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当顾焕枫封印神格后,他便是真正的凡人修士。

    筑基期修士虽修为不是顶尖,但灵力也颇为深厚,而那玄兽却能将灵力都吞噬消耗殆尽,非常厉害。

    在耗空灵力的状况下,即便是已经过筑基淬炼的身体,也再撑不了多久。

    更别谈卫淡竹这练气期的小师妹了。

    昨夜顾焕枫多次提议先打坐休息,恢复灵力,卫淡竹却像个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种,坚持一定要在午夜前建好房子。

    玄兽没把顾焕枫整崩溃,反倒是卫淡竹这样固执到强迫的行为让顾焕枫筋疲力竭。

    最后是怎么累晕过去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只隐约想起,在他倒下的时候,身边也传来了重重的扑地之声。

    所以在看到卫淡竹的脸时,顾焕枫只一阵恍惚,以为他们还在雪地里。

    他心情平静、神色也平静地坐起。

    随后,就看到了自己正坐在床上。

    而卫淡竹躺在床上沉睡着。

    他缓缓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被子,也盖到了卫淡竹身上。

    顾焕枫滚下了床。

    连滚带爬,惊慌失措。

    如同数十个炮仗在他脑海中同时炸响,顾焕枫僵坐在地上,眼睛瞪着前方,思维极其缓慢地转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约半刻钟后,顾焕枫才彻底回神。

    这是他们昨夜盖的屋子,床是从卫淡竹的储物戒里拿的,被子是从他的储物戒取的。

    应该是玄月见他们躺在雪地里,怕他们受凉,才将他们搬到了屋内。

    两人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服,衣裳的撕裂昭示着他们经历了一场与玄兽的恶战的事实。

    顾焕枫剧烈的心跳,被他极其艰难地压了下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现在就离开,卫淡竹也不会发现他们曾同床共枕过的事。

    只有他一人知道,便是没人知道。

    玄月不算,他看起来并不在意此事。

    顾焕枫精通人心,自然很快明白玄月是怎么想的,他已活过上万年,在他眼里,他们都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自然无需注意什么男女大防。

    顾焕枫也不该在意。

    他们只是晕倒在了一起。

    这样说服着自己,顾焕枫走到房门前,将手搭上木门,就要出去。

    可僵硬片刻后,他还是折返了回来,站在床边,弯下腰。

    少年伸出手,将被自己掀乱的被子轻轻调整,尽数盖到卫淡竹身上,并小心抚平皱痕,让床上的景象看上去,就是从头至尾只有卫淡竹一人在睡。

    清晨的光从窗沿里透下来,落在卫淡竹恬静的睡颜上,照亮了她洁白脸上的细软绒毛,或许是被子里很暖,卫淡竹的脸颊上也泛出淡淡的粉色,她的脸蛋,看上去也很暖。

    顾焕枫只不小心看到了一眼,就被烫到般移开视线,他的脸也是红的,从耳根到眼角都漫上了云霞般的绯色,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也漫上了浅浅一层水光。

    刚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是快急哭了。

    调整好一切后,顾焕枫就无声无息地离开,只是关门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不该在意的。

    可他这一番故作掩饰,再也欺瞒不了他自己。

    他很在意,在意到心绪不宁,连入定都做不到。

    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

    顾焕枫没有离开屋子,现下,他也无心情面对玄月,便独自坐在屋子的大堂里。

    苍白的天光中,坐于窗边的顾焕枫弯下脊背,他手中凝出一根金属长针,锋锐无比。

    少年的脸背着光,常常带笑的脸上显现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冰冷木然,他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将那长针刺入自己的左手手心。

    长针贯穿手掌,穿出来的半截沾满鲜血。顾焕枫脸上没有露出痛苦之色,只是双眸愈发空洞,像是蒙了一层灰,口中抑制不住地低低喘息。

    被长针贯穿的左手微微颤抖,顾焕枫咬着牙,缓缓攥紧了左手,更强烈的剧痛传来。

    很痛。

    他已经很痛了。

    可为什么,脑中的逾矩念头仍未停歇?

    日上三竿之时,卫淡竹才醒了过来。

    她从床上爬起,脑袋还有些发蒙,就听到窗外传来的叮叮当当敲打声。

    木窗被推开,一个脑袋探出来,卫淡竹发髻散乱,睡眼朦胧地看去,就见大猫猫在院子里鼓捣。

    “师兄,怎么不叫我一起干活?”卫淡竹跑到顾焕枫搭好的亭子边,端详木凉亭和亭边的花圃。

    修整得非常漂亮。

    “怕你累晕。”顾焕枫笑着道。

    “师兄,你怎么了,不开心吗?”卫淡竹看着面带微笑的大猫猫,那笑容依旧灿烂,却少了许多甜意。

    他的笑不是发自内心。

    “没有不开心。”顾焕枫收回视线,目光掠过自己疤痕愈合的手心。那里粘上了泥土,更看不出发生过什么。

    “比起搭屋子,师妹不如先想想怎么应付通学堂大师父。”顾焕枫笑着道,“今日你可是缺席了。”

    “师兄不也缺席了?”卫淡竹走到他身边,拿过他手里的锄头,“你不担心吗?”

    “我有傀儡替我去上课。”

    “我也不用应付。”卫淡竹拿起锄头,续着顾焕枫的进度继续整理花圃,“通学课没人想上,大师父也不怎么在意到课率。”

    听她这么说,顾焕枫倒是有些意外了。

    依照卫淡竹从前的种种表现,她该是个非常死板、守戒律,也非常爱念经的人才对。

    “现在照顾咪咪才是我的最优先计划。其他计划作废也无所谓。”仿佛知道顾焕枫在疑惑什么,卫淡竹自发解释道。

    “还有,虽然我要完成自己的计划,也不想让别人跟我一起受苦。”卫淡竹没有抬头,目光仍专注地落在凝满冰碴的草地上。

    “师兄,你的手受伤了,休息一会儿吧。”

    顾焕枫微愣。

    他的左手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我没有受伤。”他拒不承认。

    “师兄,你昨日捂住我眼睛的,也是左手。”卫淡竹将一朵蓝铃花移植进土坑里,“现在我可没有闭着眼睛。”

    顾焕枫:“……”

    “已经愈合了,不碍事。”

    “那就一起干活吧。”卫淡竹抬起头,看向顾焕枫,她嘴角露出了个极其浅淡的笑容。

    正午的天光撒下来,落到卫淡竹脸上,刹那间,如同冰雪消融,春水初涨,她的眼角眉梢都是融化的暖意,比雪花更清透瑰丽。

    顾焕枫怔怔地看着她。

    相识两个月,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卫淡竹笑。

    原来她不是没有表情的冰冷木头人……

    而是这样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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