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想回应跳大神祷告的野妖怪。

    遭受无妄之灾的越朝瞧着密不透风裹住她的蛇墙，放弃了『影遁』或是旅行形态脱身的打算。她抬手叩击冰凉的鳞片，道：“我说其实只是路过，不妨碍你回应祭祀，你信吗？”

    蛇形妖怪十分果断：“不信，道士都爱管闲事。”

    “既然你怕那道士，等我们走了你再接受祭祀就是了。”

    蛇形妖怪仰起头，吞吐信子，不悦道：“我可不怕那道士，若不是姐姐嘱咐我别惹麻烦，我能吞了他。”

    越朝哭笑不得：“不想惹麻烦你抓我干嘛？”

    “因为有趣啊。”蛇形妖怪歪头，荧绿色的蛇眼凝视越朝，鲜红信子吞吐间戳着她青色的皮肤：“你一直用着障目符，我本来想知道那道士隐藏了什么东西。你能变熊又没妖气，还不是呆傻傻的护法神将，我更为好奇了。”

    妖怪的思路这么奇怪吗？

    越朝还是首次接触妖怪，她没有顺势回答，反而问道：“那你姐姐嘱咐你不要惹麻烦，你忘了吗？”

    蛇形妖怪理直气壮：“我满足了好奇心，把你吃了不就不麻烦了？”

    “……”

    越朝心里一抖，伏身再次变成防御力最强的巨熊形态。蛇形妖怪下意识的游动，再度缠住了她。

    一妖一熊僵持了半晌。

    蛇形妖怪自觉绞不死越朝，游下来拉开距离，苦恼道：“是有点麻烦了，若被你闹出动静，岂不是道士也要找上门，两个我可打不过。喂，我们和解怎么样，你来满足我的好奇心，交换我放过你。”

    越朝依旧维持熊形，警惕低吼。

    “你别怕嘛，我小青说话算话。你块头太大了，我吃着也不舒服。”蛇形妖怪原地仰头，俯身化为了人形。人形的他声线仍旧空灵悠远，却多了份少年人的清朗磁性：“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瞧你胆小的样子。”

    蛇形妖怪的人形男装扮相，莫约二十出头。他五官轮廓分明，皮肤却好似美玉，微勾的眼角尽是风情，让人难以分辨雌雄。

    正常人谁路上碰见食人族，愿意乐呵呵的上前讨论人肉食用味道啊。她躲不过，警戒防备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态度好吧。

    巨熊凝视蛇形妖怪倒退了一段，拉开距离，变回暗夜精灵。

    夜色中，越朝满头华发仿佛月光织就的锦缎。蛇形妖怪忍不住吐出蛇信子，愉悦道：“你现在的样子可比人类好看多了，障目符变化的那丑样子，亏你能忍受得了。”

    “我这样子去人群里，等着捉妖人约我聊天吗？”

    蛇形妖怪愣了下，旋即捧腹。他笑得直抹眼泪：“诶，你说的是啊。说不定还要为斩妖除魔的虚名归属打一架。你还挺有趣的嘛，你是妖是怪？来认识一下，你可以叫我小青或是青郎君。今天聊得开心，我不吃你啦。”

    听到蛇形妖怪的自称，越朝颇为狐疑的打量他。

    自称小青，还张嘴闭嘴姐姐，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听过燕赤霞的名字，越朝一点不意外再出来个白素贞。

    “嘶——”扮相靘好的小青，忍不住吐出信子，略带点抱怨道：“你这人怎么不说话，身为熊胆子怎么比兔子还小？”

    这妖怪皮相有种雌雄莫辨的美，连声音都没有男性的低哑，反而清越空灵，实在令人分不出性别。

    就算跳出个白素贞同她也没有干系。

    反正，这世界再不正常，也不太可能再冒出个德鲁伊或者暗夜精灵来。

    如此想着，越朝敷衍答道：“我是人，你信吗？”

    顿感被骗的小青不悦的半寐起眼，更显眼尾狭长上挑。

    越朝往地面一趴，化作花斑猎豹转身本想逃跑。人形的小青速度反应不慢，瞬间拉近了两者的距离。

    “我不光能变熊，还能变成豹子。”越朝若无其事的恢复人形，佯装表演般的捋了捋发尾，从心道：“按照我的认知，我这种族叫做精灵，道士却一直认为我是山魁。实话实说，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是什么。行了吧，这秘密满足你好奇心了吧？”

    小青愉快的收回蛇信子，勾住了越朝的脖颈：“人类不清楚的精怪种类多得是了，他们还认为我是青蛇，殊不知我是虺。你怎么跟着个道士？被人制住了？”

    越朝从心底抗拒小青的接近，这妖怪的喜怒她分辨不出。

    被取悦的小青上个刹那还愉悦的笑，下个刹那又浅笑威胁：“不要甩开我哦，那么大个的熊我吞不下去。个子小的人或者小花豹，我基本一口一个哦。”

