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知道你因为先驸马的事情，对你父皇心中有怨气，可你也不能太和他过不去了。”

    宁王殷延因为收受贿赂，证据确凿，他过往所做的事情也被爆了出来，殷延本人以及殷家所有人都被新君下命押入大牢。

    雷霆手段，颇有些‘天子一怒，浮尸千里’的架势，那些原本还在质疑他能力的人，立马打消了他是‘软柿子’的念头。

    而起因便是姜棠举报，外人只当是她一路北上见到了百姓疾苦，但在太皇太后看来，就是她帮新君去染指太上皇的政权。

    太上皇是她亲生的儿子，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此生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做为君王的权柄，即便现在有了新君，可他依旧没有要放权的意思。

    “皇祖母，且不论殷廷和永州县令都是义忠亲王的同党，只说他们江南水患之际还在搜刮百姓，更别说之前多年的贪赃枉法了，父皇作为天子，还留着这样的人，他可以说是因为什么作为帝王的权衡之术，可他不能让千万百姓跟着受苦。”

    姜棠这话说的极不客气，就差说太上皇‘不配做皇帝’了，太皇太后悠悠叹息一声，她何尝不知道高位者之间权谋争斗，最终害了的百姓。

    “你我都是女子，便是有心想要改变也无计可施，便是只能在力所能及之内的尽些微薄之力了。”太皇太后目光悠远，好似回想起许久之前的事情。

    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继续说道：“这些年我私库里也积攒了不少东西，与其留着白白落尘，还是物尽其用的好，等你回江南时带些，作为你的善堂之用吧。”

    “多谢皇祖母。”姜棠也不推辞，直接道谢收下，她现在要做的事情，的确需要大量的钱财，并且她打算在回江南之后便着手开铺子的事情。

    原主和先驸马家里有一些铺面产业，但因为没有很好的打理，故而收益并不显著，仔细琢磨琢磨，想要多赚钱应该不难。

    ***

    如果只是殷廷的贪赃枉法，太上皇或许还可以保他一下，但这件事情是和永州县令一起座下的，再加上江南难民之事闹了起来，他就是想要息事宁人也是不成了的。

    最终以殷廷和永州县令被判处斩首，两家成年男子流放，未成年子嗣以及女眷发卖为奴而落下帷幕。

    没有牵连到其他官员，那些过去和他们来往不错的都松了口气。

    但让朝臣没想到的是，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太上皇竟然封了七皇子为忠顺亲王，命其掌管刑部和吏部，要知道这两个部门可都是极其重要的地方，新君登基，却无权管理朝政，这算个怎么回事儿？

    更为诡异的是，太上皇看似是要开始宠幸忠顺亲王了，可他生母甄贵妃在新君登记后却不是甄太贵妃，而是甄太妃，一字之差，却降了一级。

    “父皇历来惯用的手段，大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见我下令处置了殷廷，转眼就提拔了老七，可提拔了他之后又怕他们母子野心太大，把甄太妃降了一级来做敲打。”

    勤政殿内，姜凌嗤笑一声，他这才刚做主一件事情，父皇就迫不及待的要拉老七和他打擂台，他之后的路不用想也知道会很难走。

    “你是父皇亲封的皇帝，只要你保证自己不犯错，他便是再生气也无法将你怎么样，毕竟否定了你的帝位，便是否定了他自己的决定，天子是不会有错的。”姜棠喝了口茶，唇角含笑说道。

    姜凌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抬头看去，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他知道她一定是想起先驸马了，当年的事情真相如何他们都心知肚明，但因为天子一句颠倒黑白的话，便没有人再敢置喙。

