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一路憋着疑问,回到寝房,王晚琴才问丈夫,“你为何不让我说?”

    曹元一道:“听说……前两日矿山出事,一个江东的奸细逃走,还杀了人,此事和午初脱不了干系,依照大堂哥的脾性,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午初……”

    王晚琴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那蝎子是……”

    曹元一抿着嘴唇,朝她摇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他们现在最好是明哲保身。

    王晚琴拍着胸口,“可怕,实在太可怕……咱们带着孩子们搬出曹王府,离得远远的才好……”

    曹元一迟疑:“可是祖母……”

    王晚琴托着肚子,“你若不肯走,我带孩子们走就是!这曹王府里的腥风血雨,我的孩子们不能沾上一点,一点也不能!”

    曹元一连忙哄她,“你我二人是夫妻,自然是你在哪里,我去哪里,不过,眼看着中秋将至,午初又是危在旦夕的时候,此时与祖母说分家的事,实在不合适,何况,我也得让人先在新府收拾收拾,不如等到中秋之后?”

    王晚琴想了想,点点头,妥协了。

    正房里,曹老夫人扶着额头,思忖良久,越想越觉事情蹊跷,便命人前去暗暗调查。

    婆子站在一旁,忧心地看着她,迟疑片刻,问:“老夫人是怀疑……”君上?

    曹老夫人红了眼眶,长叹一声,“但愿是我多想了。世矜与午初同是曹家子孙,我实在不愿见到他们兄弟二人自相残杀……只盼……只盼午初能早些醒来……”

    人迹罕至的小巷中,猴儿偷焦急等待着,等了已有大半日,等到彻底失去耐性,想要立刻冲去曹王府带他的芸儿离开。

    街头,小桃终于现身,东张西望,警惕万分地钻进小巷与猴儿偷碰头。

    一见着她,猴儿偷立马精神一震,迎上她便问:“芸儿呢?”

    小桃咬牙切齿地说:“曹午初那畜生命大,还没死绝,你先寻个地方躲起来,千万别再回金骢台,与君上有任何联系!等到中秋夜,曹王府戒备松散,我便带着姑娘去找你!”

    猴儿偷迟疑片刻,重重点头,目送小桃匆匆而去。

    一日一夜过去,曹午初仍旧昏迷不醒,沈芸儿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伺候。曹老夫人对此十分感动,红着眼拉住沈芸儿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芸儿瞥向床上面色苍白、嘴唇乌紫的曹午初,一脸哀戚之色。曹老夫人见着心疼不已,忍不住流泪。

    婆子连忙劝着,好说歹说,曹老夫人才肯先回正房去歇一歇。

    等到房里只剩小桃,沈芸儿眼神骤然变得得意且狠毒。

    她站在床边,盯着床上人事不省的曹午初,朝小桃摊开手。小桃立马会意,取来一把小刀放在她手上。

    沈芸儿握住刀,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一把掀开被子,将刀逼到曹午初裆下……

    凝华楼。

    范昕独自坐在靠窗的桌案旁,目光虚浮在空中,手里握着毛笔,却并未写字,笔尖的墨滴落在白纸上,晕开一片。

    她的心思全都二宝身上,曹午初出事的前一日,二宝为何会那般惊慌失措,而沈芸儿又为何碰巧出现?

    这其中是否有关联?

    曹午初出事是意外还是人为?

    范昕越想越觉蹊跷,可这是曹家的家事,容不得她一个身份不尴不尬的人来管,她本打算将怀疑告诉曹世矜,可是,自打曹午初出事,曹世矜便没有回过曹王府,听闻是江东不安分、战事一触即发,他身为军中主帅,得在军营中坐镇稳定军心。

    小红端着点心走进房中,见她愁眉不展,道:“今日天气不错,夫人可要出去走一走?”

    范昕扭头望向窗外,与其独自在此处胡思乱想,不如去寻二宝问个清楚!

