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星，闪着斑驳的光茫，赤练慢慢的睁开眼，她看见了深蓝的星空，和庄回来的那天晚上一样。
护着她腰间的手抽离了她的身躯，卫庄深邃的眼眸望着前方，余光注意到赤练一直在看着他。
“醒了，就回去吧。”
“回那去?”赤练眨眨眼，闷闷开口，“你住在这鬼谷里中间最大的那间屋子，我住在最东边的那间屋子，难道不觉得你以后吩咐我做事，很不方便吗？”
当然不会，对于鬼谷这片小小的地方，卫庄想去哪里，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但卫庄没有回答，他看着庭院落叶，想是在思考什么问题，通常这种时候，若是有眼力见的人，就不会再打扰鬼谷纵横的传人了。
“我想换间屋子。”
卫庄终于愿意看她一眼，罕见的，他轻嗤一声，低眸看她，“怎么?想住我那间屋子?”
赤练马上闭嘴，心里难得的喘喘不安，卫庄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流露出任何情感，她一下就偃旗息鼓了，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了。
“倒也不是，”赤练斟酌着开口，“就是想见面不方便，但是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可以，锻炼一下我的轻功?”
赤练一边说着，一边不断的悄悄观察他的神情，而这一切尽收卫庄眼中，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站起身来，吩咐她，“回去吧。”
赤练不是很高兴的跟在他后面，正想着等到下次任务完成后，再重新开口提，便听到他的声音传来。
“你想住那间房，自己去选吧。”
赤练惊异的抬头，身前地上，只悠悠的留下一片枯叶，卫庄已经离开了。
可今天都这么晚了，赤练只有等到明天再去搬东西了，还有白凤和无双，他们也住在这里，无双还好……倒是白凤，虽然他不常在这住，但是赤练可一点都不想碰见他。
星夜漫漫，看着赤练离开，卫庄站在屋顶上，一根羽毛飘下，白凤落在了他身后。
“说吧，什么事。”
“身为流沙的主人，也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改变自己的行动吗？”白凤勾唇，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
“如果你只是来说这种无聊的话，那么你现在，最好要有所准备。”
“哼，我只是提醒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有这么大的改变，难道流沙的主人，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诡异的安静下，大鸟嘶鸣而来，卫庄微微偏头，那锐利的余光，让白凤不满的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一股微凉的冬风，手上传来一阵冰冷的寒意，卫庄抬头，晶莹的雪花稀稀疏疏的落了下来，他注意到最东边房间的一扇窗户被打开，一只纤细如白玉般的手伸了出来，接住了落下的几片雪花，赤练站在窗边，微微抬头，久违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明媚如春日阳光，一圈一圈的似在卫庄心底也像涟漪般荡开了。
雪，来得格外的早。
鬼谷的衣服，都由山下的衣庄做好每日送来，今年入冬入得快，厚厚的布衾还没来得及做好，大概是要晚些日子才能拿来了。
可是……
赤练呼出一口寒气，打开窗户的瞬间，通透的雪花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
还是有点冷呐……
她指尖落在腰间剑柄上，火红色的寒光一现，手中的剑刃便如灵活的小蛇，紧紧的咬上了房外粗壮的大树上，不走寻常路似的，直接借力从窗户上腾飞出去，足尖一点，盈盈的落在了枯枝上。
一剑起——
庄院内，此刻的卫庄正往大门外走去，突然间，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气息，回头的同时，手中的伞略微抬高，露出他一双冰冷的眼眸，远远的，就看见了那抹于寒冰中撩原的烈焰。
他只盯了一瞬，赤练就注意到了他，链剑寸寸回收，借着雪花，承风而起，人未到，一点寒光先至。
“铮！铮！”
几息间，两人已交手数招，身影交错间，卫庄的伞横在了赤练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还需再练。”卫庄收回伞，微微昂头，深邃的眼眸看向空中飞雪出神。
赤练收了剑，猜到他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或者人了，于是她将剑随手插进护栏上，站进卫庄伞下。
“庄。”赤练抓着他衣袖，满心满眼想的都是看我呀，看我呀。
于是卫庄低下头，垂眸看她。
赤练试探性的牵上了卫庄的手，肌肤相交的温热，让赤练不自然的偏过头，给卫庄看自己头上冰冰凉凉落着的雪花，赤练放低了声音，“帮我拍拍雪花，有点冷。”
说完赤练就后悔了，她咬着唇，差点想转身就走，如此蹩脚又奇怪的理由，他也会觉得很奇怪吧？
可卫庄几乎是很听话的嗯了一声，抬手拂下几片尚未融化的雪花，视线落在她穿的火红衣服露出的半个香肩上，微微蹙眉。
“庄，”赤练心口跳得厉害，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牵着他的手，“你……你要出门吗？”
“嗯。”
“去哪?”