    因为，天子是不会有错的，承认自己的犯了错更是天方夜谭，事实无法更改，他不能再提起她的伤心事儿。

    “皇姐何时启程回江南？我和皇后为你送行。”姜凌换个话题说道。

    “送行就不必了，皇上多赏我点儿好东西，让我回去把善堂修缮一番，我便已经感激不尽了。”姜棠抬起眼帘，笑着说道。

    见她没有沉湎伤心，姜凌松了口气，“这有何难，我在朝堂赏掌权不顺，可送皇姐礼物这事儿，还是可以的。”

    “不会你白送，回到江南就说是皇帝赏赐的，那些人自然也就知道该感谢谁了。”

    除了那些昏聩无能，或者是自负到可以不在乎百姓声音的皇帝，否则没有皇帝不在乎自己在百姓之间的声誉。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此浅显的道理，姜凌自然深谙其道，以至于在给她的赏赐里又加了许多东西，足够她五六年的俸禄了。

    “三日后启程回江南，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姜棠回到公主府后，将元春叫来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元春一怔，一时之间有些犹豫，甄太妃的命令是让她同公主去江南，如此才好行事，可这些日子公主对她的确很好，她不想帮着甄太妃……

    “你不愿意我也不强迫，明日.你便可以回宫。”她之前是想着试试改变一下她的结局，毕竟也是个可怜人。

    可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该做的事情，元春自己都不觉得委屈，她又何必掺和进去？

    “奴婢愿意，愿意和公主去江南伺候。”元春开口说道，神态有些焦急，她怕她回去之后，甄太妃再派别的人过来，索性她便留下来，看看能否找到机会和公主袒露实情。

    姜棠有些惊讶，但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去江南千里迢迢，公主府也比不得宫里，但你愿意跟我，我也不会亏待了你，回荣国府去和你家里人告个别，去江南之前回来即可。”

    “多谢公主，公主恩德，奴婢感激不尽。”她本来是想着离京之前给家人写封信，提醒他们小心甄太妃的，能够回家亲自去说，自然是比写信方便多了。

    望着元春离去的背影，能够回家便不似之前那般沉重。

    让她回家就已经算是恩德了吗？

    可她分明可以不受这份苦的，贾家那些男人比她得到的资源多多了，到头来却要牺牲女儿来换取平安。

    那些人不仅没有看到她的辛苦，反而依旧我行我素，肆意妄为，全然不曾想过她在宫中的卑躬屈膝，谨慎忐忑。

    更可怕的是，元春自己也将这些种种情况视作理所当然，封建王朝之下，世家大族家的姑娘都是如此，更不要说寻常百姓了。

    “唉……”

    荣国府内，贾母在自己院中，看着刚刚从姑苏来的信，不禁深深叹息一声。

    “老祖宗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说给宝玉听听，宝玉或许能够为您排忧解难呢。”贾宝玉凑过去问道。

    模样乖巧，让贾母心中欢喜不已，“是你姑妈又病了，在信中说着一切都好，可我知道那不过是宽慰我心的话而已。”

    “这个宝玉的确解决不了，不过想来林家定然会尽全力去找大夫医治的，老祖宗就不要担心了，自己的身子坏了，反倒是姑妈心中过意不去。”

    贾宝玉嘴巴很甜，从小养在贾母跟前儿，知道说什么能让贾母欢心。

    贾母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笑笑让他自己去玩儿，刚要准备去内室休息，忽然下人进来禀报，“老太太，大姑娘回来了。”

    “大姑娘？”贾母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到元春走进来不由得一惊，前两日不是已经回来过了吗？这又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公主要带我去江南，三日后出发，故而让我回家来和家人辞行。”元春解释道。

    果然刚说完下一瞬，就见贾母眉头紧蹙，继续说道：“我知道家里送我入宫，是让我出人头地的，可这也是甄太妃的意思，她想要让我跟在公主身边，找机会为公主和她娘家侄子牵线。”

    贾母越听眉头皱的越深，仔细思忖着问道：“这命令，是在七皇子封王之前下的，还是封王之后。”