    做下决定,范昕起身,抓一个红豆饼塞嘴里,一面吃着,一面往外走。

    小红未料到她如此突然,愣了一愣,而后连忙追赶。曹午初出事后,碧玉便魂不守舍,今早告了病假。是以,范昕只带着小红出了凝华楼。

    还未到二房的院子,路过一处连着檐廊的小阁楼,忽然听着“砰”的一声,范昕顿住脚步,领着同样疑惑的小红,循声而去。

    看清檐下景象的那一刻,范昕只觉浑身的血都冷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埋着脸趴在檐下,鲜血从他身下缓缓流出,缓缓淌下石阶……

    “二公子……二公子……”

    奶娘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忽而拔高,变得惊惶、凄厉。

    “二公子!”

    *

    回到凝华楼,范昕仍旧回不过神来。那样小小的一个孩子,明明前两日还好好地与她说话,今日便忽然死在她眼前!

    血!殷红的血……

    范昕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猛地闭上眼睛。

    房外闹嚷一片,不一会儿,碧玉仓皇奔进房中,跪在范昕跟前,求她救一救小红。范昕一震,奔出房外,扒着栏杆往下望,小红被两个小厮粗鲁地架着带出院子。

    管家领着四个壮汉上楼,来到范昕身边,弓着腰,冷着脸,一板一眼地说:“阿今夫人,老太太在正房等着。”

    范昕心头一紧,一瞬攥住拳头。

    *

    得知儿子从楼梯上坠下当场惨死,王晚琴一口气没提上来,昏死过去,身下见了红,险些小产。

    曹元一只觉天都要塌了,想到儿子满头是血的模样,他颤抖着,守在床边,握住妻子的手,“阿琴,你千万不能有事……小六,心疼心疼你娘亲……”

    说到最后,他哽咽住,将额头抵在妻子的手背上,眼泪汹涌而出。

    感觉妻子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曹元一一喜,抹掉眼泪,吸着鼻子,抬头看过去。王晚琴悠悠转醒,茫然一瞬后激动起来,想要起身。

    曹元一扑过去,抱住她。

    “放开!我要去找二宝!那皮孩子……瞎跑……躲到哪里去了?说了……说了……不让他出去的……”

    “阿琴,二宝没了。”

    “……”

    王晚琴僵着不动,张着嘴,嘴唇哆嗦着,半晌才哭嚎出来。曹元一紧紧抱着她,默默流泪。

    哭了一阵后,王晚琴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袍子,“蝎子!二宝的死一定与蝎子有关!”

    曹元一扭过头,惊愕地看着她。

    王晚琴一刻也等不得,试图推开丈夫,起身,去寻真相。曹元一忧心她的身子,按住她的肩,允诺会一查到底,绝不让他们的二宝枉死。

    王晚琴看他半晌,确认他眼中的悲痛与决心,终于松开揪着衣袍的手,背过身去,抖着肩膀哭泣。

    曹元一起身,深深看一眼妻子悲痛欲绝的背影,转过身,面色一凛。

    *

    半日过去,曹元一再回曹王府,站在影壁前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去了正房。

    范昕被困在正房院子里一间无人的厢房中,小红在院子里挨打,婆子逼问着:“说!是不是你推了二公子?”

    小红一面惨叫,一面叫冤。

    范昕趴在门上,不停地拍打着门板。

    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前,范昕一惊,瞪着眼睛后退。房门打开,曹老夫人冷着脸走进来,盯着范昕,问:“二宝是怎么死的?”

    范昕茫然地摇头。

    曹老夫人步步逼近,红着眼,情绪愈来愈激动,“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二宝!”

    “不是……不是……”

    “在矿山犯下命案的江东囚徒是你的什么人?”

    范昕仍旧茫然地摇头。

    曹元一走进房中,眼里带着痛恨之色。

    他已查到,前夜买下毒蝎之人正是猴儿偷,而猴儿偷曾与铁牛牛来往,铁牛牛不但是江东奸细,还曾是阿今的夫君!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指着阿今!

    曹老夫人很严厉大喝一声:“你说是不说?”

    范昕吓得一哆嗦,她是真的不知道!

    曹老夫人朝一旁使了个眼色。

    两个板着脸的婆子便上前捉拿范昕。

    范昕缩着身子,无助地流着眼泪。

    一道高挺的身影疾步走进房中,护在她身前。

    曹世矜冷声说:“曹午初的事、二宝的事都与阿今无关!”

