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小白突然想到了弟弟白清篱。
他小小年纪却性子坚韧，在姨娘手里受苦多年却依旧没有长歪，想起他腿骨被故意接歪了打断重接的时候疼得小脸煞白却一声不吭的样子，小白差点就要红了眼眶。
白鹿书院的老山长？
是类似清北老校长老教授的意思吗，能让一国储君特意提起，应该不是一般人。
她很想为白清篱争取一番。
可是……
陆昭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当场将她疑问说开：“白姑娘莫要多想，实乃贵府公子小小年纪性格沉稳坚韧，在一群纨绔成风的世家子弟中，已然足够优秀。他被调换身份的那几年，仿佛明珠拂尘，而今的他更是闪耀夺目，足够成为全京城贵族子弟的表率。如今老山长开门收徒，撇开学问不谈，光是他顽强不屈的性子就是夫子们最看重的一条，清篱足可拔得头筹！”
小白用警惕的眼神瞧着他，不说话。
陆昭心中不断自责自己的鲁莽，但他决定坦坦荡荡把话说开，实话实说好过遮遮掩掩：“之前宫宴上，我对姑娘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早年互不来往所以心存不满，那日说话武断，行事偏激，冒犯了姑娘，在此向姑娘赔个不是。”
说着，他起身，躬身朝小白作揖。
小白心里对他再不满，也不敢受他大礼，她吓了一跳，赶紧起身避让：“殿下，小女受不起，快快请起。”
陆昭这才起身，再次坐下。
小白疑惑：“……什么叫早年互不来往？”
陆昭也疑惑，但他今日打算将话说开：“姑娘莫不是忘了？早几年我虽然身体病弱，但只要还是一国储君，每年生辰宫中还是办得很隆重的，但姑娘就算收了帖子也从来不会进宫赴宴，甚至张府夫人特地相邀，姑娘也会以身体不适等缘由推拒；而贵妃寿礼，姑娘却每次都会参加，甚至二皇子的寿礼姑娘也很少缺席，所以，我一直认为姑娘对长辈定下的婚事不甚满意。”
小白想起来了。
原身就是个棒槌！
莫说和东宫和张家来往了，她听信那个柳姨娘的话连嫡亲舅舅都能断了关系，把自己娘亲的嫁妆都拱手让出去，让只听姨娘话的白清篆和白清箩对她颐指气使。
她还能有什么奇葩的事情做不出来！
她沉默了。
却听他又说：“姑娘之前被府中苛待，向张家求援无果，甚至带了我的玉牌来宫中求助也吃闭门羹，这是我事先没有安排好，姑娘怪我怨我都可，但姑娘就此不顾长辈遗愿就此退婚……姑娘是否可再慎重考虑一番？”
*
出了宫，小白直接往舅父府上而去。
在清篱的学业和前途上，她更相信舅父，而不是父亲。
等了许久才等到舅父下衙，一说起白鹿书院老山长，舅父抚须赞叹不已。
“孔圣人在上，老山长可称得上我大衍国半圣！”
舅父滔滔不绝说了老山长过往生平，满心满眼都是恭敬，恨不能直接朝着书院方向当场叩拜：“清竹丫头，这个机会千年难得，一定要让清篱做好万全准备，就是不能入老人家门下，得他一句半句教诲，也终生受用。”
小白郑重点头。
突然，舅父一脸疑惑问她：“你如何得知，年过耄耋的老山长要收徒？”
据他所知，老山长三十年前就不再收徒了，而今突然要山门，且世人都不知这个消息，实在太过奇怪。
小白将原委告知。
舅父缓缓点头：“这倒是说得通了，太子年幼时，曾得老山长教导过一阵……”
突然，他止住了话头。
小白看着舅父突然沉默，且一脸欲言又止。
“清竹丫头，你可知当时严御史为了清篱的事情进宫面审，你父亲临时请动二皇子出面阻拦，眼前事情就此断了希望，当时太子出现了，而眼下这个消息……”
舅父看着小白，再次欲言又止。
小白当场震惊！
