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在了春运高峰期回了蓉城。

    临走时，刘向沿说养个儿子白养了，新年第一年都不肯在家过，要去讨好老丈人。张辰宿作势就要回屋，威胁道：“老丈人不高兴，您等着您儿子嫁不出去吧。”

    刘向沿拿坚果扔他：“走你的。”

    她把他们送到机场，又硬塞给周到一个长形盒子，让她到家再看。

    周到下了飞机忍不住了，摇了摇盒子听声音，其实盒子上就有品牌名，却故意问张辰宿：“不会是戒指吧？”

    谁会用长形盒子装戒指，张辰宿边走边说：“就算是戒指也是我给你买，哪轮得到我妈。”

    周到听到重点，两眼放光：“好呀，你什么时候买？”

    张辰宿空出一只手捏她脸，恶狠狠地说：“周喃喃，你给我矜持点。”

    周到逗够了，打开盒子，是一条手链，串着几个四叶草。

    有些贵重，去一趟又是收大红包又是收礼物的，她问：“我该拿什么还礼？”

    往些年去他家没见她客气过，今年反倒客气起来了，张辰宿手搭上她肩揽着她，摩挲她围巾一角，“你每天过的开心就是还礼。”

    他们一手一个行李箱，风掀起大衣衣角，没入人群里。

    和刘向沿家里堆成山的年货和热闹劲不同，张辰宿家里冷冷清清，连发财也还寄住在韩述家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周到躺了一会儿，起身巡视屋里的东西，拉开冰箱，他们走之前专门清空了，只剩下些速冻饺子一类能长期保存的。

    她决定：“张辰宿，我们去买年货吧！”

    说走就走，他们在北方那几天几乎都在室内度过，好不容易现在能出趟门，终于能呼吸口新鲜空气。

    新年的气氛太浓郁了，到处张灯结彩，街道的大树和路灯上都挂上了红灯笼。

    周到和张辰宿一人一个手推车，发誓要把家里堆满。

    看见零食，周到说：“买！”看见速食米面油，周到说：“买！”到冷冻区，周到说：“买！”想到发财也要过新年，又买了些奶酪条，三文鱼罐头和风干牛肉。

    两个手推车不够，他们又加了一个，两个人一前一后，周到带路，张辰宿一人推两个，跟在后面任她指挥。到了结账的地方，看见花花绿绿的小盒子，张辰宿学她的语气，说：“买！”

    周到赶紧去捂他嘴。

    结完账有人送货到家，周到提前把奶酪条和酸奶拿了出来。张辰宿去韩述家把发财接下楼，好久不见两个人，它兴奋极了，不顾脖子上还套着绳子就往周到怀里钻。

    两条前腿直扒拉，高兴地嗅来嗅去，好像也知道是要来接它过年一样。周到把它抱在怀里，开了酸奶诱惑它，指着驾驶位的人说：“跟爸爸说新年快乐。”

    它汪汪两声，咧着嘴讨要食物，周到说：“真棒。”于是把奶酪条也喂给它。

    买了年货，家里的东西一下多了起来，餐桌放不下，摆了好些东西在地上。

    他们依次分类装进冰箱，冰箱堆满了，厨房柜子也装满了，发财在脚边跑来跑去，周到觉得新年的感觉一下上来了。

    又瞧见刚买的春联红纸，来了兴趣，说：“我现在就要写。”

    她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还住在院子里的时候，好些大人专门来找她写春联，图个乐呵，也看个新鲜。

    张辰宿替她找来毛笔和墨水，上一次打开也是她在他家没事干，想写写毛笔字，张辰宿不确定地看一眼墨水瓶，“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周到试探性倒出来一点，“可以。”

    清洗好毛笔，蘸点墨水就要下笔时却停住了。

    往年她给好多人写过春联，要讲究的可多了，内容要吉利，词性和平仄都有要求，一点新意都没有。

    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她决定随意发挥，写出什么算什么。生活嘛，本来就不该是一板一眼的，而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于是抬手就落笔，写完吹了吹，捏起顶部竖起来给张辰宿看。

    张辰宿抬眼一看，红纸上几个黑色大字，赫然写着：2023圆满收官，事事周到。

    他都忘了夸她的字，只觉得内容有意思。

    周到兴致勃勃地把笔递给他：“你来写下联，想怎么写怎么写。”

    张辰宿接过，蘸了墨想了想就开始写。

    周到眼睛不眨地盯着看，一边读出声：“2024万事亨通，处处发财。”

    她抬起头：“有意思。”

    再从头想了一遍，2023圆满收官，事事周到；2024万事亨通，处处发财。她问：“那你呢？”

    张辰宿很无奈：“我的名字嵌不进去。”

    周到写了个横批“一家三口”，一拍手表示满意：“这样，你活在横批里。”

