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文官说话大多看似唯诺婉转,细看之下去理解却有着文人的傲气和逼迫之意。武将们的奏折倒是直白的多,不是要粮就是要钱。

    文官的请安折子也远多于武将,武将哪怕是有问安折子也大多是来催粮催钱的。

    江越刚开始看奏折的时候看的简直是头痛欲裂,经过几日的挑灯夜读倒也慢慢不那么吃力了。

    每次批完一个文官的奏折她都要感谢一次爷爷,小时候爷爷让她课外读四书五经和流传下来的孤本。她总是说不感兴趣,好在爷爷哪怕哄着她也要把书中的内容反复阅读。

    爷爷那时候总是说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都有他们的道理,哪怕不用全部琢磨透也是要简单了解一些。

    想到爷爷江越又有些怅然。

    外界都说爷爷把一个女孩子培养成下一代江家的继承人,以后岂不是要把江家拱手让与人了?

    可怎么会呢。从她确认是继承人的那一天开始,江越便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而是一个为江家后代铺路的合格踏板。

    他们江家的子孙不管男女,都明白一个道理,享用家族的资源就要有为家族奉献的精神。他们不必牺牲什么,感情与婚姻江家的长辈从来不会干涉。

    甚至连选择的职业只要合理江家也不会干涉,就像她的三哥,他想做一个艺术家。家里没有任何人反对。

    只要在自己选择的领域中足够优秀,那都顺其自然的让其发展。

    踏板的自觉就是让后代做喜欢的事,发光发热,为家族在那个领域开疆扩土,让家族在现有的基础更上一层。

    当三哥说想做艺术家时,爷爷很高兴,他说:“当然可以,我们家从未踏足过这个领域,要做就给子孙后辈做出个榜样来。”

    江越想到家人不自觉的勾了勾嘴唇。

    “皇上,夜深了,该就寝了。”刘德全适时说道。

    “你说,怎么才算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江越有些感叹的问道。

    “奴才浅薄……”刘德全有些惶恐,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忽然难为他一个奴才。

    “我想父皇不会不知道他重文臣的后果,为了百姓父皇没有办法,只能先把内忧解决了才能更好的解决外患。

    故而,父皇只能重文臣让其将百姓好好安顿,做一个好的官员就有出头之日。父皇在五年之内,把一个破破烂烂的王朝修修补补让百姓都吃上饭,已当属不易。”

    是了,这个皇位是祁樾的父亲祁煊抢来的。

    前朝昏庸奢靡,不顾百姓的死活为贵妃建金娇屋,金娇屋名副其实,金碧辉煌。甚至迄今为止都是祁京最高的望台。

    为了一口新鲜的荔枝葡萄可以不顾人力马力,全国各地的反复征税导致民不聊生。城外的百姓瘦骨嶙峋,边疆的战士打仗甚至都没有一件顺手的兵器。

    可城内却是夜夜笙歌,美食美酒美人不断。

    祁煊是忠臣的后代,前朝皇帝昏庸竟因为祁煊父亲的进谏而下令斩首。得知父亲被五马分尸的那一刻祁煊感觉天都塌了。

    祁家世代忠良,父亲也是为了百姓多劝了几句皇上看看百姓的疾苦,就被贵妃怂恿着五马分尸。

    祁煊带着父亲修补好的身体回了家乡,他的心如同父亲的身体一样破碎不堪,看到母亲哭晕的那一瞬间,巨大的不值感充斥着他整个人。

    为黎民百姓感到不值,为父亲不值,为所有进谏的官员感到不值,甚至为自家的世代忠贞感到不值。

    他们效力的竟然是一个如此昏庸的皇帝。

    妻子与母亲的劝诫,让他感到莫大的悲凉,他苍怆的笑出了声,颤抖着双手朝着皇城的方向跪下。

    “开开眼吧,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朴元,好好看看你的百姓如何忠诚于你,如何为你效力,如何又在你的昏庸之下走向的灭亡……”

    就这样,祁煊带着父亲留下的一支百员小将开始四处夺权,征战。

    百姓的疾苦早已让他们如同行尸走肉,哪里还管得着皇帝是谁,谁能让填饱肚子谁就是好皇帝。

    三年的时间祁煊打进了宫里,贵妃早已带着人跑了,只剩下一个头发花白散发着颓死之气的皇帝。

    祁煊不解,“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杀忠臣灭良将!好好的国家让你折腾的民不聊生,你满意了?你现在满意了!”身高八尺的铁血硬汉在质问罪魁祸首时终是没忍住留下了热泪。

    这一路走来,祁煊不止一次见到豆蔻年华用身体换粗粮饼子的女孩,不止一次见到死于饥荒的孕妇,不止一次见了割肉哺育孩子的父母,千千万万的百姓发生着同样的事,如今却见到这蠕动肥胖身躯懦弱昏庸的掌权者!

