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坐了几回公交，晓青还是坚持骑车，张萍拗不过女儿，到底还是同意。周日下午，晓青提早出发，她带上手机，打开导航，花了一个半小时才顺利抵达学校。

    收到她发的报平安消息，张萍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在路上吓到没有？累到没有？”

    晓青不累，反而很高兴：“妈妈，你放心，要不是第一次边骑边记路，我早就到了。”

    张萍既欣慰又无奈，叮嘱了几句才挂断。晓青把车停在图书馆的地下室，又上了锁，等到周五放学再吭哧吭哧骑回家。

    主动权回到了自己手里，晓青很安心。她不用再计算时间，不用故意留在学校做作业，而当她骑完车发了汗，多吃几口饭似乎也没负担。当然，光靠这点运动还没法达到标准，晚餐过后，她总是要去操场上转三圈，加上大课间的活动时间固定，久而久之，她的饭量和体重也不再突飞猛进。

    张扬得知她骑车上下学，给的评价是低效，晓青不以为然。如果她有他打篮球的强度或是吃不胖的体质，她也可以从容很多，但她没有，所以要用自己的方法。

    晓青仿佛又回到备战体育中考那会儿，日程是既定的，步伐是稳健的，心无旁骛有事可做的状态可比瞻前顾后好多了。渐渐地，张扬发现她不再揪着一道题翻来覆去地问，不再因为随堂测验来不及做而愁眉紧锁：“你是不是因为外貌焦虑影响上进心了，怎么不问我问题了？”

    “我只有物理要问你，其他的我能做，做错了看答案也能懂。”事实上，晓青在物理上摔的跟头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心情，她决定暂时认输，把它排到最后，“谢谢你愿意帮我，但凡事靠自己，我明白的。”

    张扬不再多说，他的心肠没有好到上赶着给人当老师的地步：“那行，你不问我我倒有话问你，你和叶玉玲是同班同学？”

    “是的。”

    “她人怎么样？”

    晓青说：“很好。”

    “怎么个好法？”

    “聪明、上进、漂亮，还当过广播站站长。”

    “那她这么好，没人追她？”

    “有吧。”晓青想起王思齐，也想起叶玉玲跟她提过的对张扬的倾慕，“你问这些干什么？”

    “对她有点兴趣。”

    晓青顿了顿：“你想和她谈恋爱？”

    张扬微愣，随即失笑，谈恋爱三个字怎么被她说得跟啄木鸟啄虫兔子啃胡萝卜似的：“这么直截了当，你知不知羞？”

    晓青心想这有什么好羞的，明恋暗恋早恋都是恋，小说诗词电视电影的主题没有爱情能行？她忽然有点开心，为叶玉玲的勇敢，也为张扬的眼光——原来优秀的人真的会互相吸引。

    她想了想问：“你是想要她的联系方式吗？”

    “不用，我已经有了。”张扬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黄色的普通信封，那是他从他爸妈的书房里拿的，上面还印着永涧初级中学的红字，“你帮我把这个给她。”

    张扬前后收到了叶玉玲的三封信，一封比一封长，第三封足足有八百字，引经据典翻来覆去，爱慕之意让他不得不加她的微信。

    晓青疑惑：“你为什么自己不给她？”

    叶玉玲的情书是托人放在他桌上的，那他就不能直接还，以免显得他比她更重视这段小插曲：“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我还要自己制造话题吗？”

    也是，晓青接下信封，很快去了三楼。

    正是课间，八班比五班要热闹，晓青站在门口张望，没看见叶玉玲，只看见被围住的陈琦。

    他像是在跟人讨论什么，脸上带笑，晓青让坐在门口的女生帮忙叫他，女生也不过去，提高嗓门说：“陈琦！有人找！”

    陈琦看见晓青不无意外，很快过来：“稀客啊，找我？”

    “我找叶玉玲，她人呢？”

    “走开了，不知道去哪了。”

    “那你把这个给她吧，”晓青递过信封，封面上空无一字，“是张扬的。”

    陈琦没接：“张扬的东西为什么你来给？他俩的事用不着你掺和。”

    “……什么叫掺和，举手之劳而已，叶玉玲是我同学不是他同学，我帮忙送封信怎么了。”

    “怎么了，他让你跑腿你就跑？”陈琦不满，“他今天给这个送，明天给那个送，你兼职当免费邮差还乐在其中是吧。”

    晓青觉得他莫名其妙：“算了，你不乐意就不用你给，我自己等她回来。”

