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院落内的吵嚷引来了闻氏夫妇,他们扶额,有些头痛地看着原形毕露的女儿。

    笙枝起身,娉娉一拜,回首看向动静分明的三人:“今日多有搅扰,望闻少傅赎罪。”

    闻少傅收回对女儿的注视,摆摆手:“你们是晓晓的客人,自也是我们府中贵客。夜已深,不如就留于客房安寝罢?”

    “客房?什么客房?我不要,我要和若若一起睡!”似是听见熟悉的声音,闻晓跌跌撞撞地扑入闻夫人怀里。

    闻夫人哭笑不得,却还是轻拍女儿肩头,仍由她靠在怀中:“好好好,那便让若若与你同塌而眠可好?”

    闻晓乖巧地点点头,在母亲怀中蹭了蹭,安心地合眸。

    瞧着闻夫人的神态,笙枝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的阿娘。

    她鼻间酸涩,垂首,长睫翕动,不敢再去看面前的母女。

    姜可离微微清明了些,示意莲雾上前扶住仍在执着抛掷果干的沈若若。

    随即起身款款行礼:“那我便带着若若和笙枝先行回去了,感谢闻官人今日容我们胡闹了许久。”

    闻少傅也不再挽留,颔首应下。

    三人正要走之际,却听闻夫人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郡主留步。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让沈三姑娘在闻府住上一晚?”

    姜可离的视线看向趴在闻夫人怀中的闻晓,她显然是醉极了,口中只一直重复着沈若若的名字。

    闻少傅似觉不妥,轻咳一声,但撇了眼闻晓,神色稍缓,遂只是偏过头没有言语。

    姜可离看了眼在莲雾手中挣扎的沈若若,回去一路还不知要怎样闹腾呢,留在闻府直接休息也好。

    “既如此,就麻烦夫人了。”

    闻夫人喜笑颜开,忙示意身边婢女上前扶过沈若若:“多谢郡主,明日我必定派车马好生将三姑娘送回侯府。”

    盯着笙枝进了林府侧门,姜可离才令侍从将自己送回侯府。

    一番折腾下来,原本因微醺造成的困顿反而消散了些许。

    她遣退了其余侍从,身侧只留了莲雾一人,没有走往常回琼华院的那条路,而是选了条白日里也人迹罕见的小路。

    青石板因踩踏发出微小的声响,在夜深人静之时格外明显。

    以朱漆刷就的木桥横立于湖畔,夏季夜里潮湿,因此木板上皆是被露水湮没的痕迹。

    莲雾举起手中灯笼细细打量,停下脚步,蛾眉微皱:“郡主,这桥过于湿滑,还是莫要走了。”

    姜可离刚要应声,就见黑暗中木桥之上缓缓出现模糊身影。

    她握紧莲雾的手,警惕地退后几步,凤眸微眯盯着来人。

    白色裙裾随着主人的步伐泛起涟漪,温砚熟悉的脸缓缓出现于姜可离眼前。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心底却生起疑窦。

    “夫人大半夜独身在此,所为何事?”姜可离冷眼看着温砚步步靠近,语调生硬。

    温砚失笑,转首随意地坐在一方石墩之上。

    骤然矮下的身影令姜可离这才看清原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墨衣侍卫,此刻正敛眉盯着她与莲雾,看上去颇为憨傻。

    深更半夜,身为侯府主母却与男性侍卫在此地走动,难不成原是一对因赐婚而被迫分离的苦命鸳鸯。

    姜可离心思百转千回,本就不够清醒的脑子此刻更是乱成一团浆糊。

    “午间喝药后睡了一下午,夜里实在睡不着,所以出来走动走动。”温砚今日难得没有扭捏,观其神色也是相当自然,“郡主呢?这么晚才从闻府归来?”

    许是酒意仍未散去,乍听温砚的解释,姜可离的防备之心也卸了下来。

    她点头,以锦帕垫于石礅之上,在温砚对面坐下。

    “我初入侯府时,郡主明明答应将我视为好友,如今却连闺秀间的拜织女也不派人询问我一声,枉费我还巴巴地等了一下午。”见她如此温顺,温砚兴头上来,又恢复了往日作态。

    姜可离并未迷糊到随人愚弄的地步,勾唇道:“夫人刚才还说睡了一下午呢。”

    “……”一不留神就被她抓住了漏洞,温砚凑近瞧了瞧,见她仍旧醉颜酡红,便面不改色地胡说道:“哪怕在睡梦中,我也还一直等着郡主传唤呢。倒是郡主,此番醉酒好似比上次聪敏些。”

    莲雾与既白早已退至几步之外,留出足够的空间供其叙话。

    姜可离不想搭理他混不吝的话,环抱住双膝,眸中无神。

    湖畔陷入沉默,只能听见夏日夜间蝉鸣和微风轻抚枝叶的碎响。

    “离开闻府时,为了晓晓能够开心,闻夫人特意求我留下若若与她作伴。哪怕只是晓晓的醉酒之言,身为母亲,却仍然记挂于心。”姜可离转首看向湖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片树叶掉落,在水面漾起浅浅的波纹。

    察觉出眼前女子的低落情绪,温砚收起嬉笑的模样,盯着她半晌,才缓缓道:“郡主如今也是有母亲的人。”

    姜可离歪头,对上温砚真挚的眼神,笑出了声:“你也就比我大个二三岁罢,怎得做我母亲?”

