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

    隔日,温霓醒得很晚,整理好下楼时,直接和从门外进来的温砚辞打上照面。

    温霓端着笑颜叫了声“哥哥”。

    换来温砚辞一声冷哼:“还认得我这个哥哥?”

    温霓伸手扯了扯他衣角,语气温软:“你应该都知道了,就不怪我瞒着你。”

    “好啊,”温砚辞黑眸微压,面上带笑,语气却十足冷然,“我倒看看,趁火打劫勾你结婚的人有没有胆走进这个家。”

    温霓瞧他黑沉的面容,心下一紧。

    温砚辞从小学拳,身手不俗。她曾经在他高中时期,见过他打架,可称得上单方面的碾压,对方压根没有还手的机会,而这人一身凌冽嚣张的气焰,一拳拳直击命脉,幸而他理智未丢,不然温霓都担心会不会闹出人命。

    拉开手机,温霓在深蓝色头像的对话框里,敲敲打打删删减减,最终还是发出一句:[今晚你尽量躲一躲温砚辞。]

    一整个下午,温霓都没收到对方的回应。

    临近傍晚。

    整个别墅灯火通明,阿姨来来往往在准备食材,偌大的客厅里人声鼎沸。温家旁支很多,但这次只有直属的温家亲眷。

    温旭从游戏桌凑过来跟她说话:“姐,温导一回来就黑着脸,他和嫂子吵架了?”

    温霓看了眼正懒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温砚辞,脑中一炸,连忙问:“云念姐没来?”

    温旭端着手柄随口说着刚听到的话:“说是学校有事,要晚点来。”

    温霓捏着手机,默默在心里祈祷着云念能早点结束工作回来。只有她,才能管得了温砚辞。

    “阿霓,那位自称是你未婚夫的,怎么还没到?”

    温霓抬眼便见二婶端着水果走近了沙发,她是温砚辞的母亲,他们一家以前一直在温宅生活,跟温霓的关系亲近很多。

    温霓扬起笑脸:“快到了。”

    二婶顺势坐到温霓旁边,看她明媚的脸庞,执着一颗青提到她唇瓣,幽幽叹了声:“沈家那位三夫人沈君琼脾气可是圈里公认的坏,你这嫁过去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之前那位婶儿看你是真喜欢,就没说什么,但你选来选去,怎么还是选到了沈家人身上,”她说着拧眉,“而这位,我听你二叔说,脾性更是难以捉摸,跟其他世家子弟不太一样,你说你何必?”

    甜腻的汁水在口腔炸开,温霓咽下口,这才亲昵挽上她胳膊:“他很好的。”

    温霓知道她说得是真心话,二婶人单纯,内心并没有门第观念,不会因为谁家世显贵就巴结谄媚。不然当初也不会同意自家儿子温砚辞娶云念。

    她没再说什么,只抬手抚了抚她发顶。

    花园里正巧传来几道笑声,是三婶和姑姑在讲话,似乎在说官司的事情,二叔三叔和温岩箴都在楼上书房,除此之外,就剩爷爷那个私生小儿子温均询了,听闻他最近谈了女友,今晚可能会带来的。

    时针幽幽划过七点。

    温重礼从小院进入主厅,一屋子人纷纷起身打了招呼。

    正巧门外传来几声响动,阿姨引着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男人身量很高,穿着得体的大衣,面容儒雅,面对众人的打量,他从容不迫解开大衣递给阿姨,随后偏头问她旁边的云念:“不热吗?”

    云念精致的眉眼微弯,端着十二分的疏离拉开半点距离,随后目光看向正从楼梯往下而来的温砚辞。

    她唇边笑意渐浓,在温砚辞走近的时刻,先一步迎了上去。

    三人相对,莫名让空气窒闷起来。

    温砚辞在温均询面前站定,两人身量不相上下,他眉眼更像温家人,浓颜惊艳,双眼皮褶皱很深,但眉梢冷霜凝聚,盯着温均询的眼神顽劣冷峻。

    两人完全不同的气场压着让人透不过气来。云念抬手,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滑进了温砚辞的掌心。

    男人募地一怔,身上那股子侵略性莫名淡了下去。

    温均询抬手扯动规整的领结,目光在两人亲昵的动作上划过,随后淡笑了声。

    后一秒便听到身后温重礼叫他:“阿询。”

    温均询越过他们去到温重礼身边,尊尊敬敬喊了声“爸”。

    温重礼紧了紧手杖,有些不自在。

    目光在他最爱的孙子温砚辞身上滑过,两人之间关于云枝念的纠葛浮现在眼前,他想了想,问:“听杜风说,你近日谈了个女朋友?”