太子之前看似利用她，却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帮了她；而原身这十几年还傻乎乎听从一个妾室姨娘的话，放着定过亲的太子不理不睬，反而亲近和太子有血海深仇的贵妃一党！
她脑子有些乱，和舅父又打听了一些老山长的喜好后，匆匆离开。
*
回到府中，小白把退婚之事暂时跑到脑后，叫来白清篱把老山长收徒一事说了。
“阿姐，此事当真？”白清篱听完，他兴奋得小脸通红，不禁连声音都拔高起来。
“当真，太子殿下当面告知，做不得假，”小白见弟弟如此高兴，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阿篱，你可有把握上门接受老山长考教？”
“嗯嗯，有的有的！”清瘦的小男孩连连点头，虽然瘦弱但眼神清正明澈，背脊挺着笔直，表情坚定，“阿姐，他兴奋得小脸通红一直很用功读书，就算那时候……”
不经意说起过往，他微微偏转视线，没让小白看出他眼中伤怀。
小白眼眶微热，伸手将他揽入怀中：“阿篱，以前都是阿姐的错，阿姐没有好好照顾你，以后阿姐一定好好补偿你——”
突然，她想起和陆昭的亲事。
如果，阿篱有一个太子姐夫，那么他以后的路将会顺遂许多。
可是，她愿意吗？
*
用了晚膳，小白关在屋子里画图纸。
她交代白清篱好好准备时心中还算清明，可单独一人时心中又是一团乱麻。
扪心自问，原身十几年不理不睬还要跪舔太子仇家，如果她和太子换位，不是几句训斥和警告就能了事。
而且，清篱能成功换回身份，册封为侯府世子，其中若是没有太子，事情还不知道会如何。
深深叹息，小白抛开犹如乱麻的思绪。
何以解忧，唯有工作！
一直到困得睁不开眼睛，才去歇下。
第二日晌午，书院沐休的白清篱过来了。
小白见他一脸纠结，忙问他怎么了。
白清篱沉默良久才回答：“阿姐，我去了舅父家中……”
去舅父家中又如何？
小白心中疑惑。
却见白清篱犹豫一会，终于鼓足勇气问她：“阿姐，你之前被打了板子，在宫门前等了许久却见不到太子，那天是不是很疼还很难过？”
小白心中一惊，却见白清篱低垂了脑袋怏怏地：“阿姐，我被换了身份不是你的错，若不是你阿篱还在受苦，但是，阿篱不想阿姐以后明天都难过……”
小白静静看着眼前小小男孩，震惊他小小年纪心思居然如此敏锐。
也对，如果换个傻的，早折在柳姨娘手里了。
“阿姐会安排好，你只要准备功课去老山长那里等待考教便是，其他的，莫要胡思乱想。”小白安抚他。
白清篱眼眶微红起来，他拼命摇头：“阿姐，从前那么难阿篱的功课也从不落下，有个好夫子固然好，但只要阿篱刻苦些，哪个夫子教都能学好。阿篱、阿篱——”
说着，他竟然情不自禁哽咽起来：“阿篱希望阿姐好好的，我们两个都好好的，阿篱在哪个夫子门下读书都行，阿篱一定用功读书，将来好好侍奉阿姐，呜呜呜，阿篱不要阿姐再受苦，阿篱只有阿姐一个亲人，阿篱不要阿姐为了我再难过呜呜呜——”
小白眼泪也流下来了。
在懂事坚强，也还是个孩子。
小白抱着他，无声流泪。
*
东宫。
陆昭等了几日，也没等到白清篱去找老山长考教功课的消息，心中疑惑，叫人暗中探查后才知道是白清篱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
他开始焦躁起来。
仿佛能预见若能再次见面，她又要再次提出退婚。
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多日，陆昭想了多个办法想要挽留她的心，却又感觉无从下手。
突然接到雅思轩的消息，她上门去看为她订做的机括小物什。
如果，她对太子避之不及，那她对那个“张大哥”是否会多一些感情？
陆昭忐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