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夏日的夜晚，月明星稀，燥热散去，偶尔凉风吹过，路灯还亮着，灯下飞着些蚊虫。
闹市区的街边店铺亮着各色牌匾，人来人往，亮堂又热闹，其中最好的地段有个最冷清的店面，那就是言念开的店。
是个书店，古色古香，有年头的桌椅板凳儿，一排排书架，其中摆放的不乏稀世古籍，窗边是几盆绿植，正经有些年头了，再过些年就能修炼成形了。
而言念，坐在藤椅上，一派从容，从不离手的青明剑在这现代也只得施法隐去其形，手上取而代之的是把蒲扇，她的一身藏蓝也成了简单干净的衣裤，千百年来没胖没瘦，头发早就剪了，刚到肩膀，整个人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清秀利落。
街边热闹非常，相比之下，店内安静的有些怪异。
“按理说，你我应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你如此上门，让人很难不烦啊。”言念说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茶泼向前方。
目光冷然，看着眼前缓缓现形这位。
高到要撞门边儿了，健硕非常，端正英气一张脸，一身正气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戾气，一眼便知，心机深沉，城府颇重。
言念原本感觉不到这么多，但和古一觉在一起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沾染些他的能力了，因为能看透太多，所以对眼前这位义执，言念难得能用得上讨厌二字。
所谓义执，直白点儿说，是妖界在人间的治安维护者，妖在人间犯事儿、或是伤凡人伤妖，他们都抓，行事颇为凶悍，眼前这位更不用说，就连言念甚至都听说过，严闻肃，都说他是最厉害的义执。
敌意，严闻肃不在乎，反倒慢步走到言念面前“你我是泾渭分明，但你身边儿，不是还有只狐狸么。”
“那你更不该在这儿了，要我动手赶你吗？”青明剑瞬间出现在言念手中，她从不唬人。
严闻肃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像是威胁，甚至觉得言念这反应着实过激，本是不耐，可又想到什么，沉默片刻，尽可能的“友善”
“你有敌意，但我却并没有，我想找古一觉，算是……有事相求。”只是一个求字，他好像酝酿很久才能说出口。
这下言念愣住了，严闻肃这架势，这么半天是有事相求？不知道以为他是来抓人的。
“古一觉可穿梭于回忆过往，有些我想再看看……”
“那你找他去。”言念忙着打发人。
他倒也直言不讳，查了，跟了，这些日子，他在狐族钟神山秘境，我着实进不去，但若是他回来必定来这儿，我之所以未曾现形，本意是不想过多冒犯打扰。
这打扰也不少好吗，言念想着反正古一觉不在这儿，把他打发走算了“等古一觉回来再说吧，打烊了，你也别在这儿等了，他也不是短短几日就回得来的。”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传来声音好不欢快“阿念阿念！！快看我带回来什么啦！”
依旧是那副好看耀眼的好皮囊，穿着打扮紧跟现代潮流审美，出门还总被星探塞名片，他们还拿这事儿说笑了好久，但无论怎么变，他们换了多少身份，这千百年过去，古一觉还是紧跟在言念身边，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离开过，他们彼此在漫长岁月中一直一直，一直相伴。
言念无话了，坐回椅子上，接过古一觉手上的烤虾，指了指严闻肃“他找你。”
古一觉刚回来视线里只有言念，这才看见眼前还一大活人来的，可看见，也不免皱眉。
“严闻肃。”显而易见，他也不怎么欢迎这位。
“许久不见。”
“不如不见。”古一觉看言念不知道，解释道“之前有个同族被诬陷了，为了洗清嫌疑找上我，才和这位严义执算是相识过。”
“我想回到曾经一段回忆过往再看看……”
“别了，不止我能做到，另寻他人吧。”
古一觉自己不是什么单纯之辈，也不代表他愿意和一样心机深沉的，甚至更加冷酷狠绝的打交道，这严闻肃是个没七情六欲的，在“执安司”又身居高位，古一觉倾向于敬而远之。
“只有你的修为足以支撑我，只有你能办到，拜托了。”