    越朝紧绷肌肉的僵直在原地，“你不怕你姐姐训你吗？”

    “她又没下山。”

    小青揽住越朝的肩膀，以脸颊蹭了蹭她肩甲上的羽毛。仅比她矮了半头的他，柔弱无骨的挂在她身上，抬手拉过她的脸颊。

    小青的瞳孔猝然化为蛇瞳，他吐出信子舔了舔越朝的脸颊。

    他的信子冰冷，湿滑。

    小青几乎是咬着越朝的耳朵，吐息道：“你的气味，我记住啦。明天若那个道士不走，我再来找你玩。”

    说罢，小青放开越朝，几步退到河边，犹如一条青鱼般反身跃向河中。

    落水瞬间，小青化为体态修长的青虺，轻巧的钻入水中，带起了一片片涟漪。

    越朝感觉得到，小青说的玩只是单纯代表他想玩。

    玩耍过程中，会不会被惹生气，把玩伴当猎物吞吃掉，就不好说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道士总爱捉妖了。”

    擦掉脸颊残留的湿痕，越朝伏身变化为速度最快的花斑猎豹，一溜烟跑回了借宿的那户人家，猫猫祟祟挪动步子潜进村里，跳窗跃进海赤罗的房间。

    越朝再小心，猎豹属于猎食者的气息，还是引得村里家家户户的护院狗畏惧的狂吠起来。村民们纷纷点灯，排查可能进村的“野兽”，本在专心制符的海赤罗不得不出门解释。

    安抚完村民，海赤罗刚回屋，便见到青皮华发的越朝抖搂着一张未激发的障目符，正冲他笑。

    海赤罗莫名有点心累。

    他熟练的施法，激发障目符让越朝重新变回人的模样，“你该用心勤练吐纳术了，练出气感就不必每次都要找我来使用符纸了。”

    “我挺认真了，你说的气感还是没找到。”

    “对了，你身上怎会有妖气残留？还破了障目符？”

    越朝从不怀疑海赤罗身为道士的专业程度，回来路上她便做好了被他发现的预案，并做好了隐瞒小青存在的打算——有怀疑他是《白蛇传》里青蛇因素，也为了明天趁早离开。

    小青守了十几天没害人，他定然有他不为人知的目的。说不定他现身戏弄她，也是刻意为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越朝可不想明日再见到那条青虺了。

    她表情自然的答道：“散步跑远了些，遇见不长眼的小妖了。”

    海赤罗看了越朝半晌，把她推出了房间。

    翌日清晨，海赤罗和越朝继续向洪泽镇赶路，路上遇见了几个村庄，见识了人性百态。从盱台到洪泽，有些人拜神，有些人搬迁，有些人借机售卖屠苏酒发财，有些人故作玄虚愚弄乡里。

    越朝觉得，区区盱台知县的政令，不可能引起如此大的动荡。说是盱台知县的意思，不如说是泗州知州的意愿，不然曲海那张地图应该只限于盱台一地。

    她猜测，泗州曲家在此事中同样有所出力，不然为何曲海会成了调遣道儒释三道的先锋。

    此事还有内情，越朝不愿意招惹小青也是因为如此——盱台的事本就疑点重重，她不准备节外生枝。

    翌日，下午。

    越朝和海赤罗抵达了洪泽镇。

    洪泽镇虽没有士林镇繁华，但却比建筑风格粗犷实用的盱台好了许多。毕竟隔着洪泽，不善水性的敌国打不过来，洪泽镇的备战氛围较弱，连入城都无人检查。两个本该负责此事的辅兵，正拄着长枪互相倚靠着打瞌睡！

    不光镇口的兵士，还有往来的镇民，脸上多有倦色。

    洪泽县临水，商贾之事自然繁盛，但越朝一路走来，发现临街的商铺十间里关着六间，开门做生意的店铺掌柜同样兴致不高，有现成的客人上门只是懒洋洋的抬眼一看，随客人去挑选也不招呼。

    “这地方有古怪。”

    一路走来，越朝不是没见过因战火而颓唐不振的百姓。但洪泽百姓给她的感觉不同，他们不是惧怕担忧，而是一种万事不挂心的漠然。

    “问问就知道了。”

    海赤罗抬手一记光明符扔向天空，光明符化为一道闪烁的骄阳，整个洪泽都能瞧见。他记得胡道人说过，洪泽有个不语和尚。

    既然不知道不语在哪，就让不语找来就好。

    “我倒认为应该先自行探寻完，再找驻守这的人问比较好。”

    越朝话音刚落，一个身披赤红袈裟的黄袍僧侣从临街拐角走来。他身形健硕似武夫，脸面却白净清秀的很。

    远远见到越朝和海赤罗，和尚低吟佛号，慈眉善目的朗声招呼道：“小僧不语，两位到此可是有事需要小僧帮忙？”

    “贫道赤罗，携异人越朝受曲海所托，特来洪泽帮忙。”

    闻言，和尚顿时笑的更为亲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