    她觉得好玩，“再来再来。”

    反正买的纸够多，这次张辰宿写上联，周到让他随便写，她什么招都能接。

    他真就挽起袖子随便写：四海皆兄弟，坐享其成不加班。

    周到看了两秒，放出的豪言壮志可不能被人看不起，很快写出下联：五福都临门，不劳而获少开会。

    写完自己抱着自己的，互相指着对方毫不留情地嘲笑，腰都直不起来。

    周到顺了顺气，才说：“原来你想当个坐享其成的人。”

    张辰宿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你不也想不劳而获？”

    “再来。”周到握着笔，两个人已经完全跑偏。

    她挺记仇，还记得有人给张辰宿介绍女朋友的事，觉着贴上春联那岂不是跟告示一样的效果，谁还敢来多嘴。

    于是给出上联：家有女朋友请勿介绍哈哈。

    张辰宿给下联：心有男朋友再别靠近呵呵。

    他一样小肚鸡肠，揪着她那师弟的事不放。

    周到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受不了了，笑地一屁股坐下去。她加“哈哈”是为了表达委婉，他加个“呵呵”怎么感觉这么阴阳怪气？

    张辰宿问她：“幼稚鬼，玩够了没有？”

    周到来劲了，摇头：“没有，还要贴呢。”她指指手头上的这副，“就贴这个。”

    张辰宿沉默一秒，抬眼看她：“你确定？”

    周到掐着自己手心，憋住表情点头：“我确定。”她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破功，拿笔龙飞凤舞随意写个横批“咱们绝配”就往外走。

    一开门，对面那家人正在贴对联，听见她开门的声音，女主人礼貌地冲她打招呼，看向她手里的东西，笑问：“需要帮忙吗？”

    周到哪知道会遇上别人，住这么久没见对门开过，她运气是真好。

    看了眼她家门上对仗工整的烫金大字对联，脸上一热，把手上的东西往后一藏，挤出一个客气的笑，“不用了不用了。”

    说完飞速回家关上门。

    可以让别人看见这副春联，但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这副春联的主人啊。

    张辰宿在厨房里捣鼓什么，看她回来，问：“怎么不贴？”

    周到瞪他一眼，“当然是因为丢脸啊。”

    张辰宿来了兴致，拿过她手里的东西，往门外走，“哪儿丢脸了，简直是我们的真实写照。”

    周到不肯，一下子抱着他不撒手，“不行，对面那家人已经看见过我长什么样了。”

    张辰宿面不改色，拖着她继续走，“没事，没看见过我。”

    周到拗不过他，也不敢出去，隔着门缝恳求他：“别了，太丢人了。”

    张辰宿贴好后一拍门框，边兀自咂咂嘴，边手一个字一个字指着读出声欣赏起来：“上联，家有女朋友请勿介绍哈哈。下联，心有男朋友再别靠近呵呵。横批：咱俩绝配。写的多好，市面上都买不到。”

    周到听到他隔着门都这么大的声音，想死的心都有了，掩耳盗铃般捂住耳朵。心想以后她进出门都戴口罩，反正业主不是她，万一物业或者邻居哪天发到群里，丢人丢的也不是她。

    张辰宿继续进厨房准备做烤肉，周到在一边打下手，洗菜到一半溜到外面准备撕了春联。

    抬头一看，才发现他是骗他的，他贴的是第一副，横批一家三口的那个。

    周到把一个卷起来的角压平，回屋看他忙忙碌碌的样子，还觉得有些养眼。

    他家里厨具很齐全，毕竟爸妈做这行的，应有尽有，只是在周到来之前不怎么用，忙起来凑合一顿得了。现在她来了，他舍不得凑合，和他爸爸的观念一样，家庭和工作一样重要，要匀出时间陪她。

    洗净的草莓是去了蒂的，蔬菜每个盘子里装一点，烤肉在高温下滋滋冒着油，虾逐渐变红。

    他们这段饭吃了很长时间，吃完也没下桌子，面前投影着一部电影，是《窈窕淑女》。

    Higgins唱道：

    “ Let a woman in your life

    让一个女人进入你的生活

    and you invite eternal strife

    就是自找麻烦”

    周到正好吃饱喝足，托着下巴给出送命题：“我进入你的生活一个月了，觉得麻烦吗？”

    张辰宿纠正她：“你不到十岁就进入我的生活了。”

    周到长长地“哦”了一声，脸上是思索的表情。

    难怪她经常觉得他们在一起后的生活没什么变化，原来是因为一直都在一起。

    又转回来看着他，继续刚才的问题：“那你觉得怎么样？”

    零点的钟声敲响，空气有些醉人，好像能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来自市区以外的烟花炸响声。

    发财端端正正地坐在他们中间，他拿果酒和她碰杯：“非常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