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牙相触，发出震耳蜂鸣之声，卫淡竹剑势凌厉锋锐，出鞘即见血，顾焕枫剑法灵活迅捷，滴水不漏，为卫淡竹做补的同时护卫二人。
一攻一守，浑然天成。
一开始，他们的配合还有些生疏，让敌人寻得了破绽，在身上刺开一道道伤口。
顾焕枫于暗夜中行走多年，虽贵为太子，却几乎日日刀尖舔血，对于受伤一事，早已习惯。
但看着卫淡竹身上也被划开一道道伤口，鲜血溅到他的脸上，蔓延开一阵阵温热，顾焕枫心中怒意与恐惧却如大火燎原，无法止息。
……他只是在生气自己送卫淡竹的法衣被划烂了。
只是这样。
盛怒之中，顾焕枫的头脑运转得越发快，手中剑势也愈发缜密，最后几乎做到滴水不漏地护着卫淡竹，不让她再受一点伤。
而卫淡竹在玄兽牙齿眼花缭乱的攻击中，神色也愈发淡漠，凝川劈开利齿，寒霜刺破血肉，攻势愈猛，竟以炼气修为，与元婴期的玄兽做到僵持。
于是随着时间推移，两人配合得愈发默契，相互交付后背，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局中，渐渐体味出战斗的酣畅淋漓，与相携对敌的快意来。
涅槃剑法，本就为凤凰相舞，自死而生，唯有在血与火中，才能与同伴至亲至密，融为一体。
然而，一个筑基期与一个炼气期的弟子，无论多么顽强，都与元婴期存在着巨大的沟壑。
灵力渐渐耗尽，卫淡竹先一步体力不支，摔倒在地。顾焕枫立刻扶住她，两人均是剧烈喘`息，相顾无言。
怎么办？
玄月还没来，而他们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师兄，我本有很多灵器，但玄兽体内四处混沌，灵气乱流，一旦使用，不但不能发挥原本功效，还会伤了自己。”
卫淡竹艰难爬起，再度举剑，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倒下。
“不过，实在拖不下去，把它们当炸药也并无不可，只是要赌赌运气，看我们是残几条腿，还是断几颗牙。”
顾焕枫看着卫淡竹的赤金色眼眸，就算战斗到这个地步，她的眼里也一丝一毫情绪都没有，澄净到诡异，如同木偶娃娃的琉璃眼。
从前，顾焕枫只觉得卫淡竹是无情之人。
但此刻，他似乎明白了，她不是无情。
她只是个疯子。
“不用这样。”顾焕枫忽然笑起来。
战斗之中，顾焕枫赤红的发带断了。此时他长发披散，脸颊带血，狼狈无比。
但那笑容却是灿烂无暇，不含阴霾，甚至透着甜意，如阳光下的蜂蜜。
“我还有杀手锏，只是不方便你看。”顾焕枫垂眸看向卫淡竹，声音温和，“你可以闭眼吗？”
卫淡竹点点头，乖乖闭上了眼睛。
一点光芒在顾焕枫额心亮起，他抬手结阵，金红交错的鳞片状光芒就环绕成球体，包裹住二人。
玄兽的利齿和触手般的舌头一碰到那光芒，就被火燎般缩了回去，并再不敢上前，趴伏如同瑟缩小兽。
与方才凶恶的模样大相径庭。
少年形貌不变，眉眼间却透出些浩瀚的天威，与他漂亮的五官结合在一起，一如神明。
顾焕枫不仅为凡界太子，也为三界太子。此事，只有天帝渊知晓。
他与世上所有人不同，有着三重神魂，人、神、鬼，皆是他。
当他在某一界时，他会封印其他神魂，只为任务隐匿身份，而不是被迫。
危急之时，无人之处，他自不必再遮掩。
——卫淡竹听他的话闭了眼，不算外人。
白墟峰顶，于天池边打坐的玄月睁开了眼睛。
封印有异动，一玄兽的力量忽然暴涨，似乎吞下了什么东西。
