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他是免疫者吗?”沈依南继续追问。

    在说出回答的那一刻,不习惯将心事袒露人前的多萝西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听到沈依南再次发问,明白沈依南绝不是想了解她的感情生活这么简单。

    “纽特不是。”多萝西抬起头,没错过沈依南怜悯与痛心交杂的表情,她明白对方在担心什么:“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他。”

    “安安,不要轻易承诺。”沈依南试着触碰多萝西的手背,见她没有抗拒,牵住她的手心:“不要走到我这一步。明哲保身不是什么坏事,自私的人才能活得不狼狈。”

    多萝西刚要张嘴反驳,沈依南用力捏捏她的掌心,示意多萝西让她先说完。

    “我知道你做不到这点,我也不是希望你弃身边的非免疫者于不顾。我是要你答应我,不管纽特或者你身边其他非免疫者会经历什么,都不要因为一时的执念去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无私和自私你只能选择一样,想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再放手去做吧。”

    沈依南整理多萝西已经过肩的短发:“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忠告,你只能越走越远,不能回头。”

    托马斯沉默地站在多萝西身边,认真听完沈依南的话才开口:“重启延续生命的残酷实验,你后悔过吗。”

    那些靠插管和药剂苟延残喘的痛苦生命,活下去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那些以同类尸体为养料长出的生命之花,他们真的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吗。

    “我很痛苦,但我不后悔,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托马斯,命运从来不公平,要想得到,就要用千倍百倍的代价去换,不择手段。”沈依南转向托马斯,目光却越过他肩头,看向沈世凌的房间:“活下去很艰难,死了确实能得到一了百了的痛快,但是活下去至少有希望。”

    沈依南知道托马斯问的不止是她,还有已经与他分道扬镳的特蕾莎:“不同的经历会塑造出不一样的人,如果不重走她来时的路,站在她的视角,你是没办法了解她的。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重走另一个人的人生,理解一个人是非常奢侈的事情。”

    托马斯反驳:“我知道,可是我有道德,我知道一个正直的人不应该把别人的命当踏脚石!更不应该背叛全心相信她的好友!”他情绪激动,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哑着嗓子的低吼。

    “托马斯,我们能站在这里就是物竞天择这个残酷天理的结果。人类为了生存,依靠基因筛选掉无法免疫闪焰症的,幸存者再不断进化,直到有一天完全免疫闪焰症。闪焰症的病毒也一样,只有不断进化感染能力,才能在这场博弈里胜过人类的免疫系统,存活下去。”托马斯对上沈依南的眼神,他仿佛在里面看到一整个宇宙,广袤宽博,却见不到一点对个人的温情。

    “这场博弈血腥残酷又没有选择,所有人一出生就被迫进入淘汰机制。在这种情况下,将‘生存’作为唯一出发点,无可指摘。免疫者有免疫者的生存立场,普通人也有,特蕾莎只是选择了普通人的那一方,为了她自己的信仰。”

    沈依南垂下眼睫,覆盖眼里的所有光亮,宇宙在这一刻消失,她又变回一个疲惫的瘦小女人:“背叛确实是特蕾莎做错,但是我猜她也不会为背叛后悔的,那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的野心太大,早就超越她能承受的了。”多萝西早就在这场不论对错,只论立场的博弈里疲惫,因为天平两端的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资格,却又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道德吗,多萝西想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廉价的东西,于她而言,道德只是生存不受威胁时的一点点缀,但她总有比道德更加难以舍弃的事物,所以她想特蕾莎也是一样。多萝西知道特蕾莎灵魂上难愈的伤疤是她的母亲,也明白特蕾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消灭闪焰症。

    她当然能理解,玛丽莲的死也是开在她心口的一道口子,当时如果有办法能挽留她的生命,多萝西也会毫不犹豫去做。但多萝西知道玛丽莲永远不会想看到她剑走偏锋,用他人同样珍贵的生命换自己的命,所以特蕾莎的行为多萝西依旧无法苟同。

    多萝西不是好人,却不愿意让信任她的,善良的人对自己失望。

    而且玛丽是因为特蕾莎才死的,偏偏是因为她才死的。恨意和爱意争相将她心中的特蕾莎涂抹,最后她印象里的特蕾莎扭曲到她早已不认得。

    恨吗,当然恨的,可是她心里的那点怀念又骗不过自己。从马库斯手里获得的两枚戒指一枚和玛丽莲的遗物安置在一起,另一枚藏在她的枕头底下。戒指的主人多萝西并不想提起,连带戒指也看得烦心。但多萝西又舍不得扔掉,金属铁环在心上留下拓印,带来一夜又一夜的噩梦。

    她能做的只有继续在烈日下奔跑,顺着玛丽一开始就为她指向的方向,为了解决闪焰症奔跑,试图逃出实验部和闪焰症拧结缠绕的怪圈。

    奔跑,一双眼睛突然出现在多萝西杂乱的大脑里。

    那双眼睛遍布红色血丝,眼球暴凸,闪着对鲜血的狂热,眼神却清明。是他们在隧道里遇见过的狂客。

    “依南阿姨,我想起来我们曾经遇到过一例特殊案例,看上去感染时间不短,但我猜测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多萝西烦恼地挠头:“我不知道怎么和你形容,但我可以确定他和普通患者不一样,而且他对我们的捕猎并不是出自本能反应,而是经过规划的。”

