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薇薇瞠目结舌。
于是冈萨雷斯笑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确实，我并没有这个权力。”
事实即是如此，和所有联赛顶级豪门一样，real是座商业化程度很高的俱乐部。特别是在现代，教练只是这个完善商业体系中的一位雇佣员工，即便他可以用战绩证明自己，然而强如冈萨雷斯，已经辅佐real拿下一座暌违多年的欧冠奖杯，在球员选择上他依然只能提供建议，并不能真正拍板决策。
“Se?orita（小姐）”，冈萨雷斯身体前倾，这称呼在这个面貌粗犷的阿根廷人说来显得很匪气，“我来告诉你一点你们学校不教给你的东西。”
罗薇薇立刻坐正了。
冈萨雷斯说，“毫不谦虚的讲，real有目前全世界最优秀的中场……”他长长的停顿了一下。
“费尔南德斯。”罗薇薇接上。他是马库斯的亲哥哥，一位全面的多面手，今年29岁，是real已退役的荣誉主席何塞的孙子。
“不错”，冈萨雷斯接着说，“从青训毕业以来，他已经在real踢了12年球了，论资历甚至比我还要老得多……球员们非常信任他，上赛季欧冠决赛上那粒决胜助攻想必你也看到了，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好成绩。”
罗薇薇点点头，冈萨雷斯搓了搓手，“不过随着他近年来年龄增长，他本人也希望能够在状态下滑前到新环境闯荡一下，所以这个消息我提前透露给你——下个赛季，real将会失去费尔南德斯。”
消息一旦公开，必然成为转会窗的爆炸新闻。
但罗薇薇很快消化了这一点，毕竟对现在的她来讲这是好事情。
“你也想到了吧”，冈萨雷斯笑笑，他把那瓶葡萄酒打开来，倒进醒酒器，“real需要一个新中场，目前有四个人选，而事实上指向两种选择。”
“第一种是巴特的计划。这我没什么好瞒你的，即便现在我不说，圣周过后你也会在《MARCA》（西班牙体育日报，公认皇马非官方喉舌）上看到他的竞选宣言的。”
“巴特决定参选了吗？”罗薇薇问。
冈萨雷斯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西班牙是个非常强调竞选透明的国家，这一点落实在西甲上，主席团成员必须通过公开自己的未来发展规划来参选。
这是把双刃剑，在商业上并不占优：因为他们需要大张旗鼓的表明自己对某位顶级球员的诚意，故正掌握这些球员的俱乐部便可以伺机抬高标价，当然也不乏故意和老对家BC巴洽竞价彼此炒高对方预算这样的戏码。
“巴特看上的是谁？”
“克劳泽。”
罗薇薇点点头，很符合巴特性格的选项：克劳泽来自满城，是位相当成熟的组织型中场，目前在该位置上排名英超第一。最重要的是他还很年轻，才25岁。
“满城肯卖吗？”
“说不好”，冈萨雷斯给自己添了杯酒，呷了一口，“……所以他的计划是开出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高价。”
“这笔钱从哪来呢？”
“出售费尔南德斯能拿到一部分，但当然这笔钱不可能全花在这事上，所以巴特希望能够出售糸师冴。”
“……”
罗薇薇快速的扫了一眼糸师冴，他装的好像这个话题和他没关系一样，低着头，轻轻抠着沙发上的旋钮。
她叹口气，决定暂时放弃顾忌糸师冴的想法，“他毕竟才17岁，没上过一线赛场，又是亚洲人……联赛里真有俱乐部愿意开高价标他吗？”
“五大联赛里当然没有。”冈萨雷斯眉头紧锁，向后倒在沙发靠背上，他把前四个字加重了。
罗薇薇恍然大悟。
“巴特打算让他回国……”
冈萨雷斯翻了翻眼皮，算是默认。
屋子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罗薇薇给自己也倒了一个杯底的葡萄酒，然后一饮而尽。
她问冈萨雷斯，“您也有您的计划吧，我能听听看吗？”
“我今天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个”，冈萨雷斯用审视的眼神看了她一会，“但首先我得确保你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无论任何时候，你起码不能和巴特站在一起，对吧？”冈萨雷斯自顾自爽朗的大笑起来。
罗薇薇不解，“我为什么要和他站在一起？”
“现在当然看不出什么必要”，冈萨雷斯说，“但他毕竟是个有权力的人，有我们没有的权力。所以假设未来有一天他拿你的毕业证要挟你，再以一份吉洛兰那样的工作诱惑你，你会倒戈吗？”
罗薇薇沉默了一会，“……您这是在断我的退路啊。”
冈萨雷斯耸了耸肩，“我是在劝你，罗小姐。你作为一个外国留学生，每年交比公立学校高五倍的学费来读我们这样的学校，又这样努力拿到今天的成绩，我想你的目标不会只是做一个留在你老家任何一间企业都能做的那种普通员工，不是吗？”
罗薇薇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于是冈萨雷斯继续说下去，“我不是个琢磨商业的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甚至可能到了下个赛季连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但我能跟你确保，有一点我绝对和巴特他们不一样，就是我能给你的每条信息和每个承诺都是真的。”
