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灵梧门。

    天才堪堪亮了没一会儿,外门弟子的住处已是一片喧哗。

    放在以往,定然有管事出来呵斥训人,可今日到底是个特殊的日子。

    外门比斗才结束没有一会儿,这一批年纪到了的外门弟子要去到主山正殿拜见掌门并各位长老,再往下数,内门也有不少前辈会到场,只要能够被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看中……那便能直接成为内门弟子,腰封上绣着的银线就此一跃变成金色。

    夙星平躺在床榻上,无法忍受逐渐变大的噪音,眉头紧蹙,动作迟缓地把被子一卷,改为侧躺的姿势。

    “师姐师姐,该起来啦,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房门倏地被推开,凌锦兴冲冲地跑进来,见到跟个蚕蛹似的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家师姐,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师姐——!”

    被这么一闹,哪怕是睡神投胎转世也没法再装傻充愣地睡下去,夙星拎着被子坐起身,一头长发铺洒而下,突出一个凌乱的美感。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凌锦沉重地问她。

    “表彰,鼓励,再捎带收个徒呗,能怎么样,还有两个时辰,你跑来叫我作甚,我先睡了,再会。”夙星打了个哈欠,刚要继续梦会周公,凌锦双手一伸,掰正她的肩膀。

    “据我所知,有不少师兄师姐寅时便起身收拾自己,求的就是一个今日能够万无一失,以最好的面貌进入正殿,哪怕师姐你是外门比斗的碾压性头名,我心中全灵梧上下的第一大美人,也绝对不能轻忽大意!”

    她严肃无比地强调。

    ……

    夙星把风风火火的小师妹给修理了一顿,这下彻底醒了。

    她推门走出院子,左右环视一圈,发现凌锦说的情况的确属实,不过也可以理解。

    对外门弟子来说,入内门的机会只这一次,一旦错过,以后要想再入,只能等到修为抵达破风境,而外门内门领的份例全然不同,期间磋磨掉的岁月足够将一个人彻底改头换面,难怪师弟师妹们这般在意。

    “师姐,你打我呜呜。”凌锦抱着头,软乎乎地和她撒娇,“我给你搜集了好多情报来呢,说不准能用上。”

    小姑娘今年才九岁,刚入云想境不久,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在外门不论见了谁都能说上两句话,她素日最喜欢跟在夙星身后,今日夙星要去正殿那边,头名多半是有人愿意要的,她却比自己拜师还要紧张。

    “我去把校服换上,你念吧,我听着呢。”夙星揉揉她的脑袋,转身进屋去了。

    凌锦掏出自己的宝贝小册子朗朗念了半晌,她总共往上头悄悄记了三十来号人,全是她认为人品可靠又前途光明的前辈。

    她边听边把校服换好的功夫,院子外边忽地有了动静。

    “怎么了?”夙星解开阵法把人给放进来,是一名外门弟子。

    “大师姐,主峰传讯,说是要我们现在就马上过去。”外门弟子显然也对这条传令一头雾水,满脸不解地说道,“看您已经准备好,那我先去通知其他人了。”

    内门比斗每三年办一回,夙星还有两月便是十五,自打有记忆起便在门派生活,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收徒要提前开始的,她直觉其中有什么古怪,但应当不是急事。

    这次满足十二至十五岁,在比斗中拿下名次这两样条件的弟子总共有四十八位,夙星到达落风山顶时,人已经到齐了大半,见着是她来,纷纷行礼问好。

    间或还有怨念十足的呢喃传来:早知道再早起两个时辰了……

    夙星失笑地一一还礼,站到队伍最前方领队。

    位于灵梧山顶的那一口铜钟被敲响,沉重地回响在每一位弟子的心间,他们知道,那是主峰向他们敞开怀抱的证明,如若没有机缘,今日便将是他们此生唯一一次踏入灵梧山。

    清越鸟鸣自远而近,一只青色鸾鸟振翅向他们飞来,不过瞬息间落地,高傲地扬起脖颈,黑黝黝的眼珠打量着一帮初出茅庐的小鬼头。

    “无霜前辈。”夙星迎上前去,拱手做礼,呈递上自己的腰牌,“晚辈夙星,本届比斗中符合条件的四十八人均已到齐,请您载我们一程。”

    这是流程的环节之一,夙星已经记得烂熟于心,不会出什么差错。

    无霜衔走她的腰牌,俯身一伏,夙星直言一句冒犯了后,攀上她的背部,扭头招呼着还有几分瑟缩胆怯的其他人跟上。

    由在宗门生活已有百年的无霜亲自来接他们,满足仪式感的目的要胜过其他所有。

    夙星耳边、颊边划过簌簌的风声,将身后弟子们的惊叹声吞没,她束好的长发当是有些散乱,不过这也并不要紧——她想。

    这是她第一次以俯瞰的视角打量着这个她自有记忆起便在此生活的门派。

    灵梧共有十三峰,高矮不一,此刻的高度不足以让她看个真切,但晨间缭绕的云雾有生命般地环绕着它们流动,为激动到心绪难平的少年们指了条认峰头的明路。

    外门弟子没有重大理由不得离开门派,于是夙星十四年的人生便只在落风山上度过,从未擅离,但今日的见识是如此的新颖,新颖到好像她原本狭窄的人生,突然悄悄往外拓宽了一点点。

