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知道猴儿偷不会安分待在大狱里,末隐将牢门的锁头换成世上最难解的千机锁。

    千机锁锁眼小,没有特殊工具,根本无法打开。猴儿偷心如火烧,用最狼狈的方式,企图毁坏锁头。

    手掰,掰得手指血肉模糊;牙咬,咬得牙龈鲜血直流。

    末隐看着他的模样,心一狠,说了曹王府的喜事——沈芸儿已然嫁给曹午初,木已成舟。

    猴儿偷绝望瘫倒,抓狂几日后,许是想通了,终于服软。

    末隐庆幸一笑,将他从狱中放出。

    猴儿偷恢复自由,却再也不似从前活泼跳脱的模样,整个人都死气沉沉、麻木呆滞。末隐见他如此,十分忧心,说了许多劝解的话。可是,猴儿偷像是被棉花塞住耳朵,听了便听了,没有任何的反应。

    末隐叹一口气,望向窗外,眼中带着一份期许。

    中秋夜时“天书”重启,叔祖为夫人换命,许是也能够斩断猴儿偷的这段孽缘。

    猴儿偷忽然朝外走。

    末隐追上他,警惕地问:“你去何处?找谁?”

    猴儿偷撇撇嘴,“春风楼,找柳儿红。”

    末隐不放心:“果真是去找柳儿红?”

    猴儿偷继续往外走,“不然呢?”

    末隐一路跟着他,真的到了春风楼。猴儿偷像从前不曾认得沈芸儿时一样,与春风楼里的姑娘们逗趣,夸耀自己神偷的经历,提起酒壶,踩在桌上,仰头大口喝酒,模样潇洒。

    柳儿红依偎在他腿边,娇笑着拍手叫好。

    猴儿偷跳下桌子,一把搂住她,亲在她脸上。

    柳儿红故作娇羞,捏着拳头捶在他肩上。

    俩人你推我抱,调笑着、亲热着。末隐在一旁看着,终于松一口气。

    就在这时,春风楼外传来不小的动静,末隐循声看去,见老鸨笑得老脸开花,将下人抬着的曹午初迎进楼里,手帕一挥,招呼着姑娘们伺候贵人。

    自从腿脚残废后,曹午初在外寻欢作乐时,进出都由人抬着。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到他跟前,没人敢站着,全匍匐在他脚边,仰着娇笑的脸,任由他挑选。

    末隐嫌恶地皱起眉头,担忧地看向身旁,见猴儿偷红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曹午初,似要上前打人。他连忙捏住猴儿偷的臂膀,朝他警告地摇了摇头。

    猴儿偷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笑着搂住柳儿红,带着她上楼到厢房里。末隐一路跟到门边,被个身着碧蓝纱衣的姑娘缠住。

    猴儿偷两手扶在半关的门上,笑着打趣:“你玩你的去,小爷我办事,可不兴给人看。”

    话音一落,门便合上。

    看着门内搂抱在一起往里走的人影,末隐犹豫片刻,留给猴儿偷消遣的自由,转身而去。

    厢房里,猴儿偷将柳儿红扑倒在香榻上,却僵着不动。柳儿红睁开眼,奇怪地问:“神偷大爷,你怎么……”

    猴儿偷偏着头,听着末隐的脚步声远去,忽然抽身远离柳儿红,冲去窗边便要逃走。柳儿红在榻上撑起身子,惊异地看着他。

    猴儿偷想到什么,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她,沉声警告道:“待在房里,别出去。”

    柳儿红茫然地点点头,见猴儿偷要跳窗,抬起手,“诶!”

    猴儿偷朝榻上扔下一串钱,眨眼间消失在窗边。柳儿红捧着钱,笑着躺倒在榻上。不必伺候男人,就有钱拿,今晚运气真好。

    幽黑的小巷中,猴儿偷悄然前行,时而回头防备着,唯恐末隐发现他不见、追上来,不期撞到一个人。他仓皇抬头,看向那人的脸。

    离得足够近,借着春风楼里映出的些微光亮,猴儿偷认出他撞上的人竟是该在城外矿山做苦工的铁牛牛!

