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入骨一刀

    “醒了!来来来,刚做好的面。”王宁招呼道。

    桌上已经摆了热气腾腾的面条,几碟小菜,简单而朴素。段诚一见司尘境的模样,一怔。

    “司小兄弟,你昨晚......倒是猛烈。”段诚笑呵呵道。

    林诗意谢过王宁递过的面,连吃了几口,虽是清汤小面,却有家常味,连夸王宁手艺极好。

    林诗意边吃边闲聊道:“这青莲镇我听旁人说,这隔三差五地便出事。究竟是什么事?”

    王宁吃面的手,慢了一拍。

    “唉,挖人心的怪物在咱们镇里。”王宁叹气道。

    段诚放下了筷子,缓缓道:“镇里的一些男子,就如彭员外一个下场。官府也去查了,没有所以然。道士也做法了,本以为消停了,几个月后又开始了。”

    “那镇中的一些人不害怕,不跑吗?”司尘境抛出一个问题。

    若是妖物作祟,这害人命的地,哪还呆得下去,还不赶紧跑?

    “跑,一些人跑了,但像我们祖宅、田地,都在这,跑出去又会有什么活路。再说了,不干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段诚扒拉着碗里的面条,吹了几口热气。

    王宁将两枚煎蛋,夹给林诗意二人,林诗意看着碗底喝光的汤面,讪笑。

    “您是说他们干了亏心事?”林诗意问道。

    “隔壁的王婶就是彭员外的远方亲戚,她说彭员外纳了许多的妾。各个都是被他哄骗来的,人姑娘听他花言巧语,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嫁进府,才发现都是屁话。”

    “还有那街北的景屠户、杨书生,各个都是始乱终弃,要我说,就是死得好,免得祸害别的姑娘。”

    王宁愤愤不平,好姑娘全被这些人渣糟蹋了,落得此下场,全属自作自受。

    林诗意明白了原先遇见的彭员外送葬,那群人古怪的模样。彭员外死了,那群妻妾也能从中分得财产的好处,倒是逍遥自在了。

    现今势必要去见许敏一面了,想要解开这背后的谜团,也想要拿到幽弦。

    ......

    辞别段诚夫妇,林诗意与司尘境重新进山。

    果真又遇到了先前的八卦阵,瘴气四起。林诗意已做好充足准备,两人服下了避毒丹。

    “许敏!我想和你谈谈!我们能否见一面?”林诗意朝四周大喊道。

    但未闻任何声响,只余树木被风吹起的沙沙声。

    日光正盛,正值日中。虽在林中,湿气渐起,却是闷热。

    林诗意朝一旁的司尘境交谈道:“怎么没见人?”

    “再等等,这样,你拿出先前的木雕,没准她会出来。”司尘境提议道。先前捡着的木雕,估计对她意义重大,不然也不会戴在身上,寸步不离。

    林诗意立刻从储物戒中翻出那木雕,又试问道:“你的东西落在我这了?你可否来取?”

    过一会儿后,片片落叶席卷成一条长龙,在地面上浮现出了一行字:我还未找你们,你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既然有胆来,好。复行数十步,有一山洞,洞内见。

    司尘境黑骨扇扇了扇,额间两处流海微扬,褐色瞳孔微转。林诗意将木雕拿在手中,小脸严肃地皱起。

    “也是怪哉,她为何不直接来见我们。”司尘境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林诗意摇摇头,只说道:“我不知,但我若是与她打起来,你自己找个位置躲好。我若不敌,你先跑。”

    司尘境顺从地点点头,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万事皆听她安排。殊不知他左耳进右耳出,林诗意见他乖乖听话的模样,不放心又重新在他手里画了符咒。

    临近许敏所说之处,果真在前方见着一个山洞,像是硬生生被凿出。土地平旷,洞前还有一方绿潭。

    司尘境仿佛来游山玩水,颇有闲情逸致地说道:“这便是她的居所,环境倒是不错。世间不过须臾一瞬,待黄发古稀,你想不想也在山中长居,过着细水人家的日子。”

    “别贫了,我只顾当下。洞内不知有何危险,你跟紧些。”林诗意神情严肃起来。

    司尘境紧紧地抓住她一侧胳膊,像只猫儿似的往她身上蹭了蹭,“好好好,我这个弱小无助的男子,可全仰仗你保护了。”

    林诗意从储物戒中掏出一块黑漆漆的石头,她定了定神,施了个法咒。

    “这是何物?”司尘境指着林诗意手中这平平无奇的石头

    “等会儿有用。”林诗意将它放在腰间说道。

    二人一高一矮的影子在阳光下逐渐拉长,他们朝洞中的黑暗走去。

    待到入洞后,便听见水滴的声音,这洞府倒是凉快。

    霎时间,萤火渐起,自觉往洞顶飞去,洞中明亮了起来。林诗意这才看清洞内全貌,单是岩壁上的血字便让二人一怔。

    负心汉者永入地狱

    在此之下,一间石板床映入眼帘,石床旁的货架上,桌椅上,床头旁,满是格格不入的东西。

    “你看那些!”林诗意被这入目的东西晃了眼。

    拨浪鼓,摇篮,肚兜......