    这让他怎么不恨,这让他如何原谅这个畜生。

    祁煊没有杀了朴元,他让人把朴元放到百姓的村庄里,他要让朴元也感受一下他做的孽。

    当江越在御书房看到祁煊在纸上记录的这些过去时,她明白了他的用意。

    江越见刘德全依旧不敢说话的样子,忽然笑了,“你是朴元的旧部,跟我讲讲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吧。”

    “这……”刘德全看着皇上没有发怒的意思,斟酌着要不要说实话。

    “既然问你了,你就实话实说,我父皇没有把你们斩草除根就代表他能容的下你们,何必支支吾吾呢?”

    “是。”刘德全道:“先皇在打入宫内时,其实并没有滥杀无辜,我们这些官宦宫女也早就被折磨的不是人样了,先皇是个慈善的人,他当时道‘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的会给一些安家的费用,让我们出宫。”

    “哦?”

    “是,但没多少人要出宫,外面流离失所,宫中也都知道。能被送进宫的大多都是被家中放弃的,惦念家里人的回去了一部分,像奴才这种身子不健全的就留在的宫中。”

    “至于前朝先皇……”刘德全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上说道:“其实那也是一个可怜人。”

    “此话怎讲?”江越有些不解。

    “那前朝贵妃其实是罪臣之女,之所以会得青睐完全是皇上判错了案……”

    “呵……”江越冷笑道:“所以是为了补偿,才会如此纵容那贵妃?”

    “是……”刘德全小心翼翼道。

    “在其位谋其政。人不可避免的都会犯错,他错在不该错信与人,不该为一个错误犯下另一个错误,更不该用这黎明百姓来给他的错误赎罪。”

    “一个无权无势,需要事事都依靠皇帝的妃子,怎么能轻易左右帝王的判断呢?怎么能靠几句枕边风就让一个帝王亡了国呢?”

    刘德全没再说话,帝王的错总是需要一个人要承担的。

    “就寝吧。”江越冷着脸道。

    她现在也不确定先皇是为了报仇还是真的为了百姓,她更愿意倾向后者,毕竟他没有杀了前朝皇帝,而是让前朝皇帝去出城看他自己做的孽。

    虽不排除有折磨前朝皇帝的可能,但能把一个这样的国家治理成如此地步确实需要费尽心力。

    这些天江越每日请安后都会留在太后宫里跟她说说话,也大概知道了些关于先皇的事。

    帝师与顾老将军是第一批跟随先皇的老臣,帝师战乱入世为先皇指导迷津,顾老将军则是通过观望许久才投入麾下。

    江越大概知道了为什么现在朝中文臣看不起武将了。前朝战乱之际世家隐世保留底蕴,哪怕一朝改朝换代世家依旧可以向朝堂之上输送人才,先皇不得不依靠这些人才治理国家,但武将却大多是大乱时期跟随先皇打天下的草莽之躯。

    这也就出现了现在朝堂之上的现象,兵部说话唯唯诺诺,户部却是咄咄逼人舌战群儒。

    每次兵部说要粮要钱,户部总是会说国库空虚,久而久之便寒了将士们的心。

    江越来的这些时日,最开始只想着不被发现自己取代了他们的皇帝,尤其是知道帝师是道家传人更是心惊胆战了好久,现下确认了之前的猜测便稍稍放下心来。

    江越在朝堂之上大多抱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每次的早朝都吵的她头疼,批改奏折也是阵阵心累。她想的却是找到办法回家。

    爷爷肯定急坏了,她从小就被培养做继承人,现在继承人出了事。不知道三哥能不能先放下手头的事情帮爷爷分担压力。

    她对这个朝代没什么归宿感,无意间就看到了先皇给小皇帝写的记录心里才有了触动,先皇是在为百姓做事。

    小皇帝在乱世中长大,虽经过帝师的悉心教导,但与真正的继承大统的太子相比还是相差很多。

    太后原是商贾之女,能够教给小皇帝的有限,并不能让小皇帝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可这个朝代正是需要一个合格帝王的时候。

    江越想到这大概知道了为什么她会来到这的原因。

    “太后,”帝师向太后行礼道:“紫微星已然在黑夜中熠熠生辉,得先皇庇佑新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好好……”太后神色动容,她想要得体的维持住颤抖的唇片,可帝师的话却让她不能平静。

    帝师理解太后的心情,前些时日他夜观星象的杂乱心情没人能够感同身受,他们没有别的机会了,如果这次失败天下将恢复至破败之前的样子,逆天改命这种事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而他们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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