    “眼睛,他的瞳孔是不是正常大小,并且控制肌肉的能力强于一般患者,而不是一般四肢僵硬的状态?”沈依南提示多萝西仔细回想。

    “没错,就是这样的。他在其他症状上看起来感染已久,偏偏行为上又有自主能力。”

    沈依南了然:“这就是我们实验的基础,我说过,面对闪焰症人类绝不是坐以待毙地等死,人类也在不断进化出免疫性。这种自然状态下的恢复自我意识,就是人类最终能在闪焰症下痊愈的征兆。但是每个人的免疫力强弱并不同,所以就需要我们干预。而且我们发现,没有伤害过同类的患者痊愈可能性比起尝过人肉的患者可能性更高。也可以说,这是一场人类和血□□望的战争。”

    “确实,隧道里那个被击毙的患者看起来比较瘦小,他在感染前期没有能力尝到血肉。”托马斯从听到多萝西提起隧道患者就开始回忆,尽力回想当时的情况:“那么沈医生,你说的加入你们的实验,应该也离不开在免疫者身上提取血清治疗患者吧。”

    “这是不可避免的,托马斯。”沈依南轻蹙眉头:“你们掌握了战胜闪焰症的基因密码,只有在你们身上才能找到谜面进而解开它。”

    “哼,所以什么合作还不是说得好听,实际上还是把免疫者关起来做血包,还要进行更加危险的免疫实验。”托马斯永远不能接受自由被剥夺,见过天地的广阔,人造的围栏就不能再束缚他。

    “对于那些被商队用来做探路石的孩子来说,加入我们的实验反倒是解脱。参与免疫实验的孩子不愿意看到闪焰症残害这片土地,他们希望自己感染的朋友能在这座大厦恢复健康,所以自愿进行实验。每一次在他们身上进行免疫实验,我们都会小心把握剂量。只是现在本杰明利用了孩子们急于求成的弱点,妄图重现你们当年的奇迹,走捷径罢了。”沈依南无意和他争执是非对错,带着他们继续向前走:“你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记住路线,晚上我会还你们自由。”

    “其他的事,不要把你的价值观强行套在别人身上,要理解一个人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你看不到我们的角度。”沈依南带着他们走到休息室门口。透过玻璃小窗,本杰明背对着门正说些什么,少年们坐在桌椅边神色略有不耐烦,只有艾维斯撑着头听得津津有味。

    沈依南推门走进:“抱歉打扰你们,但我想你们不会想错过晚饭时间。”说着抱歉,但沈依南的表情却没有多少歉意。她靠在门边,没有走进休息室的意思,只是盯着本杰明,提醒他和这些少年接触太久,别说些不该说的话。比如他们的朋友曾经拥有的特殊经历。

    那些秘密只能被封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心的贪婪不可估计,沈依南担心在她无法触及的未来,多萝西会因为那段经历遭遇危险。

    “啊,看我,我总是对加入我们的新鲜血液激动过头,希望不会惹你们厌烦。”本杰明装模作样看一眼手表上的指针,夸张地拍头。

    布伦达无所谓地挥挥手,站起身迎向多萝西和托马斯:“你们怎么样?”

    “沈医生带我们参观了一下大厦的实验区,顺带讲解他们实验的原理和未来我们可能要负责的工作。”本杰明看她和托马斯的眼神灼热到无法忽视,多萝西知道他已经等不及要将她和托马斯绑上解剖台,探究玛丽在他们身上创造出的奇迹。

    本杰明看多萝西的眼神露骨到纽特都不悦地起身,站到多萝西身侧遮挡住尖刀般尖刻又痴迷的视线。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已经预感到危险的来临,应激地绷紧脊骨和肌肉,沉着脸色回看本杰明。

    “我相信本杰明已经将霍金斯大厦的基础情况和你们解释明白了,你们先稍事修整,赛普尔会带你们去食堂,我和本杰明还有事要忙。有情况就告诉赛普尔和丽达,他们知道怎么联系我。”沈依南看本杰明的神色略有不悦,语气暗藏警告。剩下半句话是对着多萝西说的,她放软语气,右手插兜。

    多萝西微微点头。她的右口袋藏有一个精巧耳麦,那是沈依南在沈世凌病房趁所有人不注意塞进去的联络器。沈依南叮嘱的含义是指明赛普尔和丽达并不是本杰明那边的狂热派,可以信任,以及如果出意外可以直接通过通讯器联系沈依南。

    看来霍金斯大厦里,沈依南的势力受挫地比她想象地要严重更多。

    眼见本杰明就要跟着沈依南离开,艾维斯高举右手:“本杰明医生,我对您说的实验还有一点疑问,您什么时候方便?”

    “你对实验感兴趣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很缺助理呢。晚上九点半来我的办公室312如何?我习惯在工作结束以后一个人喝杯咖啡,这座大厦里的精品咖啡豆还是不错的。”本杰明虚空捏住不存在的咖啡杯杯柄,手臂微抬。

    “好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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