    温均询垂着眉眼在替他倒茶,只回了句:“不是女友,就一小孩。”

    后来他们再说什么,温霓便没听到了。

    她余光里只看到温砚辞拉着云枝念去后院的身影。

    她拉开手机,想看看傅司聿有没有跟她回应,却在下秒,被爷爷喊了声“阿霓”。

    温霓抬眼,温重礼看过来:“人呢?”

    温重礼管事大半辈子,不管大小场合都是他最后出场,几乎就没有等人的习惯。

    温霓扬起嘴角,甜甜软软道:“爷爷放心,他不会迟到的。”

    果然,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的当头,门外传来了阿姨恭敬的称呼声。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细雨,淅淅沥沥打在黑色的伞面上,发出令人莫名紧张的气息,温霓正抬眼看去。

    耳边陡然传来二婶低低地惊呼。

    别墅巨大的拱形门外,门廊处黑压压站了两排人影。

    而领头的那位,单单只穿了一件浅色衬衣,密纹领带系得规整,棕咖色马甲从宽阔肩背流畅而下,一条金属链从马甲顶扣坠入口袋边缘,手臂上戴着袖箍,颇有种老派绅士的魅力,旁边人为他撑着伞,而他单单站在雨幕里,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神秘矜贵的气场。

    他目光压过众人,遥遥落在后面的温霓身上。

    温家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弄这么大派场,身后十几个保镖依次把礼物堆积在客厅一角,整整占满了三角钢琴旁的偌大空间。

    温重礼招呼人上桌。

    听到动静从楼上下来的温岩箴目光却沉沉浮浮,随后在男人客气一声“温伯伯”中,眉间又沉凝几分。

    头顶夺目明亮的水晶灯下,深色实木桌旁坐满了温家嫡系整整十几位。温家掌权者如今是温岩箴和二叔温正刚,温氏集团作为近百年的企业旗下产业链错综复杂,在温重礼年盛时期就是顶级资本集团,积累了不少财富,传言够温家几代人挥霍。

    而温岩箴这辈,三叔一家早独立出去做到了医疗领域的佼佼者,姑姑某某某也是浔城有名律师,一家子在浔城权贵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族嫡亲关系较为和睦,老爷子到了年纪,也开始念叨着亲情,每次聚会都会其乐融融。

    可如今坐在这里,气氛却不如任何一次家宴,无人说话,众人心绪浮动,隐隐难猜。

    可这里唯一的外人,傅司聿,却像在自家淡然自若,他礼仪到位,温家每位家眷都有准备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甚至他还细心去了解了他们的喜好,就凭这点,就让人无可诟病。

    “阿聿,能喝酒?”温重礼这声亲昵称谓喊出口,惊得众人倒吸气。

    傅司聿轻抬手整理了袖口,随后才端起面前的酒杯,起身微颔首,说了句:“敬爷爷。”

    温霓视线里,男人面容清俊,执着水晶杯的指骨分明,微仰头时,起伏的喉结上下滚动,不知温重礼说了句什么,他缓慢勾起薄唇,清哑道:“自然比不了温导。”

    耳膜里似乎钻入什么话题,温霓却看得入神,她半仰起小脸,目光一瞬不瞬。

    感觉好不真实。

    温霓其实有问题想问的,譬如他怎么知道她家人的喜好,礼物的事情又是什么时候筹划的,为什么不告诉她?

    就在晃神间,那双桃花眼就这样低低睨了过来,漆黑如墨,那点笑痕还未敛干净,莫名就带着多情的意味。

    “傅总这样的人,应该在港城就有很多世家踏破门槛,”温砚辞目光从温霓侧脸上滑过,指腹磨着杯壁,开口是熟悉地冷嘲,“怎么会选了我们温家?”