    陈琦却猛地抽过她手里的信封。

    “哟，陈琦，又有人给你写情书啊，”上厕所回来的男生眼见这一幕，打趣他道，“这是第几个了？”

    闻言，原先围在陈琦座位上的某个女生朝这边看了眼，晓青和她视线相触，又见她在陈琦位子上坐下，翻开他的作业本。

    不知怎么，晓青有点不舒服。

    陈琦赶走那开玩笑的男生，正要说话，叶玉玲刚好打水回来。

    晓青抢过信封，递给叶玉玲，叶玉玲听完眼睛一亮，在她下楼前还不忘追了句：“谢谢你！”

    叶玉玲满心欢喜，满是忐忑，回到座位忙不迭拆开来看，然而张扬给她的却无柔情蜜意只有苦口婆心，一列校规校纪，二列课表排名，三列他对自己的学业要求，这让玉玲难堪的同时又加深了对他的好感：他如此正经、踏实，温和有礼……天哪，她忍不住对陈琦说：“张扬怎么会这么完美？这么完美的人为什么不喜欢我？”

    陈琦无言，只呵呵两声。

    “……你这是什么反应？”

    陈琦没接话，拿出卷子继续做题。

    。

    理科竞赛的结果出来了，张扬毫无悬念地拿到了一等奖。老师在升旗仪式上通报结果，晓青混在人群里鼓掌，她不仅听到了张扬的名字，也听到了陈琦的名字。三等奖也很好，她想，获奖给人的鼓励直接而有效，在过程中建立的自信和结果一样重要。

    她没有去问张扬和陈琦任何关于竞赛的细节，那与她无关，她有更紧迫的任务：要通过其他科目的优势把物理丢掉的分补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十二月底，气温越来越低，筹备多时的元旦晚会终于拉开了序幕。开学时大家做自我介绍，有人喜欢唱歌，有人喜欢跳舞，而喜欢实际上约等于擅长。

    晓青没有特长，只有爱好。尽管看书的爱好不是她的专属，但她的确落实得不错。图书馆里的书多，都免费，她马不停蹄地借，如饥似渴地读。下半学期以来，张扬总是看见她专心致志地对着书。

    晓青习惯性地挺背，姿势永远是端正的。她左手压着书页，右手翻着页角，机械却又沉浸其中。张扬觉得她像一杯茶水，茶叶上下浮沉却姿态尽展，茶味苦涩却让人净口静心。晓青默读的基本是小说，朗读的却是散文。张扬喜欢听她读课文以外的文字，她声音很轻，富有感情，对他而言不是干扰而是一种享受，只不过，当他终于忍不住对其表示赞赏，晓青的反应却有些无措，因为她和王颖同桌时，王颖是嫌她吵的。

    “这学期都快结束了，你不适应怎么不早说？”

    “你理解能力是不是有问题？”张扬笑，“我说你读得很好，我很爱听。”

    “所以你不是在说反话？”

    “你觉得呢？”

    晓青松了口气，原来他和陈琦一样宽容。

    张扬又问：“你老读这些，课文记得住吗？”

    “记得住。”晓青自豪又苦恼，必背的她早就背下来了，她的眼睛大概只能识别并存储文字而非数字。

    张扬想，她过于努力的表象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天赋：“我记得你上次借了三本书，一周就读完了？这么快不会囫囵吞枣吗？”

    “我基本都是囫囵吞枣，除了需要细读或是特别喜欢的，其他都是一段旅程式的体验。”晓青想起往事，“我读小学那会儿，我们镇上每年赶两次集，会有卖书的摊子，十块钱一本还是两本，我舍不得买，站在那随手选本有眼缘的，两个多小时就读完了。我那时感觉特别幸福，可是后来知道那些书都是盗版的，就不敢看了。”

    张扬虽在乡镇，但父母都是老师，家里从没缺过书：“你家很穷吗？”

    “不富，我爸妈赚的都是辛苦钱。”

    “那你别买纸质书，买电子书，墨水屏挺护眼的，价格也不贵。”张扬说。

    晓青摇头，她不了解这些。

    张扬好心：“我宿舍里有一个，明天借你看看？”

    “不用了。”

    “你别这么死板，科技改变生活。”

    “科技已经改变了我的生活，但没必要改变我全部的生活。”晓青犯倔，“谢谢。”

    好吧，张扬似乎习惯了她的拒绝，这是她的烦人之处，也是她的特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