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假意

    一会儿,管家从侧厅门进来,走到赢章面前小声耳语。

    赢章疲惫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了。备好一切事物待王上传唤就行了。”

    又过了一会儿,秦王身边的宦官进来,行了个礼,道:“禀公子,王上说今天不胜酒力先回宫了,让公子不必挂怀,并请公子择日到宫中再饮。王上说今日多谢公子献美,佳人甚合心意,就带回宫中了。”

    那宦官又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来,“王上还赏公子黄金五百,珊瑚珍珠六颗,凌兰古玉一对。明日一早小人就遣人送到府上来。”

    秦章有苦说不出,只得假装欢喜回礼谢恩。

    管家听了暗暗咋舌。五百金,足够一个小富之家过二十年了。这胡姬虽然容貌昳丽,舞姿撩人,却也值不了这么多金,更不用说还有珍珠和古玉。可见王上果然还是偏疼亲弟,变着法地补贴。

    秦章却只是发愁。

    万一骊姜真的得宠,怎么向母亲和王后解释,自己竟然送了一个女人给王上还要提防她进谗言让王上觉得自己有意讨好楚王。

    想着想着不由暗恨起骊姜,竟然不忠心为主,胆子大到想要逃跑?!

    倒还不如真逃了出去。

    他越想越是发愁。

    咸阳城里,宽阔的路面上行人稀少,玄黑的马车在月光下不疾不徐地前进,车轮下扬起一层微尘。

    车厢里。

    秦王正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静静的车厢里只听得见他的呼吸声。

    骊姜睁大眼睛观察他。

    他身着便服,长发用乌木发冠束在头顶,眉头微微蹙起,一双丹凤眼轻闭,鼻梁笔直俊俏.....

    很少有人有机会这样近距离地细致观察这位年轻的王。在朝堂上时,他的脸通常隐藏在冕旒之后,教下面的臣子们看不真切。即使是平时,他的嬉笑怒骂也常常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令身边的人无法揣测。

    可是如果只看外表的话,按秦国这种尚武之国的美男子标准,眼前的人毫无疑问是个唇红齿白、稍显柔弱的美男子。

    好在平直的下巴稍稍中和了柔和端正的五官,看上去多了几分杀伐果断。

    骊姜视线回到他的唇上。眼前这个人就像他的唇,离得太近的时候很容易被饱满而柔软的温暖触感迷惑住;离远了看,其实唇峰分明,嘴角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不笑的时候又常常抿着嘴,带出不怒自威的冷酷。

    看起来和传言的不太一样。

    骊姜听说,秦王怯懦无能,秦国是靠惠太后稳定朝局。她还听说,如果秦国要办什么事,秦王不同意,太后同意,这件事可成;要是秦王同意,太后不同意,这件事一定不可成。

    作为一个沉湎酒色的软弱傀儡,秦王通身的气派也是在太唬人了。他能保住自己吗?她不禁又担心自己的命运来。

    骊姜隐隐约约察觉出这一次自己的转机和秦国楚国之间的矛盾有关,和秦王,渭阳君甚至太后对楚国的关系有关。可是她对这中间的情况实在一无所知。

    再说,就算一个小小的婢子无人在意,难道以后真要苟且活在在这高墙之中了吗?

    想着想着,不由得叹气。

    叹息声在封闭的车厢里被放大了十分,清楚到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声音也进了赢则的耳朵。他睁开了眼,对上骊姜正紧张地瞄他的眼神。

    骊姜马上低头,听见秦王问:“不想同寡人进宫吗?”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奴婢,奴婢欢喜。”

    “哈哈,那你就说说有什么可欢喜的。”

    很快她又镇静下来,面带羞涩,眼波流转“秦王少年英雄,奴婢早就心生爱慕。”她心里紧张得要死,胡言乱语还是会的。“有幸能侍奉秦王,教人如何能不欢喜。只是奴婢笨拙,忧心王上厌弃。”

    赢则不置可否。

    “是胡人吗?叫骊姜是吗?是姜氏女吗?”过了片刻,他又发问道。

    “奴婢是姜戎姜氏,父亲是姜戎人,母亲是西域胡人。奴婢小时候曾同父母在西域生活,父母亡故后去了草原投奔姐姐,  后来为了避乱又来了中原,就一直生活在北方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奴婢蒙秦王相救,是秦王的人,从今以后就是秦人。”

    “还有亲人吗?”