    傅司聿视线依旧黏在温霓微怔的脸颊上,他微倾身,给她添上一点汤汁,随后附耳提醒:“小心烫。”

    他身上似乎还带着屋外清冽的雨雾气息,指尖碰上来时,冰冷的触感却像在冰川里点燃了一捧火苗,温霓今夜的思绪被他牵着起伏不定。

    她垂着眸,点了点头。随后不太自然的捏了捏发烫的耳垂,下秒听到傅司聿的声线:“温导信息有误。”

    “况且,不是我选择了温家,”他语淡,“我只是选择了阿霓。”

    解释的话落在温砚辞耳里,只换来更深地冷嗤。

    他自然对他的话一个字都不会信。明眼人都知道,他选择在这个时机趁虚而入,必然是带着狼子野心的。

    “之前与你们沈家的联姻,是阿霓十八岁成人礼时在她爷爷面前求来的,”温岩箴在近乎窒闷的气氛里接过话头,“她求的不是沈家随便一个人,而是沈衍川,也只会是他,你……”

    “爸。”温霓捏着汤勺,打断温岩箴。

    一屋子几乎听不到碗筷碰到的声响。

    顿了两秒,温岩箴没顾温霓的话,继续:“你们沈家想换人就换人?”

    他语气近乎不近人情,温正刚是了解过这位沈家新回来掌权人的手段的,眼下,他唯恐得罪他,再出口时,嗓音轻松:“你温伯的意思是,你要想娶我家小公主,自然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嗯?”

    男人搁下酒杯,眼镜下的眸子夹着几分柔意,他当着众人的面,垂着的左手慢条斯理牵起温霓的右手。

    手臂被轻放在桌上,温霓小手被男人大掌攥住,他掌心热烫,随后纤细指头一根根被他挤开,青筋脉络线条清晰的指节强势压进扣紧。

    十指相扣。

    “爱慕多年,终于得尝所愿。”他嗓音平稳冷淡,却轻而易举引起温霓内心一层接一层的浪潮,他继续,“这个理由,能信服?”

    话落,餐厅陷入寂静。

    大概过了一分钟之久,温霓掌心蕴出绵密的细汗,她自然清楚,傅司聿是在践行答应过她的话,在做戏。

    她僵硬的指节进而动了动,柔软指腹像男人大掌一样收紧,是更为紧密的相贴,她笑:“爸,我们已经领证了。”

    温霓目光坚定:“我自愿的。”

    “……”

    他们说再多为难的话也没用。

    “啪”一声,温岩箴拍桌而起:“温霓!”

    他脸色阴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婚姻不是儿戏,你随随便便就跟一个陌生男人领证,你想过后果没有?!!!”

    “他说一句‘爱慕’,你就信?”

    “一个男人连你父母都没见过,就引诱你去领证,你还敢口口声声说你是自愿!!”

    他越说拳头越攥紧:“你跟我进书房!”

    温霓想反驳,是她拉着傅司聿去领证的。

    一切都跟傅司聿没有关系,就算她私心打算营造出她不是没人要的姿态,不是永远在感情里都是主动方的谎言。

    但她也接受不了温岩箴用那样的口吻误会傅司聿。

    是她主动求着别人跟她结婚的,她什么都没付出,甚至还让人陪着她演着一场场无聊的戏,说着那些违心话。

    温霓正要起身,随即被温重礼一声:“岩箴”定在当场。

    “这门亲事由我做主。”他语气沉稳,不容置喙,“同意。”

    话落,便无人再敢反驳。

    “温总,”在近乎凝滞的氛围里,傅司聿目光绕过半桌子的人在温岩箴怒气满满的面容上定住,他唇角微敛,气场透着久居高位者难得的谦逊,“未提前登门拜访是我不对,怪我多年愿望成真一刻也等不了哄着她领了证,请你谅解。有什么不满悉听尊便,但这件事从始至终跟阿霓无关,请别责怪她。”

    他嗓音徐徐沉沉,但每一个字都像敲在温霓心上。

    明明一开始是她提出的结婚请求,是她一而再地麻烦他。

    怎么到头来,反而他成了那个甘愿入瓮的人。

    他很入道,一言一行看不出任何演戏的痕迹,对上那双眸子,会让温霓有种的确被他“爱慕多年”的错觉。

    可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认识也不过才半年多的时间,说话都不超过十句,这些话只要温家人思忖想想,就会知道是谎言。

    “看来你早把主意打到了阿霓身上,”温岩箴冷笑,“你是不是早知道沈衍川要逃出国的消息,就在这儿等着呢。”