    望着熟悉的背影,范昕紧着的心,稍稍一松,强烈的委屈袭上心头,令她本就流个不停的眼泪更加汹涌。

    曹老夫人激动质问:“与她无关?若与她无关,与谁有关!”

    曹世矜眯缝起眼,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就在这时,一个小厮仓皇地奔进房中,悲戚大喊:“老夫人!三爷他……三爷他……没了!”

    曹老夫人脸色骤变,踉跄后退,险些跌倒,好在曹元一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祖母别急……”

    曹老夫人嚎哭着,在曹元一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奔出厢房,往三房院子里去。

    曹世矜转过身,看向缩着肩、怕得浑身发抖的范昕,将她一把拥入怀中,用温暖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着:“别怕,我绝不让人伤你。”

    范昕缓缓舒出一口气,忽然想到什么,推开他,“小红!”

    她冲出院子,便见小红奄奄一息地趴在长凳上……

    *

    三房院子里一片肃杀,下人们身着丧衣匍匐在地,曹世矜带兵进入院子,径直走进寝房,捉拿一身素白的沈芸儿。

    曹老夫人闻迅赶来,截住曹世矜,护住沈芸儿,大声质问:“你要干什么!”

    曹世矜冷声说:“祖母,杀害曹午初与二宝的人,就在您身后。”

    曹老夫人惊异地扭回头。

    沈芸儿泪流满面,万分委屈地摇着头。

    曹老夫人定住心,不信曹世矜的话,只当他是想护住范昕,才将一切罪责推在沈芸儿身上。

    曹世矜眯缝起眼眸,脸上一片阴冷之色。

    “此事重大!祖母,对不住……”

    说罢,他朝身旁的张敖递去一个“动手”的眼神。张敖会意逼上前,就要捉住沈芸儿时,小桃忽然跪在曹老夫人面前,磕头求情,“老夫人!求您护住我家主子!主子已怀了三爷的孩子,如今三爷没了,只剩这唯一的一条血脉……老夫人!求您!”

    曹老夫人闻言,又惊又喜地拉住沈芸儿,视线落在她的小腹处。

    婆子脸色微变,低声提醒:“老太太,日子不对……”

    表姑娘与三爷成亲不足半月,新婚之夜,夫妻二人又闹得那样难堪,表姑娘怎会已有身孕?

    曹老夫人脸上的喜色顿时挂不住。

    “芸儿……你……”

    面对曹老夫人怀疑的目光,沈芸儿露出屈辱的神情,忽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小桃仓皇起身,将她接住,红着眼说:“早在成亲之前,三爷便对我家主子不规矩,这院里的下人都能作证!”

    曹老夫人了解曹午初的性子,一听这话,信了大半,连忙让人去请大夫,转过头看见曹世矜,登时板起脸来,“你要带芸儿走,除非我死!”

    曹王府一连两起丧事,曹老夫人已濒临崩溃,眼下,沈芸儿腹中的孩子,终于给她一点希望。

    顾忌着祖母的身体,曹世冷着脸挥手,示意张敖退下。

    *

    “……是谁害了二宝?是阿今,还是沈芸儿?到底是谁?”

    寝房里,王晚琴精神恍惚,抓着丈夫追问。曹元一心疼而又慌张地看着她,劝她想着肚子里的小六,赶紧闭眼休息,别再死熬着亏损精气。

    王晚琴瞪着眼,一定要一个答案。

    “谁害了咱们的二宝!谁?”

    “阿琴……别想了,二宝命苦……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没保护好他,你要怪就怪我……”

    ……

    怀着悲痛的心情,曹元一处理着儿子的小丧,想着,等到事态平息便带着妻儿离开曹王府。

    棺材铺前,他一抬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桃!

    他心头一凛,快步跟上去,看着小桃走进一间隐蔽的小院,屋子里迎出一个人,竟然是——

    猴儿偷!