    “这怎么会有小孩的玩意?”司尘境看着满洞府的东西。

    一阵白雾袭来,在二人面前,许敏渐渐显现。

    “东西呢?”许敏冷声冷语道。

    她对二人并无任何好感,见到司尘境的那一刻,眼神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

    林诗意说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问完了我便将东西给你。”

    许敏轻嗤一声,双手环胸,眼神像是在看个有趣的玩意。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问吧。”

    “你手中的幽弦伞从何而来?”林诗意问道。

    “你是说小白?”许敏边说着,手中边幻化出幽弦伞。

    林诗意眼神直盯着幽弦,司尘境的眼神也不由地缩了缩。

    “想必你们也知我是妖,我本是这山上的百合花妖,这把伞在机缘巧合之下从天而降,盖在了我的头顶上。因而我便混沌初开,有了灵智,在它的庇护下,我吸取日月精华,终化得人型。”

    “青莲镇被挖心之人是否是你所杀?”

    “薄情郎无心,有情人终被负,凭什么?那些人就该杀!”许敏说着说着愈发激动。

    她双眼涨得通红,不似之前的文雅。

    “他们就同段轩一样!一个个的上赶着说什么爱,真是可笑的东西!最后还不是死在我手里,当我挖出他们的心的时候,我恨!凭什么他们的心是红的?为什么不是黑的!为什么?”

    许敏面目可憎,说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所以段轩就是她杀的,也就是说,段轩想杀许敏,却被许敏反杀。可是段轩一个人,有什么底气去杀一只妖?”司尘境看着许敏愈发疯魔之状,也皱紧了眉头。

    许敏似乎还陷入什么痛苦回忆中,她捂着脑袋,笑中带泪,无力般地半跪下。

    “轩郎,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你未告知他你是妖?也不知他为何要杀你?”林诗意惊道。

    许敏摇头,捂着发疼的胸口,被脑中回忆伤得喘不过气来,脸上满是泪痕。

    “我在认识他的当天便坦明了我的身份。我与他成亲,他却在当夜拿着施了咒的匕首一把刺入我的腹中,我当时还幻想着婚后的日子,我倒是成了个笑话。”

    许敏说着,又笑了起来,泪水滴落在地,晕开了她所受的伤痕。

    “段轩是如何死的?”司尘境问道。

    从许敏的视角来看,便是爱人在大婚当夜突如其来向她来那么一刀,未有征兆。

    按理来说,许敏不该问出这一句话。既然许敏能活,她势必会留着段轩,问他为何害她。

    “当时刀已入腹,紧急之下小白被我召出。奈何那刀上有符咒,我确实是死了,我不甘,是我自身的怨气加之小白的力量,段轩当场毙命化为灰烬。”许敏说到此处,眼里没了光,像是星辰黯淡,月被云遮。

    许敏下意识地抚摸了小腹,凄凉地一笑,流下清泪。

    在她眼中,段轩便是那无情之人。若是不爱,何故伤害?过往种种情分,皆如过往云烟。爱意随着那入骨一刀,随血流,痛彻心扉。

    林诗意不敢作何评价,她未经历过,也不懂爱是什么,藏书阁里的古籍里也未教过如何爱人。

    只见某本书上所写,爱之深,恨之切。她如今见着许敏这模样,也许就是如此吧。

    司尘境淡漠,在他眼中许敏愚蠢至极,竟会将自己的身份坦言,也不留后手。最后被人背叛,将自己都搭了进去,落得这样的下场。

    “如今唯有一招,可以解决这一切。”林诗意蹙起眉头,同一旁的司尘境说道。

    林诗意见到许敏这幅情态,心里也不是滋味。

    “什么方法?”司尘境问道。

    林诗意想靠近许敏,却被司尘境拉住了手腕,他深深地与她对视了一眼。林诗意读懂了他眸中的担忧,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安心。

    林诗意半蹲在许敏身旁,柔声道:“这给你。”

    说完后,林诗意将木雕放入她手中。

    许敏见到木雕,呆滞的眼神全然落在了上边。

    “我此番前来,不仅是想弄清青莲镇的连环丧事,而且我想要幽弦伞。”林诗意直言道。

    林诗意拿出腰间的令牌,上边有德光派的专属弟子名牌,她举起给许敏一览。

    “你自认为将这负心之人杀尽是在为有情人伸冤,但你害人此事不假,此番种种你所言之词,留影石皆有所录。我会通知德光派的人,你所犯下的错事,自有他们定夺。”

    “你可不服,你可反抗,你可逃跑,但德光派会追查,直至得出个明理。”

    许敏埋着头,长发掩住她的面容,“你是谁我不管,谁要追查我,我也不管。”

    她说着忽然抬眼,眼白处泛红的血丝,眼神死死地盯着林诗意。“你想要这伞可以,但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见段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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