    迟疑了一下,骊姜回答道:“不知。自从六年前乌桓开战姐姐和哥哥就再无音讯。还有一个哥哥,或许在赵国当兵。”不知如今是否还活着。

    眼前这女孩子年纪尚轻,却已经父母双亡,亲人离散。

    赢则没有再说话。

    数十年之间,列国兵革相兴,今天你夺我三两城池,明天我占你几片土地。又有人游说纵横其中,战争没完没了。北方游牧部落之间也是常常开战。就连姜戎这种东周天子所封、立国百年的草原诸侯,转眼也灰飞烟灭了。

    两匹黑马神气地将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哒哒”声回响在高大宫墙之间。接近秦宫了。

    赢则突然伸出手去拉骊姜,一手环住她扣进自己怀里。

    骊姜小心翼翼地靠在秦王胸前,听到他说:“以后就留在秦国,留在寡人身边一辈子。寡人护你周全。”

    她心里有些酸涩。

    她不知道该相信秦王几分。第一次有人向她说起一辈子那么长的事。

    马车加快了速度,风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带进来一点早春夜晚的寒意。骊姜想了想,扭过身子伸出手回抱住身边的人。

    或许呢。

    笠日,兴乐宫内。

    骊姜醒来,发现秦王已经离开了。

    她直直望着顶上绣着游龙戏凤的床幔发呆。还没有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在秦王寝宫了。

    有宫人来服侍她起身。恍惚中,她被梳洗好,又用了些羹饭糕点。

    接下来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殿内只留她一个人。没有自己的寝宫可去,整个咸阳宫她也一个人都不认识。除了秦王,如果秦王也算的话。

    正发呆间,秦王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美人昨日休息的可好啊?”说完也不等骊姜回答,就牵着她的手走到榻前坐下,然后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关门退下。

    骊姜赧然。秦王却只是示意她先别出声。

    两人四目相对,骊姜尴尬地移开视线。秦王却觉得猫捉老鼠一样的趣味。他一把捉住她不知所措的双手,示意她别动。

    片刻,宦官尖细的嗓音传进来:“楚使大人,王上正有要事,请您先回。”

    楚使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不肯走。

    秦王忽然发出嗯嗯啊啊的奇怪声音。他不仅自己发声,他还朝骊姜挤眉弄眼。眼前人要不是秦王,她早就笑出声来了。

    秦王眼神疯狂示意,她只好跟着□□起来。

    莫名其妙,秦王果然是个变态,人真是不可貌相。她心里大为鄙夷,却不得不配合。

    外面有人轻咳了几声,宦官尖细的嗓音小心翼翼道:“王上,楚使求见,已等候多时了。”

    这楚使脸皮可真厚啊。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骊姜想,这楚使明明才刚到没一会儿。而且有什么事情非要追到寝殿,还要面不改色地打断别人的,额,重要事情。

    秦王知道这楚使是追着他下朝一路过来。他还没想好应对,不想见也不能见。他也没想到这楚国人不仅不知趣地离开,还能逼得传话的宦官打断他。

    他有些恼火,决定不见就是不见。

    于是,秦王沉声说到:“寡人今天公务特别繁忙,繁忙得不得了。让楚使先回驿馆休息,寡人改日派人去请。”说完接着喘起来,声音九转十八弯,让人脸红心跳。

    秦王脸皮也很厚啊。骊姜心想。不过这想法很快被秦王的亲吻打断了。赢则真的亲过来,很认真地亲她。

    过了一会儿,两人听到楚使拂袖而去。

    秦王冲着骊姜咧嘴,笑得比苦瓜还苦:“没想到吧?秦王还会这一招。”

    骊姜开始同情起他了。一个小小的别国使臣都要逼得他做戏。就连一国之君也不能随心所欲。而且,所谓帝王心术也不过如此嘛。

    不过她想起自己和自己的伙伴,就不同情他了。他们这些人,总是被当作礼物送来送去,别说随心所欲,就连一粥一饭都由不得自己。

    想到这,她赶紧为伙伴们求情。“王上,请问楚使此次,还会带走渭阳君府上的舞乐班子吗?”

    “哦?如何有此一问?”

    “求王上顺手救救他们。据奴婢所知,舞乐班子里没人想去楚国。”

    “楚宫不好吗?楚国可是人杰地灵呢。朕的母后、王后、丞相,可都是生于、长于楚地的呢。”

    “楚地......楚地灵秀,只是楚宫......楚宫变数颇多。况且,乐师舞姬们十之六七都是赵人,赵国楚国交恶,他们也不会好过的。”

    秦王听了若有所思:问“那如果寡人让他们进秦宫呢?这些赵人还乐意吗?我们秦楚交好天下皆知。”

    “这......这自然是他们的福气。奴婢在赵国时听说赵国百姓都很羡慕秦国强大,国民富庶。”她讨好地笑了笑,“只是,奴婢的伙伴们大多还有家人在赵。奴婢知道秦王您向来心软,体恤百姓。可否大发慈悲放她们归去?”说完双手交叠在地,轻轻一拜。

    “寡人知道了。”秦王看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又想起她本人的身世,有些不忍心,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骊姜努力收了眼泪,看秦王起身走到堆满竹简的案几之前,继续处理之前的公文。

    “过来帮寡人研磨”

    末阳宫里,两名小宫女正细致地擦拭宫内数十盆兰花的叶片。

    王后正单手支额端坐在榻上听宫女讲打探来的消息。正是关于秦王从渭阳府带回的舞姬。

    “可笑。”她心想。面上却不露声色。宫里再多人,也比不上新鲜的、没见过的。新人变成旧人的时候,从前再宠爱如今也就都一样了。

    只是这一次王上竟然为了这舞姬不见楚使。这可不是一个好势头。

    她招招手,宫女凑上前来。“去请魏八子明日午后来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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