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段棠梨现在才知道《再生花》杀青宴那晚她问顾翊还有什么事隐瞒时,他为什么要想那么久。

    他在挑拣,在默默为她做过的事情里选一件值得一说的。订了温泉山庄的票,是藏了一半未说完的话,还有另一半是准备这场凛冬里的长夏。

    “你在跟我求婚?”她定在原地,语气惊讶满是不确信。

    这场景足够浪漫动人,可是放在两个已经登记结婚大半年的人身上,多少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顾翊匀出一口气,像是储备了许久的话,要从头说起:“我一直很后悔一件事,跟你以私人身份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结婚,在一个带会议室的酒店套房里,那么随意。”

    他们的结婚没有经历过求婚,之后的告白也始终令他不够满意。那么唯独还未举办的婚礼,顾翊思量很久,反复琢磨,要足够郑重。

    “之前你陪我去见家人,我说父亲催我们办婚礼,是骗你的,其实他问的是我们有没有互相说过爱。但骗你不是为了戏弄你,是因为对于父亲的问题我没有自信,而我又想要那个婚礼。”

    他自嘲一笑:“因为投机取巧,所以失败得彻底,我为此自省过很久。一直没有向你解释这件事,也是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可解释,你关于我的一切恶评都是我咎由自取。”

    大至一掷千金为她拍下皇后头冠,投资她做导演拍摄《再生花》,小到一束花,一场雪,都是他自省的足迹。

    “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敢确信自己是否做得足够好,唯有请你来做评判。而评判的标准是这个——”

    在段棠梨听得入神之际,顾翊伸出一直握紧在西裤口袋里的那只手,张开手指,宽厚掌心里躺着一个精巧的珠宝盒。

    他轻轻打开,冬日清晨明净的日光下,一百二十八颗钻石闪亮通透,紧紧簇拥着中央重达三十克拉的蓝钻,海洋般深邃而纯净的蓝色,令人过目难忘的蓝色。

    它明明是沉重的,足以比拟一颗真心的分量,却又被打造得那么精巧,于十二月的第一天,被如梦似幻的花海烘托着,在他的掌心绽放。

    顾翊单膝跪下,呼吸罕见的不平稳,手心遏制住轻颤:“棠梨。”

    那么深沉而用情的一唤,连带着段棠梨也绷紧了背脊,手指无意识地蜷握在一起。

    短暂停顿过后,他抬眸向她,深邃眼底完整倒映出她的身影:“不是功利的协议契约,也不是单薄的婚姻凭证,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以纯粹爱的名义?”

    是精心酝酿但不算复杂的一个疑问句,段棠梨能够即刻理解这句话完整的含义,包括它蕴藏的全部深意,却不能马上作出回应。

    他是排练过许多回的,纵使紧张也至少有剧本可循。可她是毫无预兆的第一次,经过茫然无措的两三秒之后,她开始在脑海里快速检索从前演过的剧情,有没有哪一个片段可供参考。

    她演过七回的情侣戏,怎么会没有一段在此刻有所帮助?

    段棠梨的表情几乎是挫败的,清冷美人罕见的如一个惶然少女般,拢着他的风衣楞在原地。

    顾翊忍不住笑起来,引导她:“你如果愿意,可以简单地说愿意。”

    他不说如果不愿意该怎么办,不给她这样的选项。

    这怎么会简单?他做了那么多准备,营造出这样完美的天气、场地、衣着和语气,却要她临场发挥。

    段棠梨深吸一口气,试图倚恃自己影后的功底,把这一句说得极尽精致。

    “我愿意,以纯粹爱的名义。”可她实际说出来的字句,气息不稳,音调微颤,是不合格的台词。

    却足见真心实意。

    顾翊捧了半晌的戒指盒,跪地的单膝都有些发麻了,终于等到这一句。

    “给我你的左手。”他本想直接行动的,可她双手紧攥着风衣,不给他自我发挥的余地。

    段棠梨后知后觉,赶紧松手,仓促地递过去。

    她觉得有点丢脸的,怎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被他牵引着一步一步。但是戒指推入无名指的那一瞬,一切忽然不重要了。

    强烈的仪式感在这一瞬被更强烈的宿命感所替代。那个初春的夜晚,酒桌上亦虚亦实的交锋,总统套房里三言两语定下的协议,将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

    那么荒谬的初识,却拥有如此真切实在的结尾,倘若不是命中注定,她找不到第二种解释。

    顾翊吻她戴着钻戒的无名指,薄唇不轻不重地贴在白皙的指节上,像是一名虔诚的信徒,臣服于他最尊贵的主。

    段棠梨不知道,这颗蓝钻曾为欧洲皇室所持有,顾翊去美国苏富比拍卖行拍下的,刷新了拍卖行单枚钻石的成交价记录。

    顾家人不将就,什么都要最好的,所以顾翊请到英国最古老的工匠世家重新打磨这颗蓝钻。巧匠雄胆,一雕一琢之间就是千万美金的碎屑,终于打造出这颗无暇的天然深彩蓝钻,而后制成戒指。