看古一觉是决心不肯应，严闻肃拿出最后的底牌，没把握的事情他几乎不做，苦苦乞怜他更是做不到，还是找到些关联，才能更好达到目的，手持信物道“冥锦时入世苦修，前几世他被恶妖所害，这是我查明真相后他送我的，他说你们是他的朋友，拿着这就如同他这个朋友向你们求助。”
是一枚玄色鳞片，晃动下可见彩光闪耀，言念接过来，施法催发其中灵力，果真是冥锦时的没错，看向古一觉点点头，这下古一觉没有片刻的犹豫，“好我答应了。”
严闻肃听了一时间还有些诧异，原以为，不会这么简单的。
古一觉落了门，窗子也挡住，“看来你这义执当得还称职，说吧，想怎么回。”
整间屋子昏暗沉闷，只几盏灯，微弱的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他硬朗英俊的面庞一面在明，一面在暗。
“其实，很近……我想回五年前看一看。”声音说不出的落寞，可任谁都知道，明明五年前，是严闻肃作为义执威震四方扬名立万那年，他孤身卧底多年，一朝将妖界犯罪集团连根拔起，要多英勇有多英勇。
古一觉多了不问，他只办事，“行走吧，还是提醒一句，咱们以实体穿梭于回忆过往之中，虽说回忆中人看不见咱们，可也一定什么都不要做，你只需要好好做一个旁观者，以及，真不好意思，一起穿梭与回忆过往，代表你的过往种种我们亦可见，但放心，我们不会多言。”
这些，严闻肃都懂。
古一觉修为精进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拍了拍严闻肃，“睁眼吧。”
眼前场景仨字儿就能高度概括——脏乱差。
也是夜晚，冬日夜晚，他们在小巷子中，远远的才能看见路灯，路灯光芒也暗淡，只能照得见一些飞扬在半空中的雪花，水泥地上的污垢混着雪踩上去特别滑，四周还有垃圾堆以及不扔在垃圾堆里的更多垃圾，再往前走，有个小门，其中是声色犬马。
严闻肃似乎很是紧张，声线都有些颤，“你们怎么知道我想看的是什么……”
他猛地回头，却发现言念古一觉人都不见了。
但古一觉的声音传来，“我的能力罢了，看你想看的过往，想看的人吧，我们就先不打扰，等你想回，我知道你的意愿，自然就会回去了。”
严闻肃没再说什么，因为他看见了刚从小门出来的人，一身黑衣，脸上手上还都是伤，警惕的看了眼身后，随即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拿出烟，深吸一口，目光渴望的看向远方，那正是五年前的自己……
五年前的严闻肃自然也看不见穿梭于回忆过往的五年后的自己，此时，他眼中有的只是想象中的光明，他是个卧底，久处黑暗之中，只有仰望光明，即使是想象中的，也能拯救他不被黑暗完全吞噬。
他是狼族，冬日亦不畏寒，所以眼前那裹着一件又丑又脏大棉袄的那小身影多少还是吸引他目光的，严闻肃仰头吸着烟，视线却跟上了那身影，又瘦又小干巴巴的，背着能装下他的一大垃圾袋，看得出很努力的朝着垃圾车走去，还果然，没辜负他猜测，期间还摔了个跤……
至于么，这就是妖族的娱乐场所，作为一个妖还长出来公德心了？垃圾必须扔垃圾车了还？严闻肃这么想着……
或许是扔了垃圾回来轻松些，那小身影很自然也看向这巷子中除了自己的那另一位，四目相对，严闻肃不躲不闪，冷漠的盯着他，他倒也很快闪开了目光，只是那之前，是什么？惊讶欣喜？可他们不认识，严闻肃确定。
看了会儿小妖扔垃圾，无聊没意思，严闻肃也扔了烟，踩了踩，转头从小门进去……
打入犯罪集团内部，他现在也只做到小头目，但多年来的滴水不漏，他颇得赏识，回到酒桌上，眼前这和他称兄道弟的狮子精正是团伙明面上活动的三位元老之一，壮硕非常，还人模人样的梳了个大背头。
酒桌上说了些有的没的，严闻肃也擅长敬酒说些这狮子元老爱听的。
“阿闻，怎么不见你有个伴儿啊，怎么都没喜欢的，挑一个！”眼中写明了试探俩字儿。
说着还将手边儿那些朝他推，不怪狮子元老总试探，即使作为一团伙小头目，严闻肃也着实是太严密了些，想委以重任，就不免再三试探，至少，得让人看清，他想要什么、在意些什么吧，滴水不漏是好，但真让人不放心啊。
严闻肃心理素质相当之好，也一时语塞，心想道他莫不是有病，刚还说着集团发展呢，这突如其来的又拐这么大一弯，再说了他当谁都像他一样……可即使心中不快但面子上要过去，突如其来的试探没办法，只能接招。
好巧不巧，包厢门被打开，是那笨妖，手上还拎着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