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管

    苏念卿一行人在城外等了半个多时辰,夷相大军据此已经不足五里了。那些流民眼看开门无望,坐以待毙也是死,往回冲,说不定有一线生机,不知是谁引的头,他们拼了命的往相反的方向涌去,可是大多都被夷相大军围剿践踏。苏念卿所带亲卫不过百人,纵然已尽力相护,可是实在救不下这万人之数。

    那道门始终紧闭着,她瞧着铁蹄横行,血液飞溅,无辜的难民一个接一个倒下,生平第一次知道无能为力该怎么写。

    她从夷相人的刀下抢过了一个啼哭不止的幼子,那孩子的母亲却被人一刀毙命,她一手将那稚子护在怀里,一手持长枪同十来个夷相骑兵缠斗至一处,带来的亲卫早被冲散,每个人都自顾不暇,银色长枪滑腻握不住,好容易从乱斗中突出重围,不远处李塬扯着嗓子喊:“诺诺!”

    她回头,枪尖瞬间捅穿了偷袭之人咽喉,李塬刚喘了口气,便见苏念卿朝自己抛出长枪,透着凉意的枪身从自己颈侧擦过,他被溅了满身的温热,瞬间呆若木鸡,苏念卿策马上前,从他身后夷相人的尸体上拔出长枪。

    他本富贵闲王,何曾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半晌都忘了反应。

    苏念卿急促的喘息,汗水沿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她扫向一周,二人带来的亲卫都折损过半,没人能顾得上他。于是顺势挑了地上的弯刀丢给他,这人连退两步压根不敢接,略带着哭腔道:“我不会,我不会啊!”

    “捡起来!”她厉声道:“你指望谁来救你!堂一个王爷,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一记重锤震飞了她手中长枪,寒刃贴着她的面颊划过,带落一丝碎发,苏念卿腾身而起,抽出腰间匕首划断那人咽喉,在她足尖点地的瞬间,十来个夷相人仗着手中长矛逼的她不住后退,而后,那群人背后中箭,直挺挺的倒在她脚边。

    “姑姑!”不远处玉璧一样的一对儿少年收了弓箭:“我父深陷东海战事,特命我兄弟二人来此为陈老吊唁。”

    这便是裴佑安的一对孪生子了。

    紧闭许久的城门终于缓缓开启,池程命人放下浮桥,率一众人马策马而出,砍翻了距离较近的几个夷相人撕开裂口,震声道:“郡主,入城!”

    “进城再说,”她复扯了马缰翻身而上,在流民中奔走道:“去东门,自东门入城!”

    这些流民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竞相朝东门涌去,只那些夷相人哪里会让他们如愿,不依不饶的追撵上来。苏念卿率亲兵迎了上去,池程亦率兵出城相截,那玉璧一样的兄弟足尖点在马背之上,挽弓搭箭,但凡出手绝不虚发。

    等到那些流民相继进城,苏念卿带来的这些亲卫已不足十一,在夷相大军包裹过来的前夕,她终于带着余下的人手赶赴城内,池程命人吊桥封门。

    上万的百姓,入城存活下来的不足三千,若城门早开一刻,便不会是这个结果,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一张张望着她的面庞带着麻木和冷漠。

    等到城门彻底阖上,夷相人被阻在门外,王国舅才终于敢从城内迎上来,带着些惶恐道:“不知襄王殿下亲至,臣保护不周,罪过罪过。”

    李塬满脑子都是苏念卿刚刚那句‘你等着谁来救你!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虽入了城,但观其言行举止,始终呆呆的。

    王国舅没等到李塬回话,却等到了苏念卿的。

    “传令,即日起,西陵驻军由我接管,违令者,斩!”

    她高坐马上,身上满是刚经战场摧残的风霜,那双带着寒意的眸子睥睨过来,逼的人不敢直视。刚一入城,便将西陵的最高指挥权揽了过来。

    池程等人自是无异议的,王戗还想争执,王国舅攥着他的手腕将他扯了回来。他从那双眸子里看透了太多,同样的,苏念卿也看透了他。

    这城中的兵力,效忠于自己的和忠于陈沛的,算是个五五开,这也是当年宣隆帝权力掣肘的结果。

    她从北疆一路奔来,虽对王国舅所作所为不甚清楚,但就现下的局势,猜也猜了个七八分。

    苏念卿没下令直接斩了他,不是因为她不想,更不是因为她不敢,恐也是不欲城中再起内乱。

    王国舅想通了这一点也不多话,对面的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尤其是那对玉璧少年,简直要活吞了自己一般!她要指挥权那便给她,日后战局再失利那可同自己无关,她倒要看看,夷相人的铁甲利器,她要怎么打。

    “哎,你从哪冒出来的?你行吗?”众人的目光一齐望去,正是那匪首。

    拓跋宏峰命大队人马踏过筑阳城,原本夜间钻狗洞偷袭的法子用不了了,正面较量那基本就是拿鸡蛋撞石头,他带着部众辗转来到荆城,不想这群守城的龟孙拒不开门,刚城墙下一番交手,他从匪寨带出来的兄弟也折了不少。

    言辞间满满的不信任,不怪他多疑,王国舅可是放了筑阳险失荆,现下又来了个女子,除了北疆出了个离经叛道的苏念卿,向来就没见过女子站出来领军的,这不瞎胡闹嘛!

