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三载

    沈钧君在家的时候,总爱喝相思醉。

    这酒是她自个儿酿的,醇香绵柔,她每次都能喝两壶。

    来这儿的时候,她带了六壶,酒瘾犯了的时候,便喝两小杯。

    今儿是月圆,沈钧君拎着一壶酒,又拿了个小酒杯,独自出了门。

    安阳城的城楼不高,因为饥荒,这儿的县守饿死了,衙役们也都四散。

    城门无人把手,幸而城外有驻军,倒也无妨。

    沈钧君爬上城楼,坐在城墙上,仰头看着月,只觉得心中凄楚无从诉。

    酒香浓郁,雁雍鸣踏上城楼阶梯的时候便闻到了。

    “对月独酌,沈少爷好兴致啊!”

    他轻笑揶揄,来到她身边坐下。

    沈钧君没看他,也没将酒壶递过去,只沉默着的坐着。

    原本她早已就寝,只是刚躺下便想到白日那个面颊消瘦,饿死在她面前的女人,就没了睡意。

    “沈少爷。”他轻轻唤了一声。

    嗓音略低沉,有些微哑。

    沈钧君眯着眼眸,有些微醺。

    她没喝多少,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嗯?”扭头看他,微微疑问。

    对上她的视线,雁雍鸣正色问她,“你为什么要来安阳城啊?”

    沈钧君长久的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要知道,对于这儿,很多人是避而远之的。”雁雍鸣神色淡然,转头望月,声音缓缓,如水,“你能来,能慷慨,已经能够让他们安心,也让他们相信,苦难都会过去。”

    “你所做的那些,已经是你尽了最大努力做的最好了。”

    “但人的能力有限,这世道乱了,天灾人祸躲不过,能帮一个就帮一个,实在帮不了,也无须强求。”

    雁雍鸣看出了她心头的苦,一番话道来,倒是真让她心境开阔了许多。

    “雁将军倒是看得开啊!”不过开口,却还是没忍住揶揄他。

    雁雍鸣眼眸暗了几分,“如今这年月已是太平之年,若是动乱,或者别人侵犯边境,在战场上,死的人是这儿的十倍百倍。”

    所以能吃上饭,能安稳和乐,不用让那些家中唯一的男丁上战场保家卫国最后却战死沙场,在他看来,这就是已经足够了。

    雁雍鸣的话,似乎起了作用。

    回去后,沈钧君一夜好眠睡到天亮。

    三日后,沈钧君随雁雍鸣一块出了城,前往阳明山。

    她怕耽误时间,一路咬着牙,不管累了痛了都不吭一声,但她实在过于纤弱,就连雁雍鸣看了都觉得不忍。

    但心中也清楚不能误了事儿。

    于是一路紧赶慢赶,顺利接上了运粮的队伍。

    千年带队,一行十人运了两大车粮食来。

    如此一来,至少又能顶上半个月。

    只要京中粮食不断,那必然可以让安阳城百姓撑过黑夜,早日见到黎明。

    “路上还得小心,这一路过于太平,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回去的路上,雁雍鸣提醒她。

    沈钧君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更加谨慎了些。

    可千防万防,还是遭遇了山匪。

    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为了粮食。

    “兄弟们,抢啊……”

    他们人数众多,一哄而下,根本不是他们这十几人能够抵挡的。

    好在千年武艺高强,雁雍鸣更是金戈铁马百战不殆之人。

    虽然人数上不占优势,但有他们两人在,还是很快扭转了颓败的局面。

    只是……

    经过一番打斗,山匪头子早就发现其中沈钧君武功最弱,也是被保护的最好的。

    所以他直接杀进重围,直接把刀架在了沈钧君脖颈上。

    “都给老子住手。”那人低喝,刀往皮肤上一压,锋利的刃便割开了肌肤。

    沈钧君只觉脖颈刺痛,蹙着眉兀自忍耐,哼都没哼一声。

    她不怕痛,但绝不会屈服于这群山匪。

    “放开她!”雁雍鸣一声怒吼,拔剑就朝那人面门刺过去。

    山匪闪躲不及,只能挥刀抵挡。

    而沈钧君便趁此机会用手肘狠狠杵在男人腹部,挣开他的束缚后,立刻退到安全位置。

    却见雁雍鸣为了不让山匪再把长刀砍向她,愣是用手臂接下了刀刃。

    他手臂立刻被划开一条血线,血色瞬间沾染衣衫,看起来触目惊心。

    “雁将军!”

    沈钧君立刻抽过一旁地上插着的刀,朝着那山匪劈了过去。

    雁雍鸣虽然受伤,可战力不减,两人配合默契,直接将那人逼到退无可退。

    沈钧君喘了口气,说道,“留活口吧。”

    若不是世道糟了难,谁也不想落草为寇吧。

    “好。”

    剩下的人,死的死,擒的擒,一场闹剧总算散了场。

    所有人原地休整,也要把死去的兄弟掩埋。

    沈钧君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血水沾湿了衣襟,她顾不上自己,一心想着雁雍鸣的伤。

    好在千年身上带了上药,已经交给沈钧君。

    “雁将军,你坐那儿。”

    沈钧君指了指自己对面,示意他坐下来。

    倒有几分颐指气使的霸气模样,雁雍鸣不禁失笑。

    作为本朝战将,他还真没有被人这么命令过。

    但没拒绝,大步走过去坐下。

    “我给你上药,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血再流下去,她怕雁雍鸣命都没了。

    “好。”

    雁雍鸣也没顾忌,直接撕掉袖口的衣服,将胳膊递到她面前。

    他手臂线条极其优秀,遒劲有力,血脉喷张。

    沈钧君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回避了视线,喊了千年过来,“千年,你帮雁将军上药。”

    “?”

    雁雍鸣不解,却也没多问。

    只是看着她脖颈上的伤口,心中不由就有些担心。

    似乎遇上与沈少爷有关的事儿,他就格外上心。

    这个现象,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

    但他没多想,等千年快速帮他包扎好之后,雁雍鸣走到沈钧君面前,低声到,“抬头。”

    沈钧君不敢抬,怕露馅。

    但雁雍鸣眼神犀利,态度坚决。

    她没辙,只好微微抬起一些来。

    可根本无法触及伤口,也不好包扎,“再抬一点。”

    见她不动,雁雍鸣直接上手,手指轻捏她下巴,将她脑袋抬高。

    只一眼,便被她肌肤的雪白惊到。

    再细看,便发现了不对劲来。

    “你……”

    她竟是女子乔装。

    也……

    也太不可思议了。

    内心甚至还有一分窃喜。

    “雁将军,我非刻意隐瞒,只是扮做男子行事更为方便而已。”

    雁雍鸣声音直接卡在了,沙哑的厉害,“我、我理解的。”

    手也倏地收了回去,不敢再触碰她肌肤。

    这胡乱帮她上了药,包扎好伤口,眼睛都不敢胡乱看。

    他这举动可把沈钧君逗笑了,“雁将军,我长得很可怕吗?”

    雁雍鸣立刻转头看她,摇头,“没有。”

    可那柔软滑腻的触感却还存在,让他一颗心都乱了。

    心动的感觉,很真实,也很纯粹。

    她很好,比他认识的所有女人都要好。

    真实、善良,骨子里则是坚韧、纯粹。

    原来,还有女子可以活成这般恣意的模样呢。

    回到安阳城的时候,恰好遇上了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满满十车的东西一齐拉进了城。

    老板姓们热烈欢呼,感恩圣上。

    看到这景象,雁雍鸣不由问她,“你要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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