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春(五)

    感受到身后的人没了动静,肖戎飞快的回头瞄了一眼,只见脏兮兮的虞苒苒已经闭上眼昏了过去。

    而那群人收拾了泉桂,又拔腿追了上来,喧吼着,气势更加高涨。

    他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了,还背着虞苒苒,哪里跑得过这一群人高马大的大人,恐怕过不了这段路,就会被追上。

    凭他们这架势,简直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不用想,被抓住的后果一定相当惨烈。

    这时如果丢下虞苒苒,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不丢,那恐怕只能是死路一条。

    可肖戎只是将虞苒苒再往背上送了送,继续坚实的迈出步子。

    此时身后的叫嚣也愈演愈烈:“你个吃里扒外的臭小子!快给老子站住!被我抓住,看我不把你吊起来抽掉一层皮!”

    那小胡子被溅了满脸的血点,配上他疯狂的表情和话语,整个人似乎是魔怔了,尤为恐怖。

    这样的穷追不舍,看得出他们对虞苒苒有多么执着,她究竟是什么人,无端招惹来这些祸事?

    正想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

    马蹄声由远及近,并且动静不小!

    果不其然,转过一道大弯,眼前的阵仗直接将尚且只有十三岁的肖戎吓得愣住了。

    锃亮的黑铠在阳光下反射着瘆人的精光,马上的兵将一个个手握玄兵,神情肃杀,马蹄下是被卷起的滚滚烟尘,这样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都城禁军。

    他们一队大约有六七十的人马,立在道路一头,将往平京城的去路堵了个严实。

    肖戎不知前方是敌是友,只能警惕着慢慢停下脚步,额角豆子一样大的汗珠接连滚落。

    那队人马中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一手持鞭,一手拉住缰绳,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孩。

    “什么人在前面?”位于他身侧的副手,向肖戎喊到。

    肖戎低下头,情急之中,随口扯了个谎:“小的是城中百姓!和家中小妹外出,不幸为山匪所困!豁出性命才逃了出来,还请将军放我们一条生路!”

    “山匪?平京城外,天子脚下,肃清的最为干净,哪里来的山匪一说?”为首的男子闻言眉头紧皱,见这小毛头鬼鬼祟祟是越发可疑,“如今城里出了大事,内外戒严,可疑人员全部要带回去严加审问,你有什么情况,跟我们回官府里去说吧,来人,带走!”

    “是!”

    他身后几人得了吩咐,不由分说,就要下马来擒人。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肖戎托着虞苒苒,脑袋里疯狂想着脱身的对策。

    这时,那小胡子几个绕过弯,也追了上来,嘴里还振振有词:“你个挨千刀的小混蛋!还不快给我站住……”

    只是,他们话还没有说完,就和一众禁军打了照面。

    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一抬头瞧见前面一身戎装的队伍,当即顿住脚步,吓得呆愣住了,霎时是脸红脸白,那面上跟演了一出黄梅戏似的,十足的精彩。

    “就是他们!这群暴徒,占山作匪,为害京郊!”肖戎逮着机会开腔,一面指认,一面急急往前跑了两步,与小胡子一帮人拉开距离。

    而那几个显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面对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是傻愣着面面相觑,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

    反应最快的,是那个小胡子:“你……你血口喷人!军爷!军爷明鉴!小的们……小的们冤枉啊!”

    “这小子是我家小儿,他染了失心疯了!逮着人就胡口乱咬,扰了军爷的清净,小的这就把他们带回去严加管教!”

    他倒是分得清形势,噗通跪下就磕了两个响头,连带着后边儿几个同伙也跟着照做,都是一脸的猥琐贱相,哪里像什么好人。

    “呸!你个山寇地痞,少在这里攀亲道戚,谁是你小儿?”肖戎咬牙切齿,嚷声回驳。

    “你给我住口!”那小胡子不服,咬牙切齿还要与他争执。

    忽然一道雄浑的低吼将他打断:“够了!”

    小胡子被震慑住,一下便噤若寒蝉。

    眼看着两边各执一词,马上的男人只是冷哼一声:“真是荒谬,本将有要事在身,可没功夫在这儿陪你们玩什么对簿公堂的把戏,既然都有疑问,那就通通带走,待回去审问清楚,自有分晓!”

    “是!”

    “冤枉!冤枉啊!军爷!冤枉啊!”小胡子几个看着要被擒住,全是拼命喊冤叫屈,一个接一个的往下磕头。

    他们本是做龌龊勾当谋生的,这被捉进官府,哪里还有命活着出来?

    先前还几近疯狂取人性命的一群饿狼,立马变成了俯首帖耳摇尾乞怜的鼠辈。

    肖戎斜眼看着他们涕泗横流的凄惨嘴脸,神色淡漠。

    前来擒他的人,可能念他年岁尚轻,动作并不粗暴,只是小心的接下脏兮兮的虞苒苒,将他的手臂用绳子反缚在了身后。

    他待会儿会和小胡子几个一起被押到队伍最后,跟着做完巡查,再被带进天昭府问话。

    那男人的手下接下虞苒苒,有些为难的报告:“回陈护军,此女昏迷不醒,该当如何处置?”

    那陈护军这时才留意到这个一直趴在肖戎背上的女孩。

    他隔的有些远,眯着眼仔细瞧了瞧虞苒苒,许是瞧不真切,吩咐人将她送至马前。

    这不瞧还好,只凑近一瞧,顿时脸色大变,那是好一个又惊又喜,当即放声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竟在这里找到了!”