    或许,沈衍川出国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罢。

    这半截话,温岩箴藏着未出口。

    温霓脸色微变,她耳边密密砸下男人低嗤地哑笑,明显是对温岩箴无妄猜测地冷嘲。

    “爸爸,”温霓搁下纸巾,她呼吸很轻,“和司聿哥哥结婚,我很开心。”

    她低低哀求:“以前的事,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提了。”

    温岩箴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后没能再说出一句话,黑着脸上了楼。

    “无事,”温老爷子半点不觉压抑,他出声让温霓坐下,随后安排阿姨给她换了最喜欢吃的小排,后又招呼傅司聿不用把事情放在心上,这门亲事他同意就成。

    姑姑和婶子们也趁机安慰温霓,但大多还是对傅司聿不甚了解,又被传言弄得多了点忌惮的心理,她们也不敢多言。

    之后气氛才算回暖一点,二叔三叔赔笑着揭开话题,和傅司聿谈论着商业上的话题。

    温霓小口吃着饭菜,傅司聿会时不时在说话的间隙,替她细心布菜,那双矜贵自持的手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温霓思绪有些乱。

    又不由想起她曾经幻想过和沈衍川牵手,想象着被那双大手握在手心时应该会很温暖,也会很有安全感。

    但从来没有实现过,所以,和男人牵手是刚刚那种感觉吗?

    细细麻麻像过电似的酥麻感,灼烫磨人,跟他给人的冰冷气质半点不搭。

    难捱的吃完这顿晚餐,在今晚一直没说话的尹丽雅冷刺的目光下,温霓终于笑了笑,拉着傅司聿直接进了二楼卧室。

    房间里灯光黯淡,暖白色的房间里还摆放着她从小到大的生活用品,精致的书桌上有各类小女生喜欢的学习用具,侧门后是一整面墙的衣帽间。另一侧的书画室半掩着门,里面传来清淡的一点幽香。

    傅司聿站定,眉目微动,闻出了这是温霓身上的气味。

    是她久呆之后会留下来的味道。

    男人身量高大,挤在这个房间里怎么看怎么别扭,温霓只好把他往书画室带,至少那里不属于太私密的空间。

    可领着人一进去她就后悔了,里面还留着她上次清理东西留下来的杂物,案桌上堆着宣纸和画笔,还有几只掉到了毛毯上,沙发上随意摆放着薄毯,看起来很是凌乱。温霓抿着唇瓣,当着他的面,欲盖弥彰的整理了一下,随后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男人半截身子陷入柔软的沙发,他随意敞着长腿,随后抬手开始解那件规整的马甲。

    长指灵活翻动,倏而,扣子带着金链被他解开,露出里面薄薄的衬衣,隐隐可见分明的肌理线条。

    温霓本想说什么的,被这幅模样定在了当场,直到男人撩起眼皮看她:“合格吗?”

    猝然回神,温霓知道他说得是今晚他为了维护她而做得戏。

    温霓点头,不只是合格,反而是演得太好。

    屋内香味萦绕,是她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清香,梨花或许混着丁香,傅司聿垂眸间,不经意鼻尖翕动,唇边笑意渐浓:“那阿霓不要忘了答应过的事。”

    蓦地一滞,温霓被他漆黑的眸子注视,明明他嘴里说着令人误会的暧昧暗语,但那双眼底却清明至极。

    还有今晚听到了不止一次的“阿霓”。

    温霓红了耳尖,嗫嚅着唇瓣乖乖应了声:“我不会忘的。”

    说完,她又继续:“刚刚爸爸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对你不了解,不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其实,那天尹曦月那句“爸爸只认你这一个女儿”,温霓内心还是有些触动。但温岩箴永远是那样,生气只会大声吼叫,很少会问她的意见和想法,从小读什么学校,每天穿什么衣服,长大后,和哪些男生有接触,全被他强制性的管着,温霓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但这次她不会为了害怕失去他的关爱,就像以前一样听他话。

    “那种人?”傅司聿目光落在面前站着的女孩身上,她雪白的脸颊被暖色照射出一点柔光,瞳色清凉灼目。

    温霓随意坐上沙发的另一头,紧张情绪缓解不少,她解释:“就是传言你很可怕,但其实,没有。”

