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开向了FBI的押运机场，门口的人群也很快散去。夜色完全降临，灯火通明的警局大厅也回到了井然有序的正常状态。

    警长安慰着前组长，打开办公室大门。

    “除了安德鲁，你还培养了很多优秀的学生，这不是你的错。”

    “我没事的，我都知道。”前组长低落地回复。

    看到他面色还算平静，警长不再多说什么，只提议道：“我派车送你吧。”

    “不用，我走回去就行。”他搓了搓自己的金属椅轮，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走’得比普通人还快呢。”

    艾彼走过来：“我是拆弹组的后辈，我来送送吧。”

    她推着轮椅，两人来到门口的平台上，冰凉的夜色中，星海被城市光芒隔绝，只有卫星缓慢的走过上空，闪烁着稳定的红光。

    轮椅上的老人看着天空，喃喃道：“为什么，不在我们那个年代出现呢？”

    “什么？”艾彼问。

    “抱歉，”前组长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我不是在怪罪他们。”

    艾彼反应过来，很快说：“我知道。”

    “你……想让超级英雄？”她问。

    老人沉思几许，目光穿透夜色。

    “我和安德鲁的想法正好相反，我希望他们……能做得更多。从单打独斗，到正义联盟，从火灾、爆炸到小偷、抢劫。”

    他回过头来，眼神像是在向艾彼求证：“我们的世界还没有成为乌托邦，难道不是因为坏人太多，而英雄太少吗？”

    他眼眶含泪，低下了头。

    “像安德鲁那样，只沉醉于自己的英雄事迹中，又怎么能让世界变得更好呢？”

    他被调入拆弹组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开始，他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份工作，只要按照规章制度、按照指导手册上说明完成工作内容，就不会有事。

    后来渐渐的，他研究起了世界各地的爆炸案件，将它们成功或失败的原因一一汇总成册。他和各地拆弹组进行交流，学习各种或精密、或粗糙的炸弹的解除方法。

    拆弹不再是一种工作，而是他与恶徒斗智斗勇、保护世界的一种方式。

    现在，他依然希望，即便不是自己，也能有人继续保护这个世界。

    “你觉得，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艾彼轻声问。

    老人的双肩因为一声叹息而佝偻，他摇摇头。

    “是我不知道满足。正义联盟已经做了很多很多事了，世界也一直在变好，只是我总想、我总想能在死前看到，这个世界真正改变。”

    他抬起头向天空望去，艾彼顺着他的视线，突然发现那环绕地球移动的，不是普通的卫星，而是正义联盟的瞭望塔。

    那是地球在宇宙中的防卫线，每时每刻都驻守着超级英雄。

    “也许我期待的事，只能被我想象不到的方式来达成吧。”

    就像他没想到，外星人也无法使各国团结起来，他也没有想到，那么多英雄会不求回报的拯救人类。

    老人突然把住轮椅，双臂使力，从正面的台阶一级、一级地跳下去。

    “下落、下落、下落，但是不用担心，”轮椅发出机械轻撞的碎响，艾彼根本来不及抓住，很快就安稳落地，“你看，总是会有平地接住我们！”

    他回过头来，带着充满希望的笑，向艾彼兴奋地说：“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英雄！我们都该庆祝，而不是哭泣！”

    忽然之间。

    这句话，解开了艾彼心头萦绕了许久的疑问！

    如果，如果超人没有黑化，如果他只是做了自己一直在做的事，但把这件事贯彻得更彻底了呢？

    她一直以来，从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五年前的超人和五年后的超人更像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但前组长的话令她茅塞顿开。

    如果五年后的超人，依然在维护正义呢？

    当然，现在看来，超人从不杀人，他挽救灾难，抓捕坏蛋，他从不参与政治，更不用说拥有军队。

    但这是一个急速变化的时代。

    变种人不再蛰伏，超能力犯罪日益增长，催生出了每个城市的超级英雄。而超级英雄的存在，又催生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犯罪方式。

    艾彼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一个月了，从各地新闻来看，恶性事件的强度几乎重塑她的世界观。

    在大都会这样，拥有“最强超级英雄”的城市里生活，她对此的实际感触并不深。

    但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即便不是亲身经历，她也渐渐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正常”是什么样子。

    普通罪犯的手笔，已经达到了恐怖分子都难以达到的程度。

    绑架一整个城市以令超级英雄就范，这样的事竟然不是偶然事件，人们甚至已经有点习以为常了。警方的应急预案都将它们分类在“可以预见的必然事件”中，而对它们进行预演。

    经历过这么多世界，她依然清晰地记得最开始那个平凡得没有任何超能力与灭世灾难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政治斗争？也许。局部战争？经常。