    “是公主刚回京时吩咐的。 ”之前还是之后，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新君登基，甄太妃和七皇子眼见失宠，想要在甄家出了位驸马，也算是多了一重保险，现在太上皇器重七皇子，将其封为忠顺亲王……”

    贾母话未说完便止住了，元春眸光微闪，想了想说道：“祖母，这些日子在公主身边，她待我很好，我不想算计她。”

    “我知道你向来仁善，可甄家和咱们家，也是世代交好，荣辱与共，况且这又是甄太妃的命令，只怕不能不从。”

    贾母声音慈爱柔和，却已经给这件事情定了性，元春垂下眼眸，没有再说话。

    甄太妃的心思，还有贾家发生的事情姜棠一概不知道，当然她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在意。

    她的婚姻问题还轮不到别人做主，她不同意，他们还能怎么办？

    三日后，带着太皇太后和姜凌给的赏赐，启程往江南而去。

    而或许是因为她这次举报殷廷的事情，帮着姜凌涨了声望，波及到了太上皇权柄的动摇，她临走之前去道别，太上皇并没有见她。

    对此姜棠只是呵呵一笑，太上皇最在意的就是他皇位的稳固，早在他下令用原主丈夫来平息纷乱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就没有父女情谊了，这回她也省了事儿，不用费力演戏了。

    ***

    “郡主，公主那边传来信，再过几日就要回来了，咱们还是在府中等着吧。”

    江南公主府内，鸣鸢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姜林说道。

    “不要，再过几日就是母亲生辰了，我定是要去寒山寺为母亲请一张平安符的，我听先生说了，那里的平安符可好用了。”

    姜林站在凳子上，勉强和鸣鸢视线平齐，指了指旁边的小披风，“鸣鸾姑姑，你快把披风给我，我去斋戒三日就好，佛祖看我年纪小，不会为难的。”

    鸣鸢叹了口气，小祖宗态度坚决，她也只能照办了。

    “那说好了，只去三日，三日之后即刻就回。”鸣鸢佯装严肃说道。

    姜林用力点点头，“鸣鸢姑姑放心吧，那地方全是素菜，我也就是为了母亲能忍上三日。”

    说着跳下凳子，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鸣鸢赶忙在后面跟上，这小祖宗性子也太活泛了些，分明公主和驸马都是极其文雅端方的人，不过活泼些也好，整日愁容满面的，反倒是令人担心了。

    然而让鸣鸢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找了几个得力的嬷嬷陪着姜林去寒山寺，傍晚时分姜棠等人便回来了。

    “公主不是说要等几日吗？怎么这般快？路上定是快马加鞭吧。”鸣鸢迎上前去说道。

    “想着快点儿回来，连夜赶路。”姜棠命鸣鸾去将这次从京中带回来的东西登记入库，“槿儿呢？”

    “郡主她说过几日就是公主生辰，今日一早带着嬷嬷去寒山寺为公主祈求平安符，公主可要我这就将郡主找回来。”鸣鸢忙不迭说道。

    此地距离寒山寺有断距离，一日之内是无法来回的。“她要在那儿住几日回来？”

    “郡主心诚，要斋戒三日。”鸣鸢说道。

    姜棠点点头，准备明日亲自去寒山寺将人接回来。

    她之前没有做过母亲，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和姜林还没怎么接触便上京了，但好在她有原主的记忆，姜林又只有三岁，想来和她相处起来应该不会太困难。

    三岁的孩子，知道去寺庙为母亲求平安符，想来定是极为聪慧的，而在原主的记忆中，姜林也没有过那些令人发指的‘熊孩子’行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过往母女俩在一起相处的温馨画面。

    既然做了她母亲，定会肩负起做母亲的责任。

    与此同时，寒山寺内，姜林刚刚将大师父绘制好的平安符放到佛前，正准备回厢房，迎面便看到一个比她高些，但却瘦弱好多的小姐姐。

    身着素衣，微风吹动，衣袂飘起，好似一股风便能将她吹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