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得了父亲的允诺，晓青学习的动力更足了。第一名于她不是痴心妄想，但也非唾手可得，她不想把最后的结果寄托在所谓的运气上，所以给自己制定了更紧凑的学习计划。
年级规定六点半起床，七点半自习，她决定再往前推半小时。为了避免影响别人，她给足自己心理暗示，闹钟只响一声，她便醒来关停，然后拿着脸盆牙杯梳子，去走廊尽头的公用水池洗漱。
晨跑改成三圈，早饭是固定的白粥加两个肉包，她像执行命令的机器般往前推进，每天从食堂走到教学楼下，都能撞上来开楼梯门的大爷。
转眼一周结束，她放学后立马去理发店剃了个头。张萍晚上回家被她吓了一跳：“怎么剪这么短？老师又强制要求了？”
年级组之前也要求过女生全部剪短发，但正是爱美的年纪，心甘情愿听令的没几个，姚章龙又是年轻教师，比较尊重孩子们的想法，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晓青这次剪短，纯粹是嫌洗头梳头浪费时间，张萍听了不免无奈：“你呀，总是这么要强。”
晓青想，母亲最大的优点是要强，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坚定地要强——年轻时明明从外省来这边谋求更好的生活，却愿意嫁给家境能力平平的男人，明明不怕吃苦努力赚钱，却不敢找些更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明明希望她上进努力学无止境，却又担心她学习太用力而过犹不及。晓青尽量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矛盾。
临睡前，晓青给离家的父亲打了个长途。赵斌问起她要不要再去县里买手机，她依旧拒绝：“学校不让带，老师查到要没收。”
“想要的东西一定要跟爸爸说。”
“嗯，我想要的已经跟你说了。”
“……好吧。”
晓青挂断，把手机还给母亲。大人们经常会问小孩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晓青以前总会说爸爸，因为爸爸每次回来都抱她哄她，给她买好多东西，让她觉得他很爱她。可是，她对父亲的爱是血缘加成，还是思念加成，还是除朝夕相处以外的自我想象加成？晓青不曾细想答案。
。
新的一周，王颖初见短发晓青，微微长大嘴巴：“你受什么刺激了，干嘛剪成这样？”
晓青摸头：“不好看吗？”
哪里是不好看，简直是有点丑。王颖托着腮帮子：“像个男的。”
说明够短了，不然剪成半长不短，节约的时间也有限。
徐伟杰转身：“你是嫌洗头麻烦吗？”
“是的。”晓青感谢他的理解。
只不过，她奇短的发型很快吸引了一小撮同学的注意。王思齐捂着嘴偷笑半分钟，上课前忍不住跑到她这边：“你怎么不学你老爸那样剃个光头？”
晓青翻书的动作顿住：“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爸了？”
“上礼拜，陈琦也看见了，你爸不是送你到校门口吗？”
“但凡你把注意力放在该放的事情上，也不至于只考这点分。”晓青浑然不知告别的那幕被他们瞧见，“还有，我剃我的头，不用你来多嘴。”
“你真是读书读傻掉了赵晓青，真正的学霸就算每天梳半小时头也还是学霸，你这么注重细枝末节，劲都没使对地方。”王思齐自觉有理，看到陈琦和叶玉玲正好从后面进来，“诶！过来看赵晓短，哦不，看赵短青。”
这话连王颖也听不下去：“好了班长，你别老是找晓青麻烦。”
“我哪里找她麻烦，是她来污染我的眼睛……”话音未落，他肩上被一击，是赵晓青拿书锤他。
“嘿，你还跟我动手，我……”王思齐见状躲开，晓青离开位置继续追打。
“你怎么这么粗鲁！母老虎！”他熬不住嘴贱，准备还手，谁知身前突然多了个人影——赵晓青的作业本不偏不倚甩到了陈琦身上。
“有病吧你俩。”陈琦眼疾手快地捡起作业本，转向赵晓青，“他怎么你了。”
“你没听见他叫我什么吗？”
陈琦看了眼她的短发，把作业本往她桌上一扔，圈着王思齐的脖子离开。
叶玉玲站在黑板报那，等男生回到座位，才小心翼翼地跟过去。王颖拉着晓青坐下：“班长干嘛老是针对你呀，太没风度了。”