    小桃似有察觉,回过头张望。

    曹元一连忙躲起来,等到小桃离开后,他才重新现身,死盯着那间院子。

    未免打草惊蛇,曹元一回到曹王府,决定知会曹世矜一声,门房叫住他,递来一封信,“二爷,一个疯子送来的……”

    曹元一打开信一看,登时脸色大变,转身冲出曹王府,乘上马车,命车夫火速赶往心同客栈。

    一路上,他紧紧捏着信纸,瞪着心中的内容,浑身都在发抖。

    心同客栈,天字九号房内,沈芸儿不疾不徐地点着香,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哐”的一声,房门被人蛮横撞开。

    沈芸儿缓缓转过身,笑着看向狼狈的曹元一。

    “你!竟然是你!”曹元一喘着粗气,瞪着眼睛,眼里尽是痛恨之色。

    沈芸儿挑起眉梢,笑着说:“没错,是我。”

    香炉口一缕白烟漂荡而出,漫散在房中……

    曹元一捏紧拳头,青筋暴起,赤红着眼冲上前,一把掐住沈芸儿的脖子,滔天的愤怒与憎恨,令他下了死力气。

    “你这个毒妇!”

    沈芸儿昂着头,仍旧笑着,眼里却闪着算计的光芒。

    “哐!”

    一声脆响,曹元一应声倒地,倒在血泊之中。

    猴儿偷扔下手中的花瓶,扶住弯着腰剧烈咳嗽的沈芸儿,关切地问:“芸儿,你没事吧?”

    沈芸儿缓过一口气,瞥向地上昏死过去的曹元一。猴儿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慌了,要去请大夫。沈芸儿一把拉住他。

    香炉口,白烟仍旧缕缕飘散……

    猴儿偷处于惊惶之中,并未察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非同寻常的香气。沈芸儿匆匆走到门边,将房门关上,转过身,定定看着他,状似担忧地说:“你现在出去找大夫,便是不想活命!”

    “可是……”猴儿偷看向倒在血泊中,尚有一丝余气的曹元一。不请大夫来替他医治,他会死的!

    见猴儿偷仍有救人之心,沈芸儿眼神一狠,忽然扑进他怀中,圈住他的腰身,“你说过要带我走的,难道说的是假话?你若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说着,她抬起脸,哀戚地望着猴儿偷。

    房中的香气愈来愈浓。

    猴儿偷的心饱受煎熬,他的脑子渐渐不清楚,沈芸儿主动献上的亲吻令他更加失去辨别是非的能力。

    一股本能的冲动袭来。

    猴儿偷迷乱地拥住沈芸儿,俩人越过奄奄一息的曹元一,倒在香榻之上。

    外袍、亵裤、肚兜……

    一件件从榻上抛下。

    良久过后,猴儿偷终于清醒,跳下床榻,扑跪到曹元一身边,颤抖着伸手探去,曹元一已经没有鼻息。

    他瘫软地坐在地上,许久回不过神。

    他……他是怎么了?他……他怎么能见死不救?

    床榻上,沈芸儿拥住被子哭泣着。

    猴儿偷缓缓扭过头去,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部都是真的!

    “芸儿!”

    他扑上床将沈芸儿拥在怀中,懊悔地自责着,“我不该这样的……芸儿……对不起……”

    沈芸儿渐渐止住眼泪,望着他,问:“我已是你的人了,你千万千万莫要负我,我这一生已经太苦太苦……”

    猴儿偷听得心疼不已,紧紧搂住她赤|裸的身子,发誓拿命护着她。

    沈芸儿终于满意,趴在他肩头,露出一个带着狠意的笑容。

    同心客栈外,眼看着曹王府的人抬走曹元一的尸首,猴儿偷才转身消失在小巷中。

    曹元一被人杀害的噩耗传回曹王府,王晚琴如遭雷击,当场破了水、见了红。稳婆匆匆赶来,汗流浃背地接生,暗道,这一回,怕是十有八九一尸两命!

    与此同时,春风楼的柳儿红被张敖带人逮捕。窑姐儿不经吓,一张嘴,便将一切全都吐露了。

    她白日上同心客栈侍客,侍的正是曹元一,不过,他们只欢好一回,一个憨头憨脑的汉子寻上门,瞧着不是个好惹的,她实在害怕,便穿上衣裳逃跑,再然后发生过什么,她便一无所知了。

    柳儿红两手互掐着,忐忑地看着张敖,心想,这一回的钱挣得可真不容易!早知是这样要命的事,打死她也不答应猴儿偷那小毛贼!