    铁牛牛一把推开他,沿着小巷奔逃。

    猴儿偷撞在墙上,捂着疼痛的肩膀,望向铁牛牛消失的方向,心中隐隐不安。

    铁牛牛逃了。

    此事恐怕非同小可,他该去向君上报信的,可是……芸儿还在曹王府等他!

    猴儿偷握紧拳头,咬了咬牙,心一横,当没见过铁牛牛,潜在夜色中远离春风楼,凭着一身飞檐走壁的本事,翻入曹王府,一路躲躲藏藏,在假山后,瞧见东张西望往小角门走的小桃,将人抓到角落里。

    小桃吓得脸色煞白,定睛一看,认出猴儿偷才捂着心口,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你不要命了!竟私入曹王府!”

    “带我去见芸儿!我要带芸儿走,带她离开曹王府!”

    曹午初那个畜生,根本配不上芸儿!娶芸儿为妻,却在春风楼里寻欢作乐,曹午初将芸儿置于何地?他不能看着芸儿再留在曹王府里受辱!他不能!

    小桃滴溜溜转着眼珠,算计着什么,片刻后,她下了决定,眯着眼在猴儿偷耳边悄声交待几句。

    “……快去!”

    猴儿偷愣着,迟疑不定。

    小桃冷声逼问:“在你心里,我家姑娘的性命难道不重要?你要看着姑娘被曹午初折磨死么?曹午初那畜生能在新婚之夜放狗羞辱、伤害姑娘,还是个人?他纵然是死,也是死有余辜!”

    猴儿偷后撤半步,惊惶地看着小桃,摇着头说:“我、我去求君上!君上一定能助芸儿脱离苦海,一定能的……”

    小桃一把揪住他,“君上若是肯管,姑娘怎会仍旧陷于不堪境地?君上可是日日都回曹王府的,你别忘了顾公子的事,君上有多狠心!”

    猴儿偷仍旧摇着头,但心里已经动摇。

    小桃紧抓着他不放,逼着他做下决定。

    “你到底待姑娘有几分真心?你到底肯不肯救姑娘的命?”

    猴儿偷容不得人质疑,为了芸儿,他能豁出自己的命!何况……曹午初确实死有余辜!想罢,猴儿偷眸光一定,朝小桃点了头,“我去!”

    看着猴儿偷消失在夜色中,小桃勾起一抹算计得逞的笑容,东张西望,不见有人经过,才偷摸着离开假山后。

    曹午初在外风流一夜,直到第二日将近午时才回曹王府,由下人抬着进入寝房,浑身酒气还未散去。沈芸儿蹙着眉头上前服侍。曹午初掀开眼,瞧见她,反手便是一巴掌扇去。

    抬人的仆从皆是一惊,战战兢兢退出房中,关上房门。

    在下人面前挨打,沈芸儿满心屈辱,看着歪倚在步辇上昏昏不醒的曹午初,她眼里闪过一抹怨毒的恨意。

    “三爷……”她轻声唤着。

    曹午初哼哧一声,没有清醒。

    沈芸儿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招手示意小桃过来,二人合力将人事不省的曹午初拖到榻上。

    小桃望着她,等候吩咐。

    沈芸儿紧盯着曹午初,冷声道:“把东西拿来。”

    小桃脸色一狠,点头,走去角落的柜子前,取回一只小竹篓。沈芸儿接过竹篓,打开盖子,往里看,一只黑甲油亮的毒蝎子蛰伏在笼中。

    ……

    园子里,刚满七岁的曹大宝带着四个小弟弟一起踢着蹴鞠,曹小幺还不满三岁,路都走不稳,摇摇摆摆地追着球,像只可爱的小胖鸭。

    二宝、三宝、四宝稍大一些,也正是顽皮的时候,只顾着踢蹴鞠,奔来撞去、不知轻重,奶娘在一旁护着曹小幺,累得满头大汗,喘口气的工夫,二宝踢的蹴鞠砸中曹小幺的小脑瓜,害得曹小幺扑摔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奶娘连忙将曹小幺抱起来哄。

    大宝身为长兄,数落二宝两句,凑到奶娘身边关心最小的弟弟。

    二宝昂着头很不服气。

    三宝、四宝俩角逐着,将蹴鞠踢走。

    二宝追上去,眼见着蹴鞠滚入院子里。

    俩弟弟转头看向他,“二哥,怎么办?”

