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罗没有按照之前在船上和时蓁商定好的计策行动。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斩罗偷偷登岛并在外蛰伏，时蓁则想办法接近十方镜，并尝试再进去一次。等到她发出信号的时候，斩罗在外面制造混乱，两人里应外合找机会逃之夭夭。

    虽然时蓁轻描淡写，但是斩罗自己就是从昆仑岛出来的，他知道昆仑岛主孔陵渡绝对不是一个轻易就能够对付的人。恐怕时蓁心里也清楚，要想从昆仑岛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她是做好了与之一战的准备了。

    然而，孔陵渡的修为是个未知数，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实力绝对凌驾时蓁之上。从前就有人猜测他是个化神期，但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因为没人见过他出手，准确来说是见过他出手的人没有一个还活着。

    时蓁是做好了粉身碎骨的觉悟回到昆仑岛的，这件事斩罗在望见她眼神的瞬间就明白了。

    斩罗叹气，就算两人经历了这六年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自己对于她的了解却一如往日。

    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时蓁恐怕......

    斩罗在海里全速游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回到了人鱼族栖居之地。

    “你、你还有脸回来？！”人鱼少年阿月顶着一脸的淤青恨恨地盯着斩罗。

    斩罗冷漠脸，“族长呢？”

    阿月满脸防备，“你又想做什么？族长上次差点就被你害死了，你快走吧！不然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虽然言辞间都是他在威胁别人，但不经意侧身低头眼神飘忽的小动作都在昭示着自己的外强中干。

    斩罗：“让他出来。”

    阿月：“我不......”不字还没完全说出口，斩罗冰凉的眼刀就甩了过来，冻得他把剩下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眼泪汪汪的只想嘤嘤嘤。

    族长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别为难这孩子了。”

    这老头子其实一直躲在周围偷听，现在才出来不说，还装的一副好人模样。

    斩罗不屑与他争辩，开门见山道，“我要恢复力量，该如何做？”他接着道，“你说过，我的母亲阿流光，她是人鱼族的圣女，是因为她继承了善神的力量。我能感觉到......”斩罗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身体里有一股被封存的力量。”

    老人鱼耷拉着眼皮，“你本是神的后裔，自然也该是神。但你先后被抽灵脉，取紫府，剜双目，剥鱼鳞，抽肋骨。”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鱼，“你的神格和力量如今四散，你想要恢复力量就去取回你遗失的部位，你来找我这个老爷子做什么？上次你可是差点要了老爷子命呐。”

    斩罗冷冷看向他，“你不该说那些话。”

    老头子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反驳，转身就要离开，“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斩罗：“你不想杀了那个男人么？”

    老人鱼身形一顿，站在原地也不回头道，“什么意思？”

    斩罗：“那个带走阿流光的男人。”

    闻言老人鱼的背影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斩罗再次抛出诱饵，“我母亲和我说过，等到我力量恢复的那一日，他会来找我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十二月的大寒天气，不带一丝温度，“而我会杀了他。”

    母亲阿流光曾经和他说过的，当斩罗长大后他便会回来找他，但是这个长大的意思斩罗一直不懂，直到上一次离开人鱼族却被族长下令围困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长大的真实意思是指当他恢复全部的力量觉醒神格的时候。

    老族长的声音透着疲惫，“你能下得去手吗？他可是你的父亲。”

    斩罗神色未变，“我从来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族长转过身，终于和斩罗的眼神相撞，“好，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但你如今连身体都不完整，恐怕也只是付出极大的代价换来神力的昙花一现罢了，如此这般你还是要继续吗？”

    斩罗没有犹豫，“是。”

    老人鱼笑了，突然像个仁慈的老者，“你莫非是为了那位时姑娘？阿月和我说了，你俩一直形影不离。”

    回应他的是斩罗的冷漠脸。

    老人鱼见对方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也不在意，他缓缓道，“一方神掌管一方世界，神就是天道。”