    但在那个世界中，全世界几十年都不一定会有一起极大规模，而且成功实施的恐怖袭击。

    能够策划这样的犯罪的组织本来就少，能够执行的更是几乎没有。

    在这个世界，却是几个月就有一起。

    而这个世界并不是那种人人难以自保的乱世，它传承着文明，向往着繁荣，有联合国这样的规则维护者。

    犯罪的指数升级，完全是不合常理的。

    艾彼只能猜测，这是超能力催生出的时代特征。

    超级英雄和超级反派之间的武力升级，总会有一天触碰到一个临界点。

    然后就是新的时代。

    一个需要超人掌控一支军队的时代。

    她得去验证这件事！

    艾彼的脚步不无急切地走向置物间，这里保存着他们工作需要的物资，艾彼拿了一些，组成一个临时的探索包，放在腰间。

    因为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她必须做好全面的准备。

    制服外面穿上便服，挡住腰间的急救包和手|枪，各种信号仪器挂在腰带上，以防科技发展变换了收讯方式。

    再加上保命的100点数。

    【系统，存一个档。使用时间胶囊，释放时间设定为一年后。】

    【存档已覆盖。请确认使用一次性技能「时间胶囊」，使用后，技能剩余次数为5次。】

    光屏出现，艾彼按下确认。

    所有光都不见了。

    眼前是一片黑色，艾彼抬起左手，只动作了一点，就碰到一个冷冰冰的平面。看样子，是有什么东西竖直放置在自己面前。

    她的背脊也顶着一个平面，活动空间非常狭小，身体几乎没法动作。

    不是光不在，而是她的四周有什么东西。

    这些墙壁没有缝隙，触感冰凉，像是钢铁，将她锁在里面，像个牢笼。

    或者形容地更直接一些，一个竖直的坟墓。

    她将身体向侧面挤了挤，勉强抬手，用巧劲发力，四五下之后，墙壁微微挪移，上方露出一点缝隙。

    天光日影，是一个白天。

    【什么，情况，】艾彼一边继续努力，手上一下一下撞着，一边心里直跟系统诉苦，【这破能力，得站在原地，怎么房子还不见了。】

    和上一次使用能力不同，这次时间胶囊的目的地是未来，而量子锁定会固定她的一切状态，以一种非常朴实的方式将她“运到”未来。

    外界时间是正常变化的。

    也就是说，她会被人看见。

    但这些都是小事，解除能力后这段被锁定的时间自然就会恢复正常，最终效果和时间跳跃的表现是一样的。

    空间逐渐宽裕，艾彼用上最大的力气，终于将这个钢铁棺木推出一个夹缝。

    她挤出身体，大大吸了口气。

    “咳咳咳！”

    还不如不吸！

    见了鬼了，是熟悉的辐射空气。

    艾彼捂着口鼻，她出来时，潜意识以为会闻到室外的车辆尾气，城市的水泥或柏油马路，虽然和储藏室的潮湿空气会有很大反差，但不是这样的。

    她没有预料到这个。

    辐射空气本身不会有任何味道，但是一场核爆，会销毁所有爆炸范围内的事物，再将周边的粉尘碎末聚集起来，形成一种独特的感觉。

    干燥、焦糊、还有鼻腔内无法找到原因的，泛起的铁锈味。

    这就是艾彼所熟悉的，并且永远不会忘记的，辐射空气的味道。

    天上的雾无法下落，因为下面的空气密度已经饱和，地上的灰几乎静止，风也只能在一团一团地将它们聚拢。

    除非有暴风雨，否则冲刷不尽这里的死气。

    艾彼抹了抹眼睛，手背上都是白灰，不论是生命还是石块，万物全部变成了一种形态。

    这样看来，这个钢铁棺木反而是一种保护，至少不会让她被灰烬埋得不能呼吸。

    是谁把她在这里封存？

    钢板的边缘像是焊接上去的，她所面向的那面没有焊死，给她留了能够打开的缝隙。

    制造这个遮蔽的时候，也许已经无法考虑舒适度，被量子锁定的东西是不能被移动的，这个人只能把她留在这里。

    艾彼眯着眼向四周看了看，周围什么都看不清，不仅如此，连一丝鸟叫虫鸣都没有。

    亲身经历过核冬天的艾彼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走吧，这里不可能还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