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井婴遇到过这样一个男孩子,明明应该是少年意气的年纪,可是他却像踏入虚空般无欲无求。

    那是19年的初秋,井婴收拾好回学校的行李箱。

    联系了老师,回学校复读。

    “婴婴,走路小心点,拖着行李箱也慢着点。”陶贞将井婴送下车,站在校门口嘱咐着她。

    “知道了,妈妈。”井婴乖巧应答。

    井婴穿着不合身的裙子,拖着行李箱的同时还要注意裙边有没有翘起。

    这是妈妈特意为她复读买的,黑白色圆点的收腰小短裙,是陶贞认为现在年轻女生最流行的裙子。

    但是风格却过于成熟。

    井婴穿着很别扭。

    “妈妈,你快回去吧,我去宿舍了。”井婴站在学校里,向母亲挥手。

    “搬不动行李箱,就叫同学帮帮忙。”陶贞一直等到看不见井婴后,才离开。

    井婴躲在教学楼转角处,呆呆地看着陶贞一瘸一拐地离开。

    井婴家里算不得和美,甚至说得上是悲惨。

    陶贞脚上的伤是井达前几天打出来的,原因是陶贞想要井婴去上大学,而井达不同意。两人爆发了剧烈的争吵,井达顺手拿过木棍狠狠敲打着陶贞的腿,以此来威胁井婴。

    井婴不敢想那一晚,她是怎么跪在井达面前求饶的。

    求着他,说自己会回学校复读,会拿回十万块钱的奖金。

    井婴想夺过井达手里的木棍,手心却被木屑划伤,流了不少血。

    井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伤口流血的粘腻感好像还在。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井达这么厌恶她们母女,却又不肯和陶贞离婚,而是互相折磨着。

    井婴无时无刻不在想,她要是没有爸爸就好了,要是妈妈和爸爸离婚就好了。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去大学报道了?

    而不是又回来接受一年高三的折磨,明明她都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了。

    那天烈日当空,照得塑胶操场散发出刺鼻的臭味。外面热气闷闷,挂在外墙上的空调外机轰轰作响。

    陶贞把家里唯一的好伞给了井婴,自己躲在公交车站下等着车。

    井婴的眼眶被太阳晒得发红,看着陶贞上了车后,才又拎着行李箱往宿舍走。

    路上有不少搬行李到宿舍的人,井婴没求人帮忙,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即使她的手心一用力就会产生钻心的疼痛,井婴还是独自将行李箱拖上了三楼宿舍。

    寝室里放着三个行李箱,但是却没有人在。

    井婴将行李箱放到寝室,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撑着把伞去了教室。

    短短的距离,井婴就出了不少汗。

    教室开着空调,刚握着门柄就能感受到清凉的触感。

    井婴微微喘着热气,打开后门。

    扑面而来,凉爽的空气。前后方的空调都开着,开着16度的最低温度。

    离上课的时间还早,教室里的人不少,闹哄哄的。

    都在谈着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想考什么大学?想学什么专业?

    井婴一眼扫过乱糟糟的教室,她看见了年诗琪的书包,放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

    背包上的小熊玩偶摇摇晃晃,那是她们俩的位置。

    最后排,坐着个陌生的男生。

    那是井婴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长相这么清俊的男生。

    这个年纪,经过高三搓磨后的男生,许多都是胡子拉碴的。要不就是打扮得花里胡哨,走的是什么潮流风。

    只有他打扮得干净,安静坐在教室最后方、靠着窗的位置。

    清亮眼眸注视着手中的书本,烈日的光晖洒到他的后背,空调上下扫过的风吹起他的袖边,紧贴的白色短袖显露出他蝴蝶骨的轮廓。

    他黑亮的眼只容得下他面前的书本。

    他的头发打理得干净清爽,没有超过浓眉。他的肩将白色的短袖绷得很直,后颈微微低着,显出发尾后的一小截白净的皮肤。

    手臂自然地放在书上,被光照着的小臂,几乎显得透明。

    还没上课,同学们都不认识,一团一团地围在一起,聊得欢快。

    教室里吵吵闹闹的,但一点没打扰到他看书的兴致。

    井婴的位置正好在他前面。她走过时,他也没有抬眼看她一眼。

    这是他们复读来的第一次晚自习。

    他的旁边空着,他的同桌也没来。他一直沉浸在书里的世界,没有要和同学们打招呼的意思。

    井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别扭地扯了扯裙边,将书包放在自己腿上,避免走光。

    虽然是妈妈买的新裙子,但井婴觉得穿着在学校很不方便。

    突然,一只纤长干净的手握着一件校服外套,递到井婴身侧。

    “要吗?”