    “我已是郡主名义上的嫡母,也定会尽力护着郡主的。”温砚话说得认真,恐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虚实。

    “舅舅他拿你做筏子借机羞辱昭平侯府和梁夏,你就不恨他?”若是阳光通透的白日,姜可离是万万说不出这话的。

    但此刻眼前只有昏暗温暖的灯光与令人心安的蝉鸣。

    注视着温砚墨色的瞳仁,她忽地脱口而出,又在其愣住时垂首轻笑。

    “罢……”

    她泄气的话将将出了个声,就被温砚突然起身的动作打断。

    素白裙裳下包裹着修长的身形,姜可离第一次察觉似乎不只是身量,身为女子的温砚,就连肩膀似也比她宽上不少。

    温砚转了转适才随手捡起的小石,扬手丢进湖中:“自是恨的。我被迫来瑾国,嫁给与我父王年纪相当的侯爷,心里若是没有怨气,那我可能是庙里供人祭拜的活菩萨吧。”

    姜可离踩上石墩,身子有些不稳,却执着地看着他:“若是你想,本主有法子派人将你送回梁夏。”

    见温砚不应声,她有些迫切地伸出手,想去抓他的肩膀。

    可撤去锦帕的石墩仍旧湿滑,她本就重心不稳,如今一动,更是朝着温砚的方向直直扑去。

    温砚反应迅速,及时扶住了她的腰。

    姜可离双臂搭在温砚肩膀两侧,腰间感受着其掌心热度,一时竟也没动,而是下意识去看退至远处的既白反应。

    瞧见既白似是狠狠皱起了眉头,像是应证了她之前心底的猜测。

    偏偏此时温砚还凑到她耳边:“即便回了梁夏,我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不若就在这做个闲散主母,至少,还有郡主相伴。”

    姜可离抖了抖,急忙下了石墩后退离几步:“你嫁与我父亲,本该恪守妇道。不过这本不是你所愿,所以、所以你与这侍卫之事本主可以理解。但你若想威胁本主不将此事告知父亲,那你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

    她说完,就转身急匆匆扶着莲雾离开了。

    既白亦步亦趋上前,抱着剑不得其解:“殿下,郡主怎得走这么着急?”

    温砚垂首看了眼空落落的手心,似是气笑了:“话里牛头不对马嘴,孤与侍卫能有什么关系?”

    他忽地打量着自己身上装扮,又侧头看了眼既白。

    “她莫不是觉得孤与你在此私会?”温砚面色铁青,平静的话语中蕴含着风暴。

    既白只觉五雷轰顶,他甚至不敢去看殿下的脸色,恨不得就地隐身才好。

    “以后外出皆有素青素白跟着,你负责看守正院。”此话几乎是温砚咬着牙说的,还未说完便先行快步离开。

    只留下既白一人在原地点头称是,眼睁睁看着主子越走越远,甚至连背影都透着浓厚的怨气。

    ……

    次日一早,姜可离只觉头痛欲裂。

    好在含桃已早早备好了醒酒汤与燕窝羹,只待主子醒来。

    含桃小心翼翼地扶着姜可离至矮塌坐下,又在她腰后和手边各放了一张靠背与引枕,以便她倚靠着身子更能舒服些。

    接过婢子递来的醒酒汤,姜可离一饮而尽后迅速嚼了颗蜜饯消减口中苦涩。

    直到吞下几口温热的燕窝羹,她脑中的混沌才渐渐散去。

    昨夜发生的所有一点点被记起来,想到温砚与其侍卫之事,姜可离又开始觉得头疼。

    她本应该毫不犹豫地向父亲揭发温砚才对,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将这个异国公主赶出侯府。

    可姜可离总是不可抑制地想起温砚昨夜的话语,除了侯府,天下之大,哪怕他是公主,似乎也无栖身之所。

    父亲本就不在意这所谓的侯府主母,自温砚入府以来,他更是没踏进过其房内,只夜夜宿于杜姨娘处。

    如此,且不说有可能是她误会了温砚,就算温砚真与那侍卫有些什么,恐怕父亲也毫不在意。

    但若当真不告知父亲,姜可离心底又有种难以言喻之感。

    正当她纠结万分时,莲雾掀了帘子进来,欠身道:“郡主,夫人在外头说,想见您。”

    “说我还未醒。”姜可离本能地不想在此时看见温砚。

    见莲雾抬眸看了她一眼,她心底瞬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夫人说,她可以在外头等着郡主醒来再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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