿即刻认出的那伙夫正乐呵呵地讲故事。
伙夫脸上端出一个贼兮兮的表情。
“都是男的，谁不知道他那点儿小心思？”
另外两人头伸的长，好奇地问：“怎么一说？”
那伙夫神秘兮兮地恶笑：“王家的那个…”
他随即伸出手比出一把刀的形状，在自己身前来回摩擦，做出切割的动作。
“被杀了？”
“啧，哪呀。下头儿啊，没啦！”那伙夫瞟了一眼自己的下面，笑出声。
“啊？这你咋知道的？”
“去嫖，结果嫖的是个男的。”伙夫说得煞有其事。“那被嫖的男的还是我隔壁家的。”
“嚯。阉人需求还挺大？”
“那可不。不过要说他先前还有个老相好。长得怪得劲儿。”伙夫继续说，引入了新的话题。
“男的女的？”
“女的。不过这女的也不是啥好东西。不懂安分守己的，闹得整个村都知道他跟这人的破事儿。”
阿茉儿躲在裴沽怀里听着伙夫骂自己，有点儿想笑。
“这女的家开医馆儿，还有个书生跟她定了亲呢。要我说，还好那书生跑得早。不然迟早被拖累。”伙夫替苏鸣不值当着。
“那这四个人岂不是在你们镇里呆不下去了？”
伙夫听了这话，大笑：“那俩嫖的男的，天天闭门不出。就这，那蓝白菜叶子都扔到家门口了。这女的更牛，她娘亲口说她把他爹骨灰扬了。”
“啊？”
“啊？”
同桌两人皆喊出声来。
“啊？”
护着阿茉儿的裴沽亦是。
“扬骨灰了？”裴沽低头，轻声对怀中之人问道。
阿茉儿挑眉，吐了吐舌头。
“什么时候？”他问。
“今天上午。”她答。
裴沽轻笑出声：“得，你在马车上没跟我开玩笑？真是骨灰啊。”
阿茉儿皱皱鼻子。
裴沽伸出手揉了一把怀中人的脑袋，她躲在自己身前，像个小兔子。
片刻后，裴沽反应过来：“不对啊。那他们怎么知道？你怎么被猜到了也不惊讶？”
阿茉儿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我娘足够了解我。或者说，我足够了解她。”
这时，那旁桌的三人酒足饭饱，起身离开了。
离开前，那伙夫还撇了一眼裴沽的异瞳。
尽管伙夫尽力克制了自己视线的冒犯，即使无声的侵犯已经刺到了裴沽身上。
阿茉儿这时才终于得以从裴沽怀中出来透透气。
刚见到些许光明，一道黑色的身影闯入她的余光中。于是她嘴角带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阿茉儿双手扒住裴沽的肩膀，做出要站起身的动作。
裴沽被她这突如其来弄得不明所以。
伸出手去扶阿茉儿，反而将人拉下。
这一起一落之间，阿茉儿的唇就这么凑巧地划过裴沽的唇角。
柔软撞上柔软。
裴沽托她的手愣住，随即，却加大了力道钳制。
阿茉儿擦过他的唇，直愣愣地跌坐到他的腿上。
她还没坐稳，那熟悉的泠冽气息便传入鼻尖。
下一刻，手腕再被茧子摩挲。
裴沽腿上一轻，抬头，看见了阿茉儿被楼弃拉着手腕走向堂中。
他快速起身，三两步追上，挡到了楼弃身前。
楼弃不让，手也不松开。
他浅眯双眸，瞧向的却是裴沽的唇角。
裴沽刚要开口，却被阿茉儿的话打断。
“因为我出卖身体，换他带我走。”她说。
裴沽问了两次的问题，阿茉儿现在来回答。
“听到了？”楼弃吐出这三字，便不再分给裴沽一个视线。
裴沽凝在原处。
阿茉儿腕上生疼，被楼弃带到了二楼，扔到床上。
直到听到了木门紧闭的声音，她才抬头。
“责任？”
楼弃关上门，依在门旁，冷眼看向阿茉儿。
“我怎么不知道，你对裴沽也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