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人的欲望是丰富的,越能满足欲望的事物越容易让人上瘾。

    学校规定不让带手机,但规定只能规住愿意遵守的人。班里的男生会在抽屉里偷偷摸摸藏一只,经常讨论打什么游戏看什么比赛,连带着晚上不睡觉早课也不专心。

    王思齐曾嘲笑晓青两耳不闻窗外事,她没反驳,因为事实如此。她的世界封闭却简单,无聊但安全,这点和张萍差不多。四十出头的张萍在流水线上的重复勤恳没有给她带去新鲜的刺激,日复一日的守旧习惯也无法让她从网络中得到世界互联的反馈。就连院子里的爷爷都会和女儿视频聊天,张萍和赵斌却永远是电话,说句好笑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张萍的WiFi都是蹭院子里的爷爷家。

    晓青用过张萍的手机,但对各种软件的熟悉程度有限,不过手机之所以叫智能机,主打一个轻松上手。眼下,她翻看父亲的微信和支付软件,但都没有找到与三十万相关的信息,她又去翻短信和电话,却发现近几个月的都被清空了。

    这是为什么?晓青疑惑,想打开手机银行却不知道密码。犹豫间,她转去□□和相册,相册里除了风景和房屋,有很多女人的照片。

    她放大,快速滑动,高矮胖瘦各式各样,有些是很年轻甚至很幼小的女孩,她们有的露脸,有的不露,但都露胳膊露腿露胸,有的直接露了半身……退回主页,还有视频和截图的合集,她再点进去,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恐慌席卷了她。

    这是父亲的手机吗?她宁愿相信这是他从不正规的店里买的二手货,可是,明明他买的时间比妈妈那只更早,而且就算是二手的,为什么到现在也不删掉?

    “晓青,你在房间里干什么?”张萍看门关着,“我去菜场买菜,你去吗?”

    “我不去。”晓青急忙起身,把房门反锁。

    “好,那我看着买。”

    晓青强迫自己冷静,她必须要把这事告诉妈妈,但不是现在。她继续找她想找的东西,不断下滑,在一张张色情图片中艰难地浏览,忽然意识到有几张右下角都有“AAA福利”的字样。她一个激灵,记起微信通讯录界面,开头果然有个同名的联系人,但是聊天页面里什么都没有。

    她隐隐觉得古怪,父亲的联系人不少,基本都是中介和推销。她按顺序点开,锁定了几个全空白的,对方的朋友圈里基本都是类似的色情图,只不过都打了码。而就在她打算放弃时,她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那是个用鲜花当头像的人,昵称是“花之爱”,聊天记录多是对方主动打的语音电话,时长都在半小时左右,父亲这边的不知是删了还是怎么,中间唯一的一次主动是给她发了句“最近没钱,玩不了。”

    晓青不死心,一直往上划,发现他们早在去年就认识了。对方发的第一句是语音,点开来听是妩媚的女声:“老板好,花花爱你。”而回到最后,聊天记录定格在“老板,明天老地方见”,而父亲在深夜回了个好字,这之后发出去的信息都没有回音。

    晓青点进“花之爱”的头像,和其他人不同,“她”的朋友圈里都是同一个美女的照片和视频,右下角也都有“AAA福利”的字样。而除了这些,她的朋友圈还有声称一本万利的赌博广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晓青脑海中浮现:父亲先是通过网络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而后跟他们进行了某种交易。相册中第一张色情图的详细信息是两年前,那么,父亲在此期间可能涉黄,还可能涉赌,但问题的关键是没有父亲付钱的记录。

    晓青用力掐着指尖,告诉自己必须镇定。在短暂的犹豫后,她用自己新买的手机,把父亲相册和微信里的内容拍下,她甚至点开不堪入目的视频,也用新手机录了下来。她感觉自己在颤抖,她是多么希望父亲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她的行动却表明她压根不想给父亲任何解释的余地。

    做完这一切,她的掌心全是汗。她木然而决然地坐在房间,直到母亲回来,她出去,用克制而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妈妈,我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张萍把菜放到厨房,见她脸色铁青,“不舒服吗?”