    没想有一天能在小姑娘口里听到一句“你人还不错”,傅司聿莫名笑了下,他顺着点头:“也是,为了答应某位小姑娘口里的‘主动亲密’,我过足了戏瘾。”

    他这句话完完全全解释了刚刚所有的一切,他都是在做戏。

    可真当这么听着时,温霓却不由觉得心间发闷,那一句句维护,果然没有一句是真的。

    温霓从小到大收到过不少男生或明或暗的爱慕,但她知道他们爱慕的不过是她这张漂亮的皮囊和温家大小姐的头衔,只有沈衍川在她的示好里不为所动,所以,当他说被她打动时,温霓便信以为真,那是真的感情。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一个人的话语最是不可信。

    但又不可否认,刚刚在饭桌上,傅司聿的那句“爱慕”和一句句维护,确实在她心里留下了阵阵涟漪。

    忽视掉心口的不适,温霓牵起笑意:“嗯,谢谢。”

    “谢谁?”傅司聿神色清淡,嗓音却耐人寻味。

    温霓眨巴着眼:“你。”

    傅司聿挑眉:“不是‘司聿哥哥’了?”

    “唰”一下,热度从温霓耳后蔓延而上,兜着她整个脸都发烫起来,默了半晌,她小声反驳:“我也是过戏瘾呢。”

    男人闻言,只淡笑一声,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屋内很静,傅司聿在沉默当头,接了个电话,捂着手机的手指冷白修长,温霓又不免又想起那个十指相扣,那手背上的匍匐青筋隐隐透着强势的力量,还挺好摸的。

    温霓无声咽了咽喉,却在下一秒,手机也在兜里震动起来。

    温霓回神,侧过身子,都没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

    话筒里那一声“阿霓”让温霓皱起了眉头。

    是沈衍川。

    温霓没有存他的号码,但那串号码她有印象,如果提前看一眼,温霓不会在这个时候接这个电话。

    温霓屏息两秒,拿下电话,指尖就要按掉挂断,猝不及防听到他那句:“听说你想和我哥结婚。”

    他语气不似前几次的低哀,嗓音平静,说话也是用得陈述句。

    自从上次在巴黎街头被温砚辞打后,他时不时会发短信来,不断哀求她不要和肖蘅结婚,等他回来。

    温霓统统没回,现在他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她要结婚的对象不是肖蘅而是傅司聿,沈衍川躁动的心才算安定几分,心下甚至有了一丝她果然还是喜欢我的错觉。

    可下一秒,他想起傅司聿那双看他时永远居高临下的眼神,还有他残忍嗜血的手段,沈衍川又不免担心。

    温霓身子下意识偏了偏,另一只耳里传来旁边傅司聿讲电话的声线,沉稳清冽地。

    随后,她轻拢住话筒,还未来得及说话,沈衍川又继续:“原来你上次说的那句‘喜欢的只是我的脸’是这个意思。”

    这句话听在耳里莫名刺耳。

    温霓蹙眉:“我和谁结婚,跟你无关。”

    “怎么无关?”沈衍川咬牙,“阿霓,你敢说,你没有把他当成我?不是因为他那张脸,才退而求其次想和他结婚。”

    “但是,他跟我完全不同的,”沈衍川,“他心思太深,阿霓,你别去招惹他好不好。我答应你,下个月等我公司事物忙差不多,我就回来我们结婚。”

    扣着手机的指尖泛白,温霓眼眶红了一圈:“我和他......”

    她话刚到喉,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一声:“傅太太。”

    接着她冰冷的小手被傅司聿温热的大掌扣住,他不知什么时候挂了电话,又听了多少,温霓已经无暇再关注,随后,男人高大的身子不由分说压了过来,是类似从背后环抱的姿态,他呼吸近在咫尺:“谁的电话?”