    “顾太太。”他呼唤的称谓因她的愿意而改变。

    段棠梨神情柔缓下来,却不过一两秒,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紧张起来。

    “可是婚礼,还要经过你父亲的同意。”她抚着戒指,略带忧色。

    顾翊纠正她的措辞:“不是经他同意,我的婚礼从来都是自己做主,只是尊重他作为长辈的意见。上一次没能办成,不是因为他不支持,而是因为时候未到,你不愿意。”

    “如果你顾虑他的意见,我相信现在的他会祝福我们。因为他的那个问题,我已经能够回答了。”

    就在刚才,他们彼此都说过爱了,以无需直言的方式。

    经过一连串的情绪跌宕起伏,段棠梨直到这一秒才彻底放松下来,享受这纯粹爱的时刻。她抬起手,对着太阳的方位,阳光穿过海蓝色钻戒落在她的眼底,那么明媚。

    应该是尽情欢笑的时刻,她的唇角确实也扬得高高的,却同时滚下两行热泪。

    段棠梨又哭又笑,像是一场太阳雨。

    “怎么哭了?”顾翊被她的眼泪弄得措手不及,不明白是哪一点出了错,“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方式。”

    段棠梨摇了摇头又点头,像脸上的表情一样矛盾。他帮她轻轻抹去泪水,等她平复情绪。

    “没有不高兴,”段棠梨用戴戒指的手擦干眼角,单纯明媚地笑起来,“我喜欢,非常喜欢你准备的这些,在我的生命中再没有比这更好的。”

    以前她说不知道什么是好的爱人的方式,只是不讨厌他所做的事情。而现在是喜欢,非常喜欢,百分之百确信这就是最好的。

    顾翊才松了一口气,紧紧抱住她:“对于过去,没有比这更好的。而在未来,你还会有更多更好的。”

    抱了一会儿,段棠梨要他松手:“我想去看看花。”

    这些冰天雪地里开出的奇迹,不应该只是求婚的摆设。

    她一枝枝数过去,念出它们的名字:“这是棠梨花。”

    “花语是纯真,代表纯净唯美的爱情。”顾翊在她身后,陪她赏花。

    段棠梨有些惊讶于他的博识,又点了一枝:“这是无尽夏。”

    顾翊勾了勾唇,坦然接受她的考验:“花语是终将团聚的幸福。”

    “法兰西玫瑰。”

    “爱的宣言,铭记于心。”

    “向日葵。”

    “沉默的爱,凝视着你。”

    段棠梨细数才发现,这里面甚至有山茶花、日光菊和风铃草。她在宁海市绿化带里看见的,当时随手拍了照片发给顾翊,不曾想过还会在这里相遇。

    “不畏艰难的爱,天真快乐,以及温柔的爱。”他温声告诉她,那些萍水相逢的花朵的花语。

    还有一些段棠梨也叫不出名字的花,顾翊握住她的手指,教她一一辨认:“这是雪山玫瑰,圣洁清新的爱。这是流苏郁金香,永恒的祝福。这是荷兰鸢尾花,念念不忘……”

    那些他曾经想要送给她,但不赶巧没有送出手的花,此刻也都汇聚在这里,一枝一蔓尽态极妍,装点她的眼,熏香她的鼻。

    不止是她,顾翊也没有只将它们当作摆设。清透的冬日暖阳,庭院里厚积的雪盖,白鸟掠过天空的尾迹,没有任何一样只是摆设。对于这一场他思量已久的求婚来说,一切都是必要的。

    段棠梨捂住嘴唇,刚刚止住的泪又扑簌落下:“你还说自己不善于表达爱意,不知道怎么妥帖地爱人。”

    再没有比他更会说情话的人,用一整个长夏的花语表达无穷无尽的爱意。

    她忽然想到他昨晚说的某句话,差点因此错过这场惊喜。

    “昨晚你说,如果想要品尝最好的葡萄酒,我们明天就可以飞去法国。如果当时我真的说明天就去,你预备怎么办?”

    顾翊失笑一声,口吻平淡:“没有什么怎么办,那就在法国的酒庄向你求婚。戒指是随身携带的,至于鲜花——它们本来就来自世界各地,可以在故京汇集,自然也可以在法国汇集。”

    “棠梨,我已经做好全部准备了。”

    他已经准备好随时随地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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