“咸阳。”
“是……有盖聂的消息吗？”
“嗯。”
“有危险吗？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不需要。”
“……嗯。”
赤练闷闷的应了一声，卫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低哑，“你有新的任务。”
可恶，莫名其妙的更生气了。
“哦。”赤练无精打采的松开了他，可她没注意到，松开他时，卫庄的手颤动了一下，似乎想抓住那一瞬即逝的太阳般的温暖。
赤练随手拔了剑，站在走廊下躲着越来越大的风雪，一片雪白的世界中，黑与红的颜色晕染开来，仿佛交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我做完了任务，就快点回来，在这里等你，”赤练又嘱咐道，“你也是……早点回来。”
“嗯，”卫庄点了点头，走出门外时，突然无缘无故的说道，“可以让衣庄，多做些过冬的衣物送来。”
“……哦”
卫庄的身影渐行渐远，赤练后知后觉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衣服，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庄他……是想让我穿厚点吗？
一抹娇羞的粉色爬上她的脸颊，赤练抿了抿唇，又想到现在她和卫庄的相处，已经是跨越了一大步了。
以前卫庄不会跟她说这些事，她每天除了练剑就是练剑……等等……他不跟自己说这些，难道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主动开口问过吗？
赤练大惊失色，可她认真想了想……啊，十有八九，真的是这个原因。
“如果，我问的话，庄，他一定会跟我说的，但是上一世……”
上一世国家灭亡，父亲被杀，哥哥惨死，她每日每夜，疯狂的练剑，想要成为强者，是因为内心恐惧着，恐惧着……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弱小，而在那一天，被庄抛弃。
她本就无家可归，是庄带走了她，让她有了活下去的目标，可她一直活在恐惧中，等到后面成长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也已经无法改变。
“我是否应该……再主动些呢。”赤练陷入沉思，想了一会，她决定还是先去完成任务叭。
只不过，可以……早些回来。
由于是重来一世，赤练虽不会再改变暗杀目标的结局，但她至少可以轻车熟路的少受些伤，用最妥帖的方式将目标一击毙命。
如预料中的一样，十日后的下午，她最先回到鬼谷，此时的鬼谷空荡荡的，不见人烟。
“大家都去做任务了呢，”赤练若有所思，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里浮现一层愉悦的笑意，“冠绝七国的杀手组织，也会为了赚钱而四处奔波呢。”
她迎着风雪，站在鬼谷的门口，等呀等呀，承着大鸟，从天上路过的白凤看见她，手上把玩着一片白羽，眼神一凛，手中白羽便积蓄了一层内力。
“我现在不想跟你打，”赤练瞪着他，“如果你非要打，那我……”
“那你能做什么?”白凤冷笑一声。
“那我，就告诉卫庄大人。”赤练漾起一抹娇媚的笑来。
“你的卫庄大人现在还没有上山，你认为，在我手下，你撑得了那么久吗？”
“所以，卫庄大人，此刻正在山下喽，”赤练捂着嘴，低低的笑了一声，“那就多谢你，告诉我卫庄大人的消息了。”
“……哼，无聊。”说罢，大鸟鸣叫而去。
赤练想了一会，要不要去接他呢，嗯……估摸着时晨，她将门合上下了山。
所幸还走几步，赤练便看见了那于风霜中，踏雪而来的他。
“庄！”
赤练快步上前，几乎就要扑在他身上，卫庄眼神一动，右手正欲接住她，可赤练在他面前堪堪停了下来。
“你……受伤了吗？”
赤练一向对血的气味很敏感，即便在这茫茫风雪中，她也能敏锐的闻到那一丝血腥味。
“嗯。”卫庄的嗓音低沉，在赤练找寻他伤口的时候，他正默默的注视着赤练。
“伤那了?”赤练有些担心。
“背后。”
“哦……”赤练松了口气，暗暗责骂自己，关心则乱，遵循命运前进的人，庄他……才不会轻易出事呢。
“回去吧。”
说着，卫庄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刚好为赤练挡住了凛冽的风雪。
“嗯……”
一路上，卫庄都走在前面，不多不少的，每一次落脚，都刚好多赤练半步，风雪落在伞上，落在鲨齿上，落在衣服上，白色的发丝，也快和满天的风雪融为一体了。
可这肆掠的雪，就是没有落在赤练身上。
皑皑白雪中，两双深浅不一的脚印向着终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