    温霓抖着长睫,想忽略掉颈部因他呼传来的阵阵痒意:“没...没谁。”

    只听男人鼻息间极轻地冷哼,像是在嘲笑她的慌乱和紧张,倏而一股战栗从背脊攀延而上,太近了,温霓毫不怀疑,只要她一回头,两人就会像那日在餐厅的意外一样,亲到彼此的鼻尖。

    “傅总,”温霓紧张到没注意称谓,她头微偏,就在转头的下一秒,身后募地一空。

    男人身影已经拉了回去。

    温霓松了口气,回身时,男人已经恢复到了惯常的冷淡疏离模样,至于刚刚,像是在做梦。

    他长指攥着手机,垂眼在敲字,有几分慵懒又漫不经心的意味。

    温霓心下莫名有点气郁,所以刚刚是听到了沈衍川的声音了,才叫那一声“傅太太”来过戏瘾么。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沈衍川挂断了,温霓视线落到傅司聿半截侧脸上,轻轻扬了扬手机,回应他那句:“是衍川的电话。”

    闻言,傅司聿动作依旧不停,无框眼镜下的睫毛在冷白眼皮下翳出淡淡阴影,两秒后,他抬眼若无其事:“嗯,知道。”

    联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他们兄弟间的不对付,所以,刚刚那声大抵只是为了膈应沈衍川。

    温霓压低声音:“他让我等他,说下个月会回来和我结婚。”

    傅司聿指尖顿了顿,他搁下手机,偏头道:“可惜,他没有机会。”

    一口气提着不上不下,温霓继续:“嗯,他还说,让我别去招惹你。”

    长指在膝盖上点了两下,像是猜到了她那点莫名的小心思,他轻挑了下眉:“事实是,你招惹了。”

    温霓轻咬贝齿:“他...”

    话语刚冒了个头,温霓猝然听到一声:“傅太太。”

    不似刚才的缱绻,隐隐带着冷硬的温度。

    温霓漂亮的眉眼对上去。

    只见男人长指轻捻了腕上的佛珠,藏在眼镜后的黑眸气魄压人,温霓心下一凛,只觉自己过于胆大了。

    下秒,傅司聿起身,轻轻慢慢扣着刚被他解开的马甲和衬衣袖口,那张脸沉在阴翳里看不分明,再出口的嗓音明显裹着耐心告罄的意味:“你是想告诉我你们之间有多相爱?”

    温霓陡然回神,刚刚自己在做什么?

    故意试探他会不会生气吗 ?

    他高大身影缓缓铺设开来,压根不落入她的圈套,嗓音夹着明显地冷嗤:“无时无刻把我当成他的影子,就这样?”

    他的意思温霓听懂了:就这样,她还敢说什么喜欢沈衍川?

    没被她试探出什么,反而被他冷嘲了一番。温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难堪。

    可是,她什么时候无时无刻把他认错了?

    温霓闷道闷:“对,就这样我也喜欢他。”

    她干净的眸子看过去,嘟囔了一句:“谁让你和他长得一样。”

    语气像极了娇气的小公主作态,娇媚又不显刻意,明明说着无理取闹的话,但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窗台一点风过,吹动案桌上的宣纸哗哗作响,男人神色被隐在昏暗灯光下,默了一会儿,就在温霓后悔她情绪用事犯错了时,傅司聿很淡地笑了,也懒得和她继续下去这个他无甚兴趣的话题。

    “先收拾东西,”他神情冷淡。

    说着就要往外走,温霓下意识伸手轻攥住了他柔软的西装袖口:“等等。”

    小姑娘十指纤细,扣着黑色布料的圆润指尖透出微微的泛白,傅司聿垂眼,目光在她空荡荡的手腕一顿,只有瞬间,她便转身在柜子里翻来覆去找什么。

    几分钟的光景,傅司聿视线里,那截天鹅颈晃来晃去,还带着明显的颓丧。

    他走近询问:“找什么?”

    温霓眼眸一亮,“啊”了声,终于找到了那盒香薰。

    就在这瞬间,上方被她拉开的木柜里的东西开始倾倒,她一慌,连忙伸手去推,谁料,身后男人也同时伸手,两掌相叠,大掌包裹住她的,微微用力,柜门发出轻微声响。

    温霓回眸,在光影摇曳中落入那道黑沉沉的眸子。

    她眼底带着未散的迷惘和惊诧,只不到片刻,她小手在他掌心转了个圈,随后食指指腹触着男人小指根部微微摩擦,她轻声解释:“我才没有无时无刻把你认错。”

    指尾相连,因她的动作引起了燥热,温霓压着心跳继续:“他这里有尾戒,而你,没有。”

    你不是他,我知道。

    潮热的掌心里每一秒都是煎熬,就在温霓忍不住要抽回手时,男人指节微用力攫住她作乱的手,暗夜下,他徐徐敛了眸,再出口的嗓音冷寂:“所以,你今晚到底要提几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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