    娘亲说过,三叔的院子里有狗,专咬小娃娃的屁股,不能进去!

    二宝叉着腰、昂着头,狗有什么好怕的,他还想看看三叔的狗呢!但这事不能让娘亲知道,不然,娘亲又要数落他,哼!一天天的,爹爹数落他,娘亲数落,大哥数落他,听不完的数落,真烦人。

    “你俩回去等着我,别说我在三叔的院子里。”

    三宝、四宝点点头,跑回园子里。

    二宝蹑手蹑脚地钻进院子,捡起蹴鞠后,躲着下人靠近寝房……

    看着天色好,范昕闲来无事,便领着小红、碧玉出了凝华楼,打算到园子里逛一逛,走到小径分岔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撞进她怀里。

    她后退一步,扶住怀里的小娃娃,定睛一看,原来是二宝。二宝仰起头见着她,如见救星,红着眼睛往她身后躲。

    范昕疑惑地抬眸,见沈芸儿缓缓走近。

    感觉身后被人拉扯,她回头一看,是二宝害怕地抓着她的裙摆。

    范昕心里隐隐觉着不对劲。

    沈芸儿笑着走到她跟前,停下,随口搭两句话,说是还要去厨房给曹午初端醒酒汤,便经过她的身边要离去,擦身之时,状似不经意地瞥二宝一眼。

    二宝吓得一哆嗦,挪着小脚,借范昕的裙摆挡住自己小小的身子,不想让沈芸儿瞧见他。

    等到沈芸儿走远后,范昕回身蹲下,握着二宝小小的肩膀,问:“怎么了?”

    二宝愣着不说话,像是吓傻了。

    范昕愈发觉得奇怪,还想再问,一阵呼唤声传来。二宝听着熟悉的声音,张着小手扑过去,委屈巴巴地喊着:“奶娘~”

    奶娘连忙搂着他,防备地看向范昕。

    碧玉怕有误会,想要解释一二。奶娘低下头去,恭敬地问候一声“阿今夫人”,便牵着二宝匆匆而去。

    回到自家院子,二宝仍旧恍恍惚惚。

    奶娘问他是不是受了欺负,他呆呆的不应声,奶娘瞧着有问题,连忙告诉王晚琴。

    “……二公子在园子外遇上了阿今夫人,我去时,二公子便是一脸委屈的模样,回来也没缓过神……”

    王晚琴闻言,皱起眉头,让奶娘将二儿子带进房里。

    二宝见着娘亲,依偎进她怀里,将小脸贴在她隆起的肚腹上。王晚琴爱怜地抚摸着二儿子的头,温声问着:“这是怎么了?平日里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呢?”

    二宝嘟着嘴,眼睛里盛满恐惧,问:“娘亲……身子黑黑的、尾巴像钩子一样的大虫是什么?”

    王晚琴疑惑:“嗯?”

    二宝抬头望着她,说:“我瞧见那样一只大虫,好大、好大,巴掌一样大!”

    他说着,举起小手。

    王晚琴一把抓住他的手:“天爷诶!那是蝎子!你被蝎子蛰了?蛰在哪里?”

    她将二宝像转磨盘似的,左转看看,右转看看。

    二宝摇头,“没蛰。”

    王晚琴松一口气,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二宝捂着屁股,问:“蝎子会蜇死人么?”

    王晚琴板着脸,打他的嘴,“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呸,不许说!”

    挨了一通数落,二宝不敢再说。

    曹午初的院子在王晚琴眼里犹如妖洞魔窟。

    她曾数次对几个儿子耳提面命,不许他们往那里面乱闯。二宝不信她的话,这一回偷偷去,见着可怕的大虫,终于肯信,他的娘亲没有骗人,心想着往后再也不去那院子。

    傍晚,曹元一回来。

    王晚琴伺候着丈夫更衣,与他说起二宝的事,抱怨着:“我当是他被蛰了,吓一大跳……真是个混世魔王,哪一日安分过?总不让人省心……”

    曹元一皱着眉头,想了想,问:“他在哪里见着蝎子的?”