    人鱼族千百年来供奉的神只有一位，那就是善神。

    善神掌管下的世界，万物和谐，幸福散漫人间，那是个贪欲和邪恶从来都不存在的美好世界。

    直到有一天，善神消失了。

    人间开始滋生罪恶，但是曾经善神洒下过的福泽依旧庇护着人鱼族长盛不衰。神之赐福一直由一代又一代的圣女传承下去，人鱼族也因此一直是海洋的霸主。

    但是即便如此，随着一代又一代圣女的出生，人鱼们还是发现赐福的力量在逐渐减弱。在他们想出办法之前，阿流光逃离人鱼族这件事彻底将这个即将熄灭的赐福直接掐断。

    “圣女是善神在人间力量的分身，算是半个神祇。即便你混有了其他野男人的血脉，但其中一半的血脉也留有善神的力量。”老人鱼一脸恨他不是女儿身的模样，“圣女一脉就此中断，可惜了我族千年兴盛......”

    斩罗冷漠开口，“我要如何做？”

    不懂得尊重老年人的家伙！老人鱼愤愤咬牙，“你的力量随着人鱼目人鱼麟的归位是在逐渐恢复的，你需要自己找出自己的神格，那些力量才会为你所用。”

    斩罗眼底透出淡淡疑惑，“找出神格......？”

    老人鱼作壁上观，哼笑道，“回忆，感受，你要想起来你究竟是什么......神。”

    斩罗陷入回忆，“我究竟......是什么神？”

    ......

    他的记忆闪回第一次来到人鱼族的那一夜。

    斩罗转身欲走，一根柔软却坚韧的绳索却从后套住了他的脖子，绳索瞬间被人勒紧，嵌入他的血肉。还没等他想办法弄断这一根，无数根一模一样的绳索便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的四肢也死死束缚住。

    周围人鱼的身影接二连三显现，他们手中都各自握着一根特制的绳索。众人齐心协力，将斩罗锁进了特制的笼钢中。

    族长苍老的声音带着对于过去的迷恋，“这是昆吾石制成的笼子，即便是人鱼的力量也无法将其破坏。你娘当初就是被关在这个笼子里，但她最后......还是跑了。”族长的眼底的漆黑化作实质的恨意，直直射向斩罗，“她本不该跑的！她不该离开我......们。你，也永远的留在这里吧。”

    本来一直在挣扎的斩罗听了这句话，手上顿时没了动静，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你说，你们将她关在这里？”

    族长没注意到斩罗的异常，他透过斩罗的脸，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每天都是容光焕发，笑容满面的阿流光，他最宠爱的人鱼，“是啊......孩子学坏了，竟然敢联合外面的野男人一起来骗我！那我只好让她哪里也去不了！”老人鱼沉浸于过去的痛苦与愤怒中。

    在斩罗与母亲为数不多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听母亲提起过有关人鱼族的任何东西，母亲打心里不希望他回到这里，因为这里从来都不是阿流光的归宿，而是她的牢笼。

    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也只是因为那个男人带给了她真实的快乐罢了。她的笑容变得真实了，她的心也有了归宿。虽然最后时间证明，那个男人也不是她的归属。

    她的一生都是漂泊的。

    斩罗向来如死水寂静的心从一圈涟漪开始，直至翻起滚滚巨浪。他能感受到母亲多年前在这笼子里的孤寂与迷惘。对于阿流光而言，圣女从来都不是一种荣誉，而是一道沉重的枷锁，将她的自由狠狠禁锢。

    以斩罗所在的牢笼为中心，海底突然掀起层层巨浪，浪在海面下形成了奔涌的暗流，将围在牢笼边上的人鱼冲得四散，有的撞到了一旁的暗礁上，有的被打入了水底，撞断无数水底植物。

    大浪过后，牢笼不远处有一个漩涡在无休止地旋动，而漩涡中间正是被搅入其中的族长。等到对方已经翻白眼，整条鱼已经无意识状态抽搐了，漩涡才缓缓停止转动，海面下才恢复了平静。

    斩罗就这么立在笼中，冷冷地看向一旁因为撞在暗礁上变得鼻青脸肿的阿月，“开门，不然......”他撇了一眼已经在漂浮在水面上的老人鱼。

    阿远忙不迭地滚过来把门给斩罗打开，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在原地傻傻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