罗薇薇垂着头，越是关键的时刻，她脑海中越是突兀着闪烁着一些不明确的凌乱思绪——那些最出色的商枭、经纪人，他们都是用多久才做出一个决定呢？
反正她现在觉得自己想好了。
于是她抬起头，“无论如何，我不会倒向巴特的。”
然后她对冈萨雷斯说，“现在说说看您的想法吧，还有刚刚的……四个人选，那是什么意思？”
冈萨雷斯大笑起来，“小姑娘，别着急。我们慢慢说。”
一支球队当然不只有一位中场，所以除了正式的首发，也可以做梯队培育。
然而real一贯崇尚豪掷千金采买成熟的明星球员以保证联赛成绩，对于自主培育新人则比较保守。
就像巴特，虽然表面上鼓吹“和谐球风”，实际打的算盘却是重金收购克劳泽，然后把自家青训的马库斯提上来，他没有糸师冴那么多华丽的头衔，所以性价比很高。
“他也知道那孩子不行的，不到费尔南德斯半成的替代品，打个替补倒是绰绰有余了。”
罗薇薇想替马库斯辩解两句，想一想还是放弃了。
冈萨雷斯倒像是看出她想说什么似的，“我不是说他没有实力，但是要他留在real继续模仿他老哥，那是绝对没有前途的……从前多少青训的好孩子就这样被他们给耽误了。”
罗薇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给冈萨雷斯添了一杯。
于是他接着说，“我知道从理智的角度我现在应当激流勇退，但甭管你信不信，他们拿我也当商品，但我对这支队伍有感情，我们有世界上最优秀的锋线和后卫军团，我们有时间发育好自己的明星中场，就像当年的费尔南德斯……”
冈萨雷斯突然指指糸师冴，“其实你知道的吧？就因为你是亚洲人，他们才不信任你能做到顶尖。”
糸师冴没有低头，他的眼神不像冰，像火。
冈萨雷斯转向罗薇薇，“所以我的计划是，预算打掉一半，买菲尔，和签糸师冴上一队。”
菲尔，来自西甲同城atleti，今年28岁，一位攻守兼具的b2b型中场。
冈萨雷斯说，“他的球风很稳健，唯一的缺点是身体素质一般、体力不足，但刚好能够留出空间来锻炼新人，确保糸师冴进1队后有稳定的上场机会。”
“不错的想法。”罗薇薇说。
“就这样？”冈萨雷斯笑起来。
罗薇薇很混乱，“我不明白我在这件事里的作用，事实上我压根弄不清你们为什么选我？”
“这你要问小冴”，冈萨雷斯努努嘴，“是他看过你写的报告后主动说要选你的。”
罗薇薇看向糸师冴，他脸上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淡然。
冈萨雷斯又说，“不过我现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们确实需要一个能帮我们弄明白合约和管账的人，再者，你的身份可能是你最好的武器。”
罗薇薇又是一愣。
“你只是个毕业在即的留学生”，冈萨雷斯对她说，“和小冴一样，巴特没把你们放在眼里，觉得你们这样的孩子威胁不到他，但我觉得，咱们联手，没准就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把他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得了，我早该走了。之所以选在这见面还是因为这地方是我老婆的老家，我也得赶着回家过节呢。”
罗薇薇和糸师冴站起来送他，冈萨雷斯摆摆手，“你们两个聊聊吧，都年轻轻的，怎么闷的这么厉害？”
他把门撂上出去了。
屋里重新回归一片死寂。
罗薇薇抬起头，瞪了一眼糸师冴，“我记得你说你这趟来没什么目的对吧？”
“抱歉。”他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抱歉。
“你就是这样的性格是吗？想一出是一出，说变就变，从不肯和提前和别人商量……你知不知道这事如果办砸了我四年就白读了？”罗薇薇越说越生气。
糸师冴突然好笑起来，“刚才冈萨雷斯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和他发脾气？”
罗薇薇又瞪他一眼，“等你混到他的位置上，我也在你面前夹着尾巴做人！”
糸师冴竟然真的低下头，认真思索起来，“等到我有那一天，你差不多也该和我平起平坐了吧？”
“……”
“合同可还没签呢。”罗薇薇咬牙切齿的对他说。
“是啊，还没签呢……”糸师冴的语气多少带点调侃，“你不想签的话也可以不签。”
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下意识以为罗薇薇要发火，结果还是小瞧了她。
“糸师冴，我真搞不懂你”，罗薇薇不怒反笑，“你能不能告诉我，刚冈萨雷斯为什么说，是你主动要选我的？”
从前有位老师说罗薇薇的性格很适合做经纪人：吃硬不吃软。
没脸没皮，无论谈判还是吵架，总要磕死对方的底线，把人家惹毛了又扮乖卖怂，以此换取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
然而罗薇薇觉得这也没错——谁说偶尔装装乖不能拿回话语权？
比如现在，糸师冴的气势果然矮了下来。
他在犹豫。
于是罗薇薇更加凶狠的盯住他。
半晌，糸师冴叹了口气，“你可能不记得，但我们见过。”
“说清楚点。”
“…我是说”，糸师冴顿了顿，转头去对罗薇薇说，“在四季酒店，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