    张敖叫来画师,让柳儿红口述嫌犯的样貌。柳儿红咽了咽喉咙,照猴儿偷事先的交代说着:“块头大得像头牛,脑子像是不太灵光,看人直愣愣的……”

    半晌后,画师停下笔,将画像递给张敖看。

    张敖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铁牛牛!”

    “官爷,我全都说了,可以走了么?”柳儿红小心翼翼地问。

    张敖瞥她一眼,摆了摆手,让人给她松绑。柳儿红走后,张敖当即下令,全城悬赏、抓捕逃犯铁牛牛!

    不出半日,一个奸猾的老头便连哄带骗地将铁牛牛带到衙门。

    “阿昕在曹王府,不在衙门里……”铁牛牛犹豫着不肯进去。

    “你不进去看看,怎么知道?”老头奸笑着说,转头拿起鼓槌敲响大鼓。

    衙门里出来人,老头上前附在那人耳边低语几句,那人脸色骤变,折回衙门里,不一会儿,一群衙役便提刀携棍地冲出来,将铁牛牛一通乱打,打得铁牛牛倒在地上,哼哧哼哧地喘粗气。

    奸猾老头令了赏钱,乐哉乐哉地走了。

    衙役压着铁牛牛,要将他送去大狱,不料,铁牛牛忽然发狂,将左右衙役通通撞开,疯牛似的窜入人群,溜进小巷,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到嘴的鸭子忽然飞走,气得一众衙役脸都绿了。

    浑身是伤的铁牛牛翻窗躲进一间香气缭绕的厢房,不等他喘一口气,房门打开,柳儿红摇着团扇,嘀嘀咕咕地走进房中,瞧见他时,登时惊惶大叫。

    铁牛牛慌了,一个箭步逼上前,一把捂住柳儿红的嘴……

    *

    艰难熬过一夜,天际微露一抹白光时,王晚琴生下一个不足月的女婴。稳婆刚要松一口气时,忽觉不对劲,撩开被子一看,登时脸色大变。

    “不好!二夫人血崩……”

    等到天色彻底亮堂之后,二房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刚出声的小女婴发出小猫叫似的微弱的啼哭声。

    产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王晚琴面如死灰、紧闭双眼,永远地没有了气息。

    铁牛牛从昏厥中醒来,一睁眼,便瞧见一个美娇娘娇笑着,用带着香气的红纱手帕,轻轻撩拨着他的脸。

    他登时一惊,仓皇坐起身来,往床榻里面缩,防备地瞪着柳儿红。

    瞧他这副憨头憨脑的样子,柳儿红感到很是有趣,倾身逼近,直勾勾地看着他,说:“你犯了什么事?为何要躲?”

    铁牛牛虎着脸,一把推开她,便要走。

    柳儿红不依不饶地缠上去,“你身上还有伤,要逃到哪里去?眼下,街上可都是抓人的武侯……你嘛,安心留下来,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这儿的……”

    说着,她用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指轻挠一下铁牛牛生出青茬的下巴。

    “我要去救阿昕!”

    “等你伤好之后,再去……”

    “不。”

    “你若现在去,不但救不了你要救的人,连你自个儿的性命也要搭进去。近来,曹王府很不太平,戒备格外森严。”

    “你怎么……”铁牛牛惊异地瞪大眼睛。

    她怎么知道他要去曹王府!

    柳儿红抵着唇,娇笑一瞬,说:“你昨晚烧得糊里糊涂,自个儿说的……你还说要报答我,拿钱给我赎身呢,我可不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

    铁牛牛:……

    *

    范昕再次住进金骢台,从前,这里于她而言是囚笼,如今却是她的庇护所。

    曹老夫人心肝宝贝般护着怀有身孕的沈芸儿的,却视范昕为祸害,怨恨责怪,不许她再待在曹王府,甚至不许曹世矜再留着她。

    前线战事吃紧,家中人命频频,曹世矜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无瑕辩驳,毅然决然地带着范昕离开,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寝房里,曹世矜将范昕拥在怀中,低声安抚着:“祖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阿今,我是信你的。你先待在金骢台,等府里的事平息后,我会好好同祖母说清你的委屈。”

    范昕怔愣着,茫然地点头。

    几日前,在曹王府的凉亭里,她吃着美味糕点、听着故事,看着王晚琴一脸幸福,憧憬着女儿出生后的景象,曹元一笑着来接妻子,身后跟着五个活泼调皮的小子。

    怎么突然间……一切都变了?

