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小白付了另外一半定金，正和掌柜一一核对数目，突然门口路过一人，将掌柜叫了出去。

    那人吩咐了掌柜一些事情，正要离开，却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张大哥，”小白听见声音，连忙出门见礼，“好久不见。今日我来验看订做的物什。”

    她对于这个给了她很不错offer、又救她性命的大侠一直心存感激，大恩不言谢，她诚心表达过谢意后，只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为昆仑修复机括，若是还能改进，她也义不容辞，一定竭尽所能。

    陆昭一脸意外，两人寒暄几句后，邀请她去书房小坐。

    “小白最近似乎十分忙碌？”陆昭心中百般思忖，只想将话题不着痕迹地引到那件事上。

    小白心中怅然，马上却不显，她微微点头：“原本想着做些女儿家喜欢的物什，但最近看了一些古籍，上面记载的双轮交替水车如今似乎已经失传，但书中所述又极为简略，正想着如何将其复原出来。眼看夏日将至，如果有这样的水车面世，想来也能解一方旱情之困。”

    然后，她将双轮交替水车的运作原理简单说了。

    虽然简单，但要说明白还是废了一些口舌，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喝了三盏茶了。

    待她反应过来，是对面之人不声不响亲自给她斟了三回茶水，不觉有些过意不去，赶紧连声道谢，却见对方正出神瞧着她，还像是被她的道谢拉回了思绪，她不禁猜测古代是不是禁止民间私自打造这样的农具。

    问清楚不禁止，她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她把需要雅思轩帮忙铸造的一些零部件也简单说了，“待图纸出来，还需要再次麻烦张大哥。”

    陆昭赶紧收敛心神，心中再有不舍也只得将视线收了回来。

    眼前依旧是那个相貌普通至极的“小白”，她一身简素布裙，头上不过两支素雅的银簪，陆昭猜测，若不是要挽发髻，她甚至不喜头上有任何簪环。

    若是她走进人群，可能很快泯然众人，普通到无法回忆起她的长相。

    可是，他知道，她拿着炭条下笔如有神的时候，耀眼得宛如天边皓月。

    不，皓月哪堪与烈日争光。

    她就是那一轮最闪耀的艳阳，光彩夺目，让人情不自禁臣服，顶礼膜拜！

    他如今知道，那张普通至极的面孔之下是一张如何精致无双的容颜，可在他心中永久镌刻的却是眼前的“小白”。

    他终于知道，为何他会轻易把两张面容分成两人，因为那个“小白”实在太过特别，占据了他全部心神，所以，当面见到白清竹本人也根本不曾在意。

    清竹，是该说你太过聪慧，还是他疏忽之下太过片面？

    罢了，他之过，他该受！

    心中思绪翻涌，陆昭借由第四次斟茶很快平息下来，他恍若不经意提起：“待铺子开起来，小白可有时间往昆仑一趟？”

    还不待对面姑娘答话，他仿佛记起什么：“对了，你退婚一事眼下如何？可需要帮忙？”

    小白很自然地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缓缓摇头：“我又与他见了一面，他说起那日疾言厉色缘由，我后来回想，也怨不得他。后来，他应该是仗着身份，给了我家中一些旁人遥不可及的便利，我……”

    小白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

    陆昭看似静静听着，手指却情不自禁微微蜷起，耳畔几乎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他想追问，却又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好凝神屏息，不敢漏掉她一个字。

    他幼年时就算母后薨逝后失去仪仗，也不曾如此卑微。

    可他不觉违和，只觉理应如此，甘之如饴。

    “我只觉有利家人，且那人秉性不坏，所以一时犹豫不决，但家人却不愿我用亲事来交换便利，所以……”小白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简单几句话，陆昭听得心惊胆战。

    手掌传来微微凉意，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手心竟出了一层冷汗。

    “……小白，”陆昭小心翼翼，试探开口，“可愿意听一听张大哥建议？”

    小白不疑有他，看着眼神中满是信任：“张大哥请说。”

    陆昭心念电转，一眨眼的功夫心中略过千百计策，他沉吟一会开口：“小白曾说起，他会纳妾生子且防着你害他妾室和孩子？”

    小白点头。

    陆昭含笑看着她：“小白大可找机会试探一番，若他准备纳妾，你就以未婚妻的名义狠狠教训那女子，待他对你发怒，你就顺水推舟退掉婚事。若是他又不准备纳妾，想要和你好好过日子了，你就当再给他一次机会。”

    小白觉得眼下进退两难，或许可以试试。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小白准备告辞。

    “小白，留步，”陆昭像是想起什么，叫住她，“你看，这个可能一用？”

    小白接过一看，这不是现代的铅笔吗？

    她自己找了很多地方都做不好，不是木头裹不住炭条，就是木头裹得太紧炭条碎裂，所以至今为止她还在用一捏一手黑的炭条作图。

    “张大哥，我能不能试一试？”小白心中惊喜，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直接要试用一下。

    “当然，随意便可，”陆昭取过一沓生宣，示意小白试用。

    小白不太懂眼前这出自荣轩堂的生宣有多贵重，就当场普通白纸直接就上手涂写。

    粗细适中，硬度适中，甚至裹着炭条的木头还事先切割成一截一截，用完了就拔下一截，堪比后事自动铅笔。

    简直不能再满意！

    小白一脸惊喜看着陆昭，看着眼前给她工作机会、救她一命、又给她做了“铅笔”的张大哥，心中万般情绪交织，差点眼泪都出来了。

    “谢谢你，张大哥，”小白直觉喉头有些哽痛，万般谢意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话，她拼命忍着眼泪，不敢抬头，只将炭笔紧紧捏在掌心。

    “喜欢就好，”陆昭心中不是滋味。

    他猜测她不喜胭脂水粉不喜簪环头面，只多次试着改进她常用的炭条，虽然料定她会喜欢，可眼下她似乎有些触景生情，虽不知原因但也不愿她有一丝伤心。

    “你且用着，”他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过两天我再给你做一些，如此，作图时便不用双手乌黑了。”

    小白再次道谢接过，然后告辞离开。

    *

    马车“哒哒哒”的声音中，小白抱着匣子半晌没动。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她有一个有权有势的未婚夫，退婚之前，她什么都不能多想。

    可是，她怎么能不多想？

    山庄折剑护她、西边杀蛮夷救她，她都尽力不去多想。

    只想着日后有机会回报就行！

    如今，她抱着古代版的“自动铅笔”，心中翻腾的思绪再也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