    晓青拉她在沙发上坐下,把“证据”和她的“推理”一股脑地告诉了母亲。在张萍惊恐而愤怒的眼神中,晓青觉得自己像个冷血的判官:“等他回来,你一定要让他给你看他的转账记录。”

    “可、可他说给了他们现金……”

    “那你的钱是怎么给他的呢,难道他是带着现金上路吗?他肯定是存到卡里,就算是给骗子也有取款记录,”晓青压抑着哭腔,“妈妈,根本没有实木家具,没有生意伙伴,爸爸在赌博,而且可能不只是赌博。”

    “晓青。”

    “你一定要问清楚,一定要问他!”晓青在母亲面前忍不住脆弱,“他是坏人,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勤劳顾家,他是混蛋,他好恶心!”

    “晓青,我……”张萍被她突然窜出的眼泪吓到,“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直以为他在外面过得很苦,我以为……对不起,是我没有管好他。”

    “他几岁了,为什么要你去管他,你的手机里会有这么多恶心的东西吗?”晓青咬着嘴唇,“他不是我爸爸,我不想要他当我的爸爸!”

    张萍又惊又痛,她可以忍受赵斌的懒惰和无能,却不能忍受他的下流和欺骗。她伸手,晓青却拒绝,回屋时把房门摔到了墙上。

    。

    赵斌骑车骑到半路,随便找了家面馆坐下。

    他不可能去买票,也不可能带张萍去他打工的地方。他没有报警没有生意甚至没有认识任何朋友,而是被勒索诈骗了二十万。

    没有女人的日子不好过。工地上的临时夫妻不在少数,他看不上,花钱买的□□他又嫌脏,只能通过手机快活。他原以为网上的东西都是假的,但熟悉了以后发现可以同城见面。他不是善于交际的性格,对方却热情主动,还声称绝对保密。从酒桌滚到床上的那晚,他扇了自己两耳光,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回不了头。

    他经由一个个所谓的“女友”接触到了赌博,线下线上都有,前几次都能小赚,信心大涨,结果从张萍这拿了钱,金额一投大就一直输。“女友”哄他怨他,最后又把他缠到床上去,他气急,忍不住动了粗,谁知当天深夜,“女友”的老公带人来堵门,把他揍了顿还讹了钱。被吓蒙了的他乖乖照做,等清醒再算账,前前后后损失了二十多万。

    他痛苦万分,后悔得头晕想吐,但他什么也做不了。这帮人凭空消失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报警而是隐瞒,他删除了记录,编圆了漏洞,数数另一张卡上的九万多,万幸自己还不至于饿死,而他没有告诉张萍,是想着等她真追究起来,他还能说警察追回了一部分钱。

    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于是提前离开了伤心地。如果问他难不难受,答案是肯定的,他对不起张萍,更对不起晓青,他不是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一盘炒面吃完,他又要了瓶啤酒。等到结账,他才想起身上只有钱包,手机还在晓青那。

    不知怎么,他有些不安。再待了半个小时,他想着回去只要说没票,拖到年后,就可以借口警察破案有了进展,而当他自以为是地回到家,迎接他的不是张萍的关心,而是冷冰冰的气氛和失望透顶的质问。

    张萍双眼红肿:“把你的手机打开,我有话问你。”

    赵斌愣住。

    “我要知道你到底把我的钱弄哪去了,是拿去养女人了,还是赌博?赵斌,我是傻的,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张萍,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晓青都看到了,你的不要脸晓青都看到了!”

    赵斌身躯狠狠一震。

    外面传来父亲的急切和母亲的歇斯底里,伴随着怒吼、低泣,还有东西破碎的声音。晓青躲在屋里,眼泪无声往下流。在父亲回来之前,她还抱着一丝幻想,希望并祈祷自己的推测都是错的,可是事实证明她没有错,她从来都是常对将军。

    她在屋里待了很久,久到争吵慢慢平息,她开门出去,父亲正跪在母亲面前求原谅。

    晓青的眼泪已经被她自己擦掉:“如果你们离婚,我选择跟妈妈。”

    这话一出,张萍和赵斌瞬间愕然。

    晓青站在门边,感觉他们无比陌生,大概他们看她也是如此。

    她真令人讨厌,晓青难过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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