    曹世矜这一走便是数日,直到中秋夜至。

    范昕捧着“天书”站在窗边,心里忐忑不安。

    末隐领着天师迈上通往金骢台的长阶之时,猴儿偷带着从曹王府中脱逃的沈芸儿,谨慎匆忙地赶往码头。

    那里有他事先备好的船,登上船后,他们便可顺着水路,离开并州城,从此以后,此间一切人事物都将被他们抛却,他们会成为一双世上最恩爱的男女,他们会过上幸福安乐的生活……

    扶着沈芸儿的胳膊,将她送上船后,猴儿偷也跳上了船,撑着长杆,使乌篷船一点点远离码头。

    他充满忧郁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并州城中的灯火,他知道,此去之后再回不来了。本该好好待着的沈芸儿,弯着腰,悄悄地钻出船篷,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危险地向着猴儿偷逼近。

    猴儿偷兴许有所察觉,笑着转过身……

    沈芸儿眼神一狠,猛地扬起手臂,将持着的匕首插入猴儿偷胸口。

    “对不起。”

    她流下眼泪,咬一咬牙,在猴儿偷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狠心绝情地一脚踹去。

    “扑通”一声,猴儿偷胸口插着匕首跌进水中。

    苍穹之上,皎洁的圆月缺了一角。黑色的阴影愈渐扩大,一点一点吞噬着整个月亮。

    范昕捧着“天书”站在祭台前,回头看,曹世矜为何还未来?他是……不来了么?

    “时辰已到,阿今夫人,请上前。”天师说。

    范昕转回头,犹豫片刻,咽了咽喉咙,忐忑地上前一步。

    与此同时,曹世矜策马扬鞭,奔驰在上山的道路上,仰头望天,心头一惊——

    天狗食月!

    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曹世矜勒紧缰绳,狠狠挥下鞭子,跨下的黑骏马更加卖力地前行。

    皎月一点点消失,苍穹黯淡,山林无光。

    窸窸窣窣一片响动,众多黑影在林间冒出,直扑马上。

    有刺客!

    曹世矜心头一凛,凭着听觉,挥刀应敌。

    铿锵刺啦,一场恶战在黑暗中进行着……

    风吹着林木,哗啦啦的响,云儿半掩着月食。

    曹世矜举起长刀,往前一劈,月亮从阴影后露出一角,明亮的月光穿过疏散的云层,映在锋利的刀刃上,反射一道森冷的光。

    一个黑衣蒙面刺客中刀,头巾、面巾齐齐裂开,面门上被长刀劈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狼狈地飞退数丈跌落在地。

    曹世矜赤红着眼,手下毫不留情,长刀一旋,一片刺客中招死在马下。

    他望一眼天,扬起马鞭,要赶往金骢台,一个小厮骑着马追赶而来,高呼:“君上!府里出事了!”

    曹老夫人接连遭受打击、病情危重,中秋之夜,眼见着稍有好转,却从寿衣铺的小徒弟口中得知,曹午初死前遭受过非人的折磨,那地方全都烂掉了。

    而作恶之人沈芸儿,顶着管理家事之名,趁着出府办事的机会,已然潜逃。

    二房没爹没娘的四个小娃娃受她照顾,喝下一锅桂花牛乳茶,全都身中剧毒,奄奄一息。

    曹老夫人得知噩耗,一时急火攻心,断了气。

    曹世矜脸色骤变,调转马头,朝山下飞驰。

    寒凉的月光照在他阴冷俊美的脸上,照在一身素白衣衫的范昕身上……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范昕跌倒在地,迷迷蒙蒙地看着天师在虚空投射出的光幕中点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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