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狂风大作的雨夜,闪电照亮远处延绵无尽的山峰,刹那间山峰宛若恶狗露出的獠牙,狰狞凶残。

    大雨顺青瓦凹形之处凝成水柱,倾泄而落,阁楼屋檐下的灯笼随风摇曳。

    女子身着单薄的月白轻纱长裙,神色凝重立于大开的轩窗前,任由风吹得鬓角青丝飞扬,手冷身寒。

    冷风灌入屋中吹得帘幔飞扬,她身后四方桌上摆着的唯一灯盏,也随之熄灭,整座屋又陷入了黑暗中。

    她身后站着的女子正掏出火折子重新点燃灯盏,她微微侧过脸,声音清冷透着一股疲倦。

    “豆丁大的火苗,既不能驱走心中的阴霾,也不能温暖身心,燃了也无用,不必再点灯盏了,倒是委屈暮雪你了,跟着我受苦了。”

    暮雪闻言默默收起火折子,看着帝姬单薄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乐嘉帝姬,暮雪跟着您不觉得苦。”

    暮雪是与乐嘉帝姬一起长大的,二人虽是主仆,但帝姬待她极好,吃穿从不苛刻,犯了错也是极力容忍。

    只可惜,她家心善的帝姬身陷囹圄,无人能助她脱困。

    阮玲珑遥望着山峰,呢喃道:“暮雪,你说……山峰的另一边有什么?”

    暮雪眼眶泛红,哽咽回道:“帝姬,那边山峰的另一边,是大邺。”

    “大邺……我们回不去了。”阮玲珑心中的痛苦湮灭在一声叹息中。

    阮玲珑乃大邺年纪最小最受宠的帝姬,从小锦衣玉食,如星星一般被众人捧在掌心里,她的双亲原以为能在一干青年才俊的朝臣中,选出能配得上乐嘉帝姬的驸马。

    世事无常,大邺最受宠的帝姬却被送到大兖和亲,嫁来太子都未见到,被囚禁在金鸾殿已有三年,她面对那位高高在上的佞臣温千楼,是受尽白眼和冷漠。

    远在大邺的兄长姊姊对她也不管不问,任她自生自灭。

    阮玲珑拿起桌上的包袱,轻声道:“暮雪,今夜离开皇宫,往后世上便再无乐嘉帝姬,金銮殿不愁吃穿,但你跟我离开此处,可能要风餐露宿。”

    暮雪握住阮玲珑一只冰凉的手,她亦不想对那些欺负自己的人卑躬屈膝,“帝姬,暮雪愿随你离开。”

    “好!”

    天还未亮雨声微歇,宫中传来急促的擂鼓声,整座皇宫的灯笼都已点燃,偏僻的宫道都挂起灯笼,宛若白昼。

    侍卫将金銮殿翻了底朝天,也未寻到那位帝姬。

    人群前负手而立的温千楼,拳头紧握,面目狰狞鬓角青筋暴起,脸上的假笑随阮玲珑的离去,再也挂不住了。

    他双眸泛红,声音几乎从齿间溢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寻不到人,你们提头来见孤!”

    温千楼抑住心中的怒火,抬首望着陷入漆黑的金銮殿,他不信一向怕黑的阮玲珑,竟会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凭空消失。

    他想破头也没明白,那个女人她明明那么怕黑,他以夜色下的皇宫画地为牢,在金鸾殿辟出一座只属于她的金丝牢笼,她却还是从自己的掌心逃走了。

    温千楼凤眼微眯。

    阮玲珑,你最好祈求不要再落入孤的手中。

    “温大人,属下查到天未明时,有一批采买的宫人离去了。”

    温千楼半刻都未停留,身披蓑衣带人御马而追,大雨中几只猎犬嗅着衣服,艰难在小雨中追踪她留下的气味。

    林中火把忽明忽暗犹如鬼火前行,阮玲珑与暮雪相互搀扶着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暮雪脚下一滑摔进路旁陡坡的草丛中。

    阮玲珑一手勾着树干,侧身去抓暮雪伸来的手,焦急道:“快!暮雪抓住我的手。”

    暮雪斜趴在湿滑的青草上,用力点起脚尖,二人的指尖还是差了一尺的距离,犬吠声越来越近。

    暮雪摇头道:“帝姬,您不要管暮雪了,您自己逃吧!”