“别理他。”徐伟杰也说。
晓青沉默，右手卷着作业本的页角，她不该动粗，不该理王思齐这个家伙，不该被他几句话一怼就恼羞成怒出洋相。
“晓青？”
“我没事。”她懒理前面的骚动，恢复应有的平静。
。
赵晓青的厉害不仅在于成绩，还有性格，这是班里同学对她敬而远之的主要原因。王思齐原本还有顽劣心作祟，招猫逗狗似的凑到她面前，但被咬了一口发现她逗不熟，该认真还是认真，于是好几天没理她。
晓青对此求之不得，而为了不让烦恼丝白剪，她也不得不做到心无旁骛。王颖察觉她的变化，半开玩笑道：“你这么用功我都不好意思赖床了。”
晓青一愣：“我早上起来吵到你了吗？”
“那倒没有，我醒来你床上已经没人了，就是……”王颖随便挑了点刺，“你早读的声音有点大。”
“哦。”晓青以为自己的生物钟已经调整好，不会困扰到其他人，但读书的细节倒没注意。这之后，不管老师巡视时强调多少次大声朗读，她都放低音量，双手捂着耳朵听自己的诵读声。
王颖有点后悔自己多嘴，但见晓青没有怪她的意思，也很快忘了。她最羡慕晓青的不是她的脑子，是她的不会困和专心致志，当然，作为同桌，她还知道晓青其实只对王思齐那样的男生凶，对女生还是很客气，就像她每次心血来潮问晓青问题，她都不会拒绝，而且开头总是先垫一句：“我是这样想的。”
语文和英语需要语感，数学和科学讲究步骤，但不管什么题目，解题思路很关键，徐伟杰这家伙问晓青的次数比她还少，但每次问都会卡住：“为什么我这么写就不对呢？”晓青会告诉他一开始就错了：易溶于水的气体不能用排水法，浮力的计算怎么连液体密度都会看花眼，还有，阻值不同的电阻串联在电路中时电流相同，把条件值代到公式里不就可以了吗？徐伟杰最爱问的是科学，没一个问题超过一分钟，时间短到晓青以为他在捉弄她：“你细心点好不好，这些都是基础题，你不能被它们一遍遍绊倒。”
“哦。”徐伟杰老老实实地应声，腼腆得让晓青不忍和他说重话。
重复的日子就像正方形的纸张，有边有角，有规有矩，有人把它当试卷，有人把它当草稿，有人把它折成千纸鹤。
不知是谁买了第一份课外杂志，不到两周，《读者》《意林》《格言》，《萌芽》《漫客》《故事会》，这些被老师弹性没收过的刊物又卷土重来。初三的课表越紧张，忙里偷闲的乐趣就越丰沛，渐渐地，有人把手机带进教室，看小说打游戏，行动像做贼，胆子比天大。
有次王颖在自习课上看杂志，被值班的胡莉抓到，王颖狡辩说在搜集好词好句，胡莉睁只眼闭只眼也没收走。过后，王颖把杂志给晓青：“你看不看？”
“算了，这些我还没看完。”
王颖瞄了眼她的“这些”，好吧，十几本《中学生天地》。
“你还真看？”
“花钱买的为什么不看。”晓青想，里面既有同龄人的佳作，又有各科名师的教学指导，扔到一边未免太浪费。
王颖懊恼：“你怎么总是和他们不一样。”
晓青疑惑：“他们？”
王颖朝前面努努嘴：“那一圈的人都看课外书，还玩魔方，陈琦把他们都带起来了。”
“你也想玩？”
“想，但我不会，陈琦和叶玉玲最厉害，两个人还比赛谁先把魔方恢复原样，速度都很快。”
原来如此，难怪晚饭后的课间总有人围过去，还不时有叫好声。
“叶玉玲比陈琦厉害吗？”
“不相上下，叶玉玲应该是徒弟吧，但她那么聪明，超过师父也说不准。”王颖来了兴致，“今天下午应该还要比，加上王思齐他们，我得过去看看。”
晓青没应声，等到晚饭时间，她照例速度最快地吃完，早早回到教室。
陈琦坐在座位上摆弄魔方。
有这么好玩吗？竟然废寝忘食。
她经过，看他桌上竟摆了五个魔方。
“你怎么……”
陈琦抬眼，见是她：“别人吃饭你吞饭，吃太快小心肠胃报复你。”
晓青无语：“你买这么多个是要开班吗？”
“行啊，一猜就中。”陈琦笑，“两元超市买的，老板给我优惠，十块钱六个。”
晓青简直觉得他脑子坏掉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初三了，还玩。”
陈琦仿佛没听见，嘴角的笑意吊儿郎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管东管西，以后要是当了老师得操心死。”
“陈琦！”
“少发火，多微笑，笑一笑，十年少。”他挑了个没被打乱的新魔方递给她，“你想不想玩？想玩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