漫天寒流逆转，玄月踏于空中，分辨片刻后，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玄兽的腹中，卫淡竹只觉一股融融的暖意包裹住了自己，随后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覆到了她眼睛上。
少年的手修长宽大，能单手将卫淡竹的双眼拢罩，略微粗糙的茧抵着她薄薄的眼皮，触感分外清晰。
很奇异的，经过一番混战，顾焕枫的手上却没有血腥味，而是带着淡淡的枫叶清香。
一如他的红衣，不是血染，而是枫林交绘，惬意到能让飞鸟停栖。
他特意用了除尘决，保证自己干净后，才去触碰卫淡竹的。
当然，在卫淡竹的意识里，不是什么少年在碰她，而是一只巨大的猫爪按到了她的眼上。
猫猫的肉垫，带着一点枫叶的香味，让卫淡竹联想到了枫叶染的彩色糯米饭，香香的，软软的，糯糯的，很好吃的样子。
于是卫淡竹也这么想了。
【猪咪的手好软。可以咬吗？】
顾焕枫：“……？”
“不许胡思乱想！”他耳根漫上绯色，恼羞成怒道。
“我没有胡思乱想。”卫淡竹一脸正直，“师兄不想让我看到独门功法，我懂得。”
顾焕枫：“……”
谁说这个了？
就在这时，玄兽的喉咙深处发出阵阵哀嚎，似乎正经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两人都明白是玄月来了，顾焕枫立时封印起神格，变回了筑基期修士，而卫淡竹在顾焕枫拿开手后睁眼，目光立刻往他手上走，一副很想咬的样子。
顾焕枫：“……”
头顶忽然劈开一道亮光，两人抬头看去，就见玄月站在玄兽的巨口边，目光平静地朝下望来。
“我已杀了它，阿竹，阿枫，你们出来吧。”
从口部被劈开到玄兽停止动弹，不过短短一瞬。当顾焕枫和卫淡竹从巨兽口中脱出，才看到它的身躯已被上百冰锥刺穿，如被冰做的荆棘缠绕。
“咪咪，你好厉害。”卫淡竹立即夸奖。
玄月点点头：“多谢。”
而顾焕枫心中变得凝重些许。
玄兽虽是怨气集成的混沌之兽，但身上有类似心脏的致命弱点。
玄月本刺穿那弱点就可以了。
他却刺了上百冰锥。
虽早知道玄月有入魔前兆，但看着他以平静神情做出如此暴虐举动，顾焕枫心中还是阵阵发凉。
不必要的攻击，是发泄。
玄月心中的黑暗，压抑不了多久了……
带两人回到白墟峰峰顶，玄月检查了一下两人的身体，发现并无重伤，只是失血力竭后，便又自顾自到天池边打坐。
而松林边，两人起了争执。
“师妹，今日我们灵力都已枯竭，不宜再运转灵力搭建屋子，先休息吧。”顾焕枫将被砍下的镇龙木挪到一边，卫淡竹立时抓了个空。
“不行。我已经计划好了，今天搭房子，明天做衣服，后天制猫粮。”卫淡竹坚持道，“我一定要按时完成。”
顾焕枫不从：“没人催你，随机应变不好吗？”
“不好。不能按时完成计划，我今夜就不睡了。”卫淡竹还是把镇龙木夺了去，她抽出剑来，“师兄，你硬要阻拦我的话，就把我打败吧！”
顾焕枫：“……”
他哪里忍心这个时候跟卫淡竹打架？
于是只得忍气吞声地和卫淡竹一起建起了屋子。
月上梢头，玄月听松林边没了声，神识扫过，就见两个小孩一左一右摊在雪地里，卫淡竹的脚搭在顾焕枫的胸膛上，竟是都累得晕了过去。
玄月：“……”
而房子已建好了大半。
他缓缓踱步到两人身前，凝视许久，唇边忽然扬起笑意。
傻傻的，但确实可爱。
玄月以灵力托起两人，将他们放进屋子里，又给两人布下了一道灵力防寒。
只是他年岁太大，没注意十几岁的小孩已不能算是真正的小孩了。
于是，他也未察觉将两人贴在一起摆着有什么不妥，只觉这样更适合取暖，就像野兽会把幼崽堆在一起。
第二日，顾焕枫先一步睁开了眼睛。
卫淡竹沉睡的脸，就这么突兀地占满了他的整个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