    他的声音温柔又有着少年感,温厚又不强势。

    井婴一惊,看向少年的手,他手臂上的青筋和一颗明显的黑痣闯进她的眼里。

    他怎么会察觉到自己细微的动作。

    好窘迫。

    “谢谢。”井婴微微转身,视线与他交错一瞬,又瞬间低下头。

    井婴想伸手握着下垂的校服一角,看见自己包着白色纱布的手,又突然收回,拒绝道:“不用了。”

    他是在和自己拉近同学关系吗?井婴如此想。

    她不太好意思盖着男生的校服,虽然以后会是一年的同学,但井婴现在根本不认识他。

    他的手收回得很快,将校服外套裹成一团,往书桌里一塞。他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书上。

    井婴身后没有一点声音。

    井婴好奇着,想再看看身后那长相俊朗的后桌,却又害羞胆怯。

    没多久,井婴的同桌就来了。

    年诗琪抱着两套校服回来,丢了一套给井婴。井婴展开自己的校服盖在自己腿上,动作小心翼翼。

    “婴婴,你手怎么了?”年诗琪拉过井婴的手,声音很大。

    井婴有些无地自容,害怕周围有人听见,向她投来怜悯、狐疑的目光。

    井婴瞥了一眼身后,后桌还是沉默地看着书,好似没有听见。

    井婴快速收回手,向年诗琪解释:“不小心摔了,没事。”

    年诗琪坐到位置上,拉着井婴说着悄悄话,但年诗琪向来是个咋呼的性子,声音压低了也不算小:“哇!我们班竟然还有这样的大帅哥!”

    井婴的耳根瞬间红透,她不知道身后的少年有没有听清年诗琪说的话。

    井婴偷偷往后瞥了一眼。

    他放下手中的书本,与她视线交汇。

    于无声处,她的心像是炸开了烟花。

    很多年后,井婴回忆起二人初见,想起钱钟书说的那句话,心中炸开的烟花,需要用一生去打扫灰烬。

    井婴触电般收回视线,垂着眸,看清了他桌上的书。

    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在世界之中存在。

    “你在看什么呢?”年诗琪在井婴面前挥了挥手,唤回了井婴的注意。

    “没什么。”井婴答。

    “是不是很帅?是不是很帅?”年诗琪一直缠着井婴问,想得到她的赞同。

    井婴红着耳根,轻轻点了点头,又低着头整理着自己的书桌。

    井婴面红耳赤,不敢乱动。

    在别人面前谈八卦什么的,真的让人感到莫名的羞耻。

    但还好,他只上了一节晚自习,此后一周就再也没来过学校。

    几乎每个科任老师都会问,井婴身后的位置有没有人。

    井婴从年诗琪嘴里知道了他的名字,黎渡。

    但井婴不知道是哪个黎,哪个渡。

    “黎渡是个艺术生,听说是考北影没考上来复读的。”年诗琪说。

    井婴问:“是文化分不够吗?”

    井婴下意识觉得黎渡长得好看,专业课是没有问题的,也就只有文化成绩不够了。

    年诗琪神神秘秘地说:“听说他都没有高考成绩,不会是为了谁没参加高考吧?”

    井婴摇了摇头,不赞同她这个猜测。

    谁会为了谁不参加高考啊?

    疯了吗?

    黎渡一看就不像是那种张扬的人,他很安静,也很温柔。这是井婴对他的第一印象。

    井婴潜意识觉得黎渡是个默默学习的好学生。

    再说了,为了谁不参加高考什么的情节只会出现在无脑的故事里。

    “一会儿班主任就要拿名单来,让人填高考成绩,我亲眼看见的,黎渡那一栏写的是零。”年诗琪说。

    果不其然,放学前,班主任掐着点拿着名单来了教室。

    复读班的班主任是一个很严厉的中年男人,肥大的鼻头上挂着一副银边眼镜。班主任挺着快把衬衣撑开的肚子,走上讲台。

    “这个成绩,你们都要写清楚,包括每一科的成绩,还有总分。不准因为丢脸而不填,或者乱填!”说完,班主任把名单放在门口第一个人的桌子上。

    从前至后,一个接一个写着自己的高考成绩。

    好在,从教室门口传到井婴这个位置时,前面的都填得差不多了。

    年诗琪扬了扬眉,指了指黎渡的名字,“你看,是零分吧!”

    井婴看着名单上的名字,原来他的名字是这个黎,这个渡。渡,从一岸到达另一岸,寓意很好的字。

    黎渡名字后跟着的零分很是显眼,想来别的同学也看到了他的分数,一个接一个地转过头来,看向井婴身后空着的位置,小声地讨论着高考分数。

    还有神秘的黎渡。

    井婴拿过名单,放到了年诗琪后桌的面前,“你先写可以吗?”

    年诗琪的后桌,黎渡的同桌,是个胖乎乎的男生。

    也是她们之前就认识的同学,解一天。

    “哎?”解一天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井婴纠结的神色,恍然大悟,“我懂,我懂。”

    成绩好的学霸总是担心自己的失误被人发现的,解一天认为井婴也是这样。

    解一天毫不在意地写上自己两位数成绩,递给井婴。

    解一天向井婴神秘地挑眉,好似这件事是他二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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