    “我不知道我行不行,”那面容姣好的女子平静地望着他:“城在我在,若荆城失守,这就是我的埋骨之地。”

    这一个个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打起来连花架子都算不上,那匪首还是不信,只是再没多话罢了。

    左臂抱着的孩子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他刚才哭累了,倚在苏念卿怀里睡着了,这会显是被人的说话声吵醒。苏念卿没带过孩子,一时间也有些茫然,还是流民中有个农妇站了出来,面露不忍道:“给我吧。”

    她下马将那孩子小心递给她,许是刚才精神太过紧绷,现下左臂僵硬难以伸展,裴氏兄弟见状要来扶她,被她摆手让开了:“先去送送师父吧。”

    众人移步正堂,自苏念卿始依次给陈沛上过了香,单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旁的情绪,只是在众人上过香后道:“劳烦襄王殿下早日启程,送老师棺椁入京安葬。”

    李塬终于缓过了神,经历了刚刚的战乱,许是知道自己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闻言倒是没再多嘴,只是心中的疑惑压的自己喘不过气,她最终选择了楚逸轩,是觉得自己太过怯懦护不住她吗?

    到口的疑问生生压了下来:“那你多加小心,我在京中等你凯旋。”

    苏念卿将众人召集到议事堂,夷相人的虎奴今日也算都见识过了,问题是完全拿这个玩意束手无策。

    西陵骑兵早前就全军覆没了。

    就算是骑兵尚在,对着这么个铁甲利器,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步兵便更不用说了,冲上去死的更快。

    池程提出个假设:“将他们放进城打你看怎么样,我看过了,那虎奴的宽度跟城内街道几乎差不多,也就是平原作战横冲直撞的有优势,只要入了城,这铁疙瘩压根施展不开,咱们给他来个关门打狗。”

    “但是我们能想到,夷相人又岂会想不到?”十六七岁的少年缓缓开了口:“一旦放开城门,谁能保证先冲进来的是笨重的虎奴还是夷相轻骑,开门容易关门难,一旦荆城失守,城中军民又当如何?”

    池程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郡主,我刚就想问了,这是谁家孩子呀?璞玉一样干干净净的,那箭法是真神了。”

    “池叔,”不等苏念卿介绍,少年有礼的自报家门:“家父东海水师都督裴佑安。”

    “裴阳裴绩?”池程面露欣喜,他拿手比划着:“都长这么大了?我上次见你们,那个头才到这,瞧瞧,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这些人说话的工夫,苏念卿皱眉在地图上圈出一笔,裴阳问:“姑姑可觉有什么不妥?”

    “这是夷相鸿麓峰,拓跋宏峰从这出兵,经赤水,绕卢峰,过寒关,夺筑阳,现下夷相大军尽数压在荆城之外,这离鸿麓峰可是有二百多里啊,他拓跋宏峰的粮草补给跟得上吗?”

    王国舅虽仓促撤兵,但在他弃城之时可是将筑阳城都给搬空了,池程是知道的,听她这么说池程有些不解:“郡主是想截断夷相的粮草补给线?咱们现下只有步兵,怕是做不到啊。”

    “不,”苏念卿道:“你说这时候要是有大批的粮草送到拓跋宏峰嘴边,他吃还是不吃?”

    “到嘴的肥肉谁不吃。”

    “给我准备一批粮草,我要巴豆粉还有火油、投石车,对,还有火硝,越多越好。”她冷静的吩咐:“虎奴没有弱点,不代表人和马没有弱点,我想试一试。”

    “你要给粮草中加巴豆粉?直接下|毒不是更省劲。”

    “他截了粮草肯定会验|毒,但是巴豆试不出来。”

    “郡主!王国舅带着一半的驻城兵马撤了!”

    池程气的砸桌:“又跑了?他属兔子的吗蹿那么快!娘的,皇帝弄这么个玩意过来干嘛?平时在这各种挑事也就算了,真起了战事半点忙都帮不上,怎么不把他腿给跑断呢!”

    “知道他靠不住就消消气,”苏念卿收了图纸:“照我刚刚说的去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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