    王晚琴摇了摇头,忽觉肚子里有动静,有些不舒服地拧起眉头,抚着隆起的肚腹,失笑,“这个也闹腾。”

    曹元一收起疑虑,笑着搂住她,夫妻二人亲亲热热,如往常一样早早睡下。

    半夜,黑猫从墙头掠过,发出一声诡异的“喵呜”。寝房内,王晚琴从梦中醒来,又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难受地嘤咛一声,扭头一看,身旁的丈夫仍旧睡得很香,不由得一阵恼怒,一拳打过去。

    曹元一惊醒,捂着脸,茫然地坐起身。

    “怎、怎么了?”

    王晚琴舒出一口气,捂着心口,“我要喝水。”

    曹元一“哦”一声,睡眼惺忪地去倒来水,伺候着她喝下,便想躺下去接着睡。王晚琴拧他一把,说:“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像是要出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唔,睡吧,睡醒了就没事……”曹元一含糊地说着。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门外的奶娘焦急地说:“二爷、二夫人,二公子魇住了,闹腾得厉害,吵着要见爹爹和娘亲。”

    王晚琴拍了拍曹元一,起身。

    曹元一咬着牙,勉强睁开眼,“臭小子!”

    夫妻二人披上衣裳,赶去安抚二宝。

    二宝闭着眼睛,一抽一抽地哭着,踢着两条小腿,嘴里还念叨着:“别蛰我,别蜇我!臭蝎子,走开……呜呜……走开……”

    曹元一瞧着心疼,叉着腰,很是恼火。

    大宝懂事地凑上前,轻抚着二宝的额头。

    曹元一问:“你二弟在哪里见着蝎子的?”

    大宝想了想,说:“二弟许是只听过……”

    二弟素来爱听下人们讲些奇闻怪物,听说三叔院子里有条恶狗,更是心心念念想去看一眼……这一回,二弟不知又从谁口中听说蝎子那样的毒虫,念叨一晚上,睡着后果然做了噩梦。

    曹元一一听更来气。

    第二日一大早,他便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叫到一处,勒令他们不许再给几位小公子讲些有的没的。下人们战战兢兢领命,各自散去。

    二宝醒来后,便不记得昨晚的事,央求着要好的小厮给他讲故事,小厮不敢讲,拿话敷衍他。二宝赌气一跺脚,跑出院子,跑到园子里,蹲在地上戳着小石子。

    范昕碰巧瞧见他,想到昨日的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自觉放缓脚步。二宝苦恼地抬起头,瞧见她时眼里乍现光芒,挥着小手跑到她跟前,缠着她陪他玩耍。

    范昕笑了笑,说:“你告诉我,昨日为何吓得躲我身后,我便陪你玩,好不好?”

    二宝一听,皱着小脸,很是苦恼了一阵,正要开口,曹老夫人脸色煞白,领着婆子匆匆而来。

    “请了大夫没有?”

    “去请了。”

    “去,让元一回来!”

    “已经让人去寻二爷……”

    正说着,曹元一领着大夫从另一边疾步而来。

    范昕奇怪地看着这一番大阵仗,心里不安的情绪愈发浓烈。

    曹元一脸色凝重,吩咐仆人领着二宝回去,盯紧其余几个小子,今日,谁都别出院子添乱。

    碧玉见情势不对,劝说范昕先回凝华楼。

    回到凝华楼,坐等片刻,便听说是曹午初出了事——不知被什么咬了,此时已经不省人事,说不准还醒不醒得来。

    正房里,曹老夫人扶着头吩咐下人,速速在府里各处都撒上药,防着疫鼠毒虫再为祸,想到危在旦夕的孙子,老太太伤心流泪。

    王晚琴抚着肚子,想着蝎子的事。

    莫非……老三是被蝎子蛰的?

    想着,她上前半步,想将怀疑告诉曹老夫人。

    曹元一拉住她一条胳膊,脸色凝重地朝她摇头。

    王晚琴虽觉奇怪,但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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