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宁王府 碧心湖

    一身蔷薇红色绣三指宽嫩黄滚边交领，同色双层娟裙皆湿漉漉的，衬得陶知善愈发发黑肤白，身段窈窕，柔弱无助。

    “宋，宋二老爷见了我的身子，失了清白，知善以后怕是无法嫁人了，还请母亲与孙夫人替我做主啊！”

    一边说一边，陶知善又小心翼翼的瞥着孙氏的脸色。

    沈氏着靛蓝绣金丝对襟广袖，下露深绿色裾裙，据理力争，义正言辞。

    “我虽只是知善的嫡母，但也绝不会叫她委曲求全，忍气吞声，今日宋二老爷毁了知善的清白，若是不给个妥善的说法，我陶府即使人微言轻，也必要争上以争。”

    孙氏心头暗骂，这个下贱胚子，八成是见二爷俊俏又身世显贵，自导自演的一出，瞧那花枝招展的狐媚样儿，还敢拿眼暗瞥她的，可要是孙氏不说出替二爷纳她的话，必会要死要活的，那明日孙氏就被按上了善妒刻薄的妒妇帽子。

    还有这沈氏也没按什么好心，要是真挂心，怕早就派人拿了毛毯裹了人，奉上热茶，还会在这儿装模作样，想必也是攀龙附凤之辈，孙氏却是连沈氏也一并恨上了。

    孙氏看了眼殷氏，这殷氏虽端庄大气，手腕厉害，但此刻却立在旁边，状似为难的说些场面话，却又不落到实处。

    想来又不是她殷氏的丈夫纳妾，况且其实纳了这个陶知善，不仅全了两府颜面，还能拉拢了才升了次三品的陶守仁。

    以一个没有爵位的二二老爷的妾的名分，换来与陶府更牢固的姻亲关系自是稳赚不亏，殷氏又怎会会阻拦，孙氏知晓，她这次是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吞了。

    孙氏脑中百转，挤出笑意：“既然贵府小姐如此看重清白，不惜以死相逼，我这个宋家二夫人自然得给你颜面，便做主将她纳为二爷的第三位姨娘吧。”

    大太太沈氏仿若未听见孙氏语气中的暗讽冷嘲。

    “如此甚好，便知道孙氏是个大度宽容的，这事儿也只能这么办了，回头我便跟老爷知会此事，准备嫁妆，我可怜的知善哪终于是有了着落，若是方才想不开，我可怎么向老爷母亲交代啊。”

    在场的都是久经内宅龌龊之人，这之中的弯弯道道也多少看出些什么来，但都不点破，如今这事儿即已圆满解决了，挑明了无甚好处不说还会打了两家的脸，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谁也不想做，便一边恭喜两家喜结良缘，一边夸赞孙氏贤良淑，沈氏仁厚护女。

    陶知玉看着陶知善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虽瑟瑟发抖，却按捺不住欣喜的眼睛，身边跟着的，不是往日那个橘香，又观沈氏的一反常态，却是豁然一惊，脊背发凉。

    她这二姐陶知善性子懦弱，这么个破格大胆的主意，别说付诸行动便是想也不敢想的，那就是有旁人在侧怂恿，橘香胆小，李妈妈看似自负，实则无脑，定是另有其人。

    陶知善落水，被外男瞧见身子，有污清白，又不甚光彩的与人为妾，那心里通透的，自是不屑鄙夷，会累及陶府其他姑娘的名声，这道理陶知玉能想明白，沈氏又如何能不知晓。

    大姐知仪明年就及笄了，今年已开始物色人家，婆婆选儿媳自是要端庄贤惠，谨守妇德的，今日赴宴的都是上层圈子里的贵妇，消息灵通着呢。

    若是因为陶知善此举，对陶府姑娘印象不佳，那大姐姐的婚事怕是首当其冲的受害，不好办了，说不得便得下嫁。

    而大姐姐陶知仪嫁的不好，失了体面，最舒心的怕只有沈氏了。

    可是这么做却是把整个陶府的姑娘的名声败了，包括了六姐姐知珑啊，虎毒还不食子呢，沈氏怎会如此？

    对了，也怪自己思虑心切，竟忘了知珑如今才六岁，待她要说嫁，至少得七八年以后，那时留言怕是波及不到陶知珑了。

    沈氏真是好生算计，陶知玉从前竟真以为她心肠不算太坏，未曾像旁的嫡母那般毒打责骂她，看来还是阅历尚浅，且甘于安逸，掉以轻心了。

    沈氏本就不是什么善茬，日后为了自身利益，她一个庶女的终身幸福想必是无足轻重，往后自己定要更加小心，愈发恭顺，少落把柄，防范未然，讨得父亲祖母的欢心的力度要加倍，至少将来不能任由宰割，完全无力反抗。

    五月初五

    陶府阖府擦洗一新，换桃符，插艾草，哥们儿姐们儿纷纷佩戴上香囊，淳哥儿戴了新织的五色线，纯金打造的长命锁，端的憨态可人。

    陶知玉在松香，如芳的伺候下用了早膳，半碗糯米粥，半碟酱黄瓜，两个炸春卷，半个竹叶香棕，虽简单知玉却是吃的极香。

    如芳扣了两个月银又禁足，倒是收敛了很多，虽仍是诸多毛病，但也开始做些丫鬟该做的事，也是件好事。

    陶知玉身着嫩芽色挑线滚边交领，玉色绣梅花间第开双层纱裙，发间插蜜蜡百合珠花，粉雕玉琢，清秀静丽，这是用上次沈氏赏她的料子裁的第二套衣裳，那蜜蜡珠花则是宁王妃给的见面礼。

    宁王府一宴虽惊吓不断，但收获也颇丰，那些夫人即使看不上她一个庶女，但家底身份摆在那儿，个个出手阔绰，她年纪小又不用回礼，自是收礼收到手软，小箱栊里也有了不少珍藏，倒也也是乐事一桩。

    ……

    两日后，陶府如丹阁

    知玉知珑一道迈入门槛，却俱都一惊，脚步一滞。

    黄花梨八页花鸟鱼虫落地屏风后，却是表姑薛氏，哭天抢地的跪在地上，一身石青色团花半臂，松花绿色四宝襦裙，皆边角发白，胡乱压着，手腕上单一个成色不佳的金镯。

    表姐钱氏跪在一旁，暗自垂泪，身上的衣着也是过时的款式色样，只簪两根镂空银簪，插半旧茉莉珠花，好不可怜。

    沈氏则一脸气愤羞腼，发间红宝石掐丝东珠步摇剧烈晃动，胸脯一起一伏。

    香姨娘梳着弯月髻，着宝蓝间紫绣粉挑银线交领，月白色滚边罗裙，愈发衬得颜色出众，粉面含春，此刻一双桃花眼正闪烁着幸灾乐祸，站着说话不腰疼，气死人不偿命。

    “哎呀，薛氏您可是太太的亲表姐啊，太太又宅心仁厚，恭孝敬长，怎会不帮您，且放宽心吧，只是如此跪在地上，哭嚎撒泼，实在是有失体统，叫旁人瞧见了那可多不好，陶府如今可算是入了世家门第，断不能想以往一般没规没距。”

    香姨娘声音温柔，但沈氏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强加帽子，讽刺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