    夙星不知道这多出的部分是好是坏,她只觉得有种奇妙的情绪在她的胸腔中激荡,翻搅个不停,仿佛痴缠着非要让她拿出个说法不可。

    门派予以他们的仪式感珍贵却也十分短暂,夙星依依不舍地从无霜身上跳下时,见她拿翅膀把自己给拢了回去,还没等夙星弄明白,发现自己的腰牌“从天而降”,被她不明所以地伸手接住。

    按照惯例,一般是要等到之后返回落风山时才拿。

    破的规矩多了,夙星干脆也就从善如流,领着一队人先进了正殿。

    刚迈过门槛,夙星本能地察觉到正殿的氛围有些许不对劲。

    说是说表彰在比斗中夺下名次的外门弟子,可谁都知道,这就是借着表彰名义前来相看徒弟的时候,即使是脾性再差劲儿的人,这会儿也不该完完全全黑着张脸才对,而她触目所及的前辈们大都如此,剩下的几位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哎呀,这就是这一批新长出来的小萝卜头?”一道男声横插过来,啧啧作声。

    好听归好听,但跟夙星方才见到的飘在峰头旁的云雾般,叫人没有什么实感。

    “最小的也已年满十二,都到该懂事不作妖的年纪了,还谈不上你口中的小萝卜头,没有看上的就快滚,已经为了你把所有人都提前叫过来了,别耽误大家的时间。”掌门谢玄高坐上首,口中说着训斥的话,但语调并不严厉。

    没有人回答。

    夙星还在等待开口的时机,就见面前三步远的距离倏地多了个人。

    他穿着的应当是自己的私服,料子以夙星现在的眼力还瞧不出来,只能说流光溢彩……煞是晃眼,幸亏是在殿内,要是搁外面,再来个毒日头一照,可能都找不见这人在哪。

    谢越晨跳下来后,才慢悠悠地往上回嘴:“前些年您还特意跑来问我什么时候收徒呢,怎么如今我改了主意反倒还要挨骂,这可非常没有道理。陈家那小鬼今年不是快要十七了吗,陈落羽天天搁我眼前晃悠,说他儿子这样好那样好,我瞧着挺有趣,想到这边的小孩年龄正好合适能对上,是一辈人,就想着来捡个玩玩。”

    好不靠谱!这是殿内除了当事人以外所有人的第一想法。

    “胡闹!收徒岂是儿戏?!”谢玄深知再让这人说下去,恐怕谢越晨倒贴去收徒也没人肯去了,赶忙催促,“还不快选!”

    “我要什么一贯是要最好的,徒弟自然也是得往好了挑,所以嘛……”谢越晨没所以完,他站在那儿,视线从夙星开始往后飞速扫去,复又挪回,落定在夙星身上,“这次比斗你的排名是?”

    陆陆续续有怜悯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夙星在他下来时莫名有了预感,不料想还当真落到了实处,她自是不可能撒谎:“一。”

    “那不用商量了,就你。”谢越晨愉快地单方面做出决定,伸手在夙星肩上一拍,撂下一句人我先带走了以后,二人一道从正殿中消失不见,只余下众人面面相觑。

    ……

    猛烈的失重感袭来,夙星几欲作呕,她努力平复着异样感,单手扶着树,好让自己不至于失态到跌坐到路旁,忽地有人揪住她的后衣领让她站直。

    也不知道便宜师父具体做了什么,总之他边嘟囔着幼崽真是脆弱,边把她的状态给强行恢复到了正常水准。

    “好了,现在来自我介绍一下吧。”谢越晨盘腿就地坐下,抬手往下一压,示意头不晕了的夙星坐在他对面。

    “夙星,今年十四,等到了八月就是十五,本次比斗第一名,修为……”夙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和其他六岁才正式加入外门的弟子相比,她的人生经历堪称乏善可陈,寥寥数语就能简单地概括掉。

    “快到破风境了啊。”谢越晨帮她直接下好了定义,“现在的外门小孩这么厉害了嘛,我记得我入破风的时候好像都十三岁了。”

    夙星:……

    便宜师父估计是用什么法术把脸给藏了起来,她看不真切他的长相,但从声音中不难判断,目前为止的每一句话,他都是十足十的真心实意。

    是她的理解能力出现问题了吗,这句话当真没有一丁点讽刺的语境吗?

    “该到我了,你师父我,叫谢越晨。”

    他在灵梧还是有几分名声的。

    谢越晨瞄了一眼夙星,见她居然没什么反应,再接再厉。

    “是谢家的人,而后拜入灵梧门下,现任长老一职。”

    那谢家应该是知道的?

    再瞄,还是没什么反应,谢越晨不信邪。

    “修为是证道者。”

    这下总该听说过了吧!

    夙星看得出来谢越晨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不然掌门不会那样和他说话,也不会为了他要收徒就大动干戈地让所有人提前到场集合,一干前辈更不会对他这副不着调的做派一字不提。

    只是他这么突如其来地晒出一大串头衔和修为,她是真不知道厉害在哪,出于对不想让第一天就师徒感情破碎的想法,没什么诚意地鼓起了掌。

    “好厉害。”夙星思来想去,还是追加了句称呼,“师父。”

    不然总让人觉得这和她平时敷衍同门没什么区别,现在她是在尊敬地敷衍。

    原本有些炸毛了的谢越晨突然被师父的称呼顺毛捋了一把,也不去在意其中有多少掺杂进去的水分:“咳,师父带你去挑选未来住的地方,看上哪里你直接说就好,这栖梧峰上空地方多着。”

    夙星疑惑地瞧了眼语调突然温和许多的谢越晨,不明所以地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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