    语罢,给副手递了一个眼神,那人立即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鸣镝,抬手射向头顶,响声既出,是作收队的信号。

    “厦溢,你先组织一队人,护送小姐回府,我留在此处接应彭将军。”陈护军吩咐道。

    “是!”厦溢答应一声,亲自接过虞苒苒,小心的护在怀中,又点了几员兵将随行,领着往平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你们要带她去哪儿?”肖戎沉着脸色问道。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可是个人都能看出,这群禁军,分明就是冲着虞苒苒来的,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究竟是谁,足以劳动禁军出马亲自搜查。

    那陈护军目刚送厦溢一干人走远,闻声便拉转马头,看向一旁的肖戎,轻蔑一笑:“哼,我没审问你,你倒还问起我来了,怎么?你是说谎成性,骗得连自己也信了,还真当她是你小妹呢?”

    肖戎没有说话,也没有因为这番羞辱而胆怯羞愧,只是定定的看着马上的男人,十三、四岁的少年,目光却如同盯准猎物的鹰鹫一般狠辣。

    男人被看得不舒服,立时黑下脸来,放出狠话,语气森冷:“听好了,关于刚才那位,好与不好,都不是你这黄毛小子有资格打点过问的,与其在这里花心思打探,倒不如多花点心思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危,来的比较切实!”

    至此,肖戎才缓缓垂下眼睑,露出略显蓬乱的发顶,再没有方才的侵略性,只留一副顺从模样。

    男人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至于你们……”说着,他又看向被缚住的小胡子一众,“我还真是小瞧你们了,倒是有能耐啊,在我陈况眼皮子底下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背后肯定有大肥羊吧?趁现在好好想想如何招供,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才好。”

    照他这意思,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小胡子那几个,皆是面如死灰,眼泪鼻涕一大把,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全然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不一会儿,又有马蹄声席卷而来,正在京郊四散搜索的禁军铁骑纷纷得到号令往此处汇拢,前前后后加起来足足有五百余人。

    最后一支赶来的小队汇合后,队伍的便规模更加庞大,位列在最前方那位身穿银甲的将领驱马行至陈护军身侧。

    他身形高大,拉耸着嘴角,一脸的方正凌然。

    陈况见了他,立刻抱拳行礼:“彭将军,人马已经汇齐。”

    “三姑娘呢?”

    “属下已经派人先行护送回府了。”

    “嗯。”彭沛举起握着马鞭的手指了指下首的几人,“这几个就是贼人?”

    “是。”

    彭沛咂咂嘴,横眉冷眼的扫视了一圈:“可真是让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揪出来了。”

    他说话平缓有力,此时又带了些狠戾的味道,“正巧那黄规客嘴巴硬的很,能扣出来的东西不多,如今,总该能让本将军得到点儿新意了。”

    说罢,便一拉缰绳,大声下令:“收队!”

    “是!”

    “夫人!回来了!回来了!三姑娘找回来了!”齐妈妈兴冲冲的跑进澄华堂传话。

    此时,天色渐暗,厦溢将完好的虞苒苒交到了孟子瑶手中。

    “卑职厦溢,陈护军副手,奉命送三姑娘回府。”

    孟子瑶瞧着虞衡怀里的虞苒苒,激动得哽咽:“好,好!你替我转告陈护军,待大司马回京,必定一一付赏!”

    “这都是卑职们的职责所在,请夫人与司马大人万万不必挂心。”厦溢交待清楚,便急忙赶回复命,只说后头的事,待彭沛将军查个分明,便会亲自上报。

    孟子瑶一应点头。

    送走厦溢,又派人进宫去请了常照顾虞苒苒身子的钟女医。

    她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有几处擦伤。

    煎药,包扎,一帮子人,也足足折腾到半夜。

    虞苒苒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

    四周都是熟悉的布置,身侧一摞的缎绣软枕,床前里外三层的丝绸帷幔,红木香几上她亲自挑选的白玉薰炉正升起袅袅青烟,的确是她的闺房没错。

    守在她床边的是两个面生的丫头,瞧着约莫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低眉顺眼的,见她醒了,一边去束起水一般柔软顺滑的帷幔,一边轻声询问着有没有哪里不适,要不要喝水。

    虞苒苒愣了半晌,没有搭理,脑海里全是无数大刀疯狂刺向泉桂的画面。

    “玉柚呢?”她颤颤的问。

    两人顿时噤声了。

    虞苒苒加重语气又再问了一次,那个个子高些的,才悻悻回话:“玉柚姑娘和红榴姑娘被夫人发落了二十板子,这会儿还起不来,在房中修养呢。这几日,就由奴婢们贴身照顾,姑娘有什么只管吩咐我们就是。”

    这么说虞苒苒就明白了,她们是被自己牵连了,和泉桂一样。

    “她们还好么?”

    敛画低下头,面露难色。

    虞苒苒也无意为难她们,见她迟迟不开口,便将人遣了出去。

    两人福身退下,将虞苒苒醒来的事回禀了。

    彼时,云姑才刚伺候孟子瑶歇下,她守了虞苒苒一夜,本想亲自等着女儿转醒,可身子实在熬不住,天蒙蒙亮时,才在虞衡的软磨硬泡下回了澄华堂。

    这两日,府里出了这通乱子,她实在操持辛苦,遂云姑得知虞苒苒醒了,也没去吵醒她,只吩咐叫丫头婆子们好生照看姑娘吃药。

    虞涧在儒阁跪了一夜后,便被罚了在房里抄写典籍闭门思过。

    他这次倒是难得的乖觉,当真坐在几案前一笔一划的好好抄写,也不再生事。

    得知虞苒苒找回来的时候,趴在案前好一顿大哭。

    几日过去,他表现良好,孟子瑶便解了他的禁足,府里倒也没人再提这事。

    只是虞苒苒身子又不大好,瞧着人总是没精神。

    虞涧来看过她好几次,见她难受,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不免暗自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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