    阮玲珑抬头望向远处的火把,听着近处瀑布的声音,她没有一丝犹豫便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帝姬,您怎么也下来了?”

    她牵起暮雪的手,慎重问道:“暮雪,你可信我?”

    “暮雪自是信帝姬。”

    二人朝着瀑布的边缘跑去,猎犬疯了一般向密林中的二人狂吠。

    温千楼看到白色的身影从林间一闪而过,他疯了一般策马扬鞭追到路旁,连滚带爬钻进了林中,大喊道:“阮玲珑,你给孤滚回来!”

    阮玲珑似受惊的小鹿,提着衣摆向前跑去,主仆二人被逼退到瀑布上,冰冷的河水没过脚腕,温千楼忽然止步停在了岸边。

    天色微亮,阮玲珑转过身看向被雨水淋透狼狈的温千楼,没想到大兖第一佞臣,那个高高在上执掌生死的温千楼,也会有露出紧张神色的一日。

    她眼眶泛红带着决绝,“温千楼,你我二人缘分早已散了,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

    当年在大邺择婿时,她就不该去招惹表面温润如玉的状元郎温千楼,她喜欢他的容貌,亦钦佩他的才华,但阮玲珑万万没想到,温千楼会是自己半生的噩梦。

    自己的一颗真心会被他踩在脚底践踏,反复□□。

    温千楼向她伸出手,轻声哄道:“你回来,孤让整座皇宫彻夜燃灯,你也不用拘在金鸾殿了……”

    阮玲珑嗤笑一声,泪从眼角滚落。

    “温千楼,当年我愿嫁你是因我喜欢你,我不远千里嫁到大兖,还是因你,一个被皇室所弃的帝姬,命运大抵皆是如此。”她长叹一口气,“若是以前的我,听你如此温柔唤我,我定会欣喜万分,毫不犹豫奔现你,可惜了……”

    乐嘉帝姬早在蹉跎中被消磨殆尽。

    温千楼现在才发觉,那个一直被他囚于笼中的金丝雀,终有一日会不惜一切代价摆脱自己的牵制,飞向更广阔的天地。

    温千楼缓缓向她靠近,“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回头,回到孤的身边?”

    阮玲珑亦朝着瀑布的水深处退去,眸中映着他高挑的身影,朱唇轻起,“除非我死了。”

    她步步后退,冰冷湍急的水渐渐没过小腿,阮玲珑身形摇晃已有些站不稳,如她料想,温千楼是个旱鸭子根本不敢下水,想来也是可笑。

    她曾是尊崇的帝姬,却不惜以身犯险跳湖去救落水的温千楼,去了半条命,还落下了咳嗽的毛病,他倒好,从头到脚丝毫未伤。

    细细回忆,他从未来探望过自己。

    自己是如何眼瞎,才能看上他。

    温千楼面色镇静,但袖中的手攥了又攥,松了又松,犹豫了半天挪步向她缓缓靠近,安慰道:“孤答应你,会放你自由……”

    她眼中含着泪,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都太迟了。”

    阮玲珑只想离开他,离开大兖。

    她与暮雪紧握着手,从瀑布的高处跳下消失在他的眼前。

    温千楼双腿在水中犹如灌铅挪不动半分,他踉跄跪倒在水中,挣扎着要站起身,将搀扶自己的侍卫统统甩开。

    “滚!都给我滚!”他厉声道:“去捞人,若寻不到人,孤将你们全家杀了!”

    冰冷的湖水将她彻底淹没,她憋着一口气随波逐流。

    曾经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恨,便在今日葬入湖底吧!若能活着离开,我希望,以后的我只是我——阮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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