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道挖好时，正好下了一场暴雨。
暴雨来得凶猛又急速，梯田的河道瞬间被灌得和地面一样平，水质浑浊。
泥土被暴雨砸翻，蚯蚓满地爬。
空气里充满了土腥味。
阿桥躺在屋檐下的椅子里，看着连串的暴雨，睡意绵绵地给大家放了一天假。
却没人睡得着，人人起了个大早去土里抓蚯蚓，找了竹竿、麻线和针，塑料袋往身上一缠就冲去河边钓鱼了。
俗话说得好，浑水摸鱼浑水摸鱼，河水那么浑，他们肯定能钓不少鱼！
——大半年没吃过鱼了！
大家兴致勃勃、热情高潮，暴雨也阻挡不了他们的热情。
阿桥睡醒了好几觉，也没见他们逮住一条鱼。
准备翻个身继续睡，被宋丽拍了拍肩膀，“吃薯片吗？”
只要是吃的，阿桥就很感兴趣，当即用力点头：吃！
于是宋丽抱来一筐土豆，闲得无聊的大婶们坐过来削土豆皮。
她们也听见阿桥要吃薯片了，这会儿帮帮忙，指不定等会还能分点吃。
其余人也分工去打水、抱干柴、炒辣椒花椒研磨成粉。
油锅一开，土豆片往锅里滚一圈捞上来，圆润金黄。
辣椒面和花椒面一撒，香味覆盖了雨里的土腥。
整个村子里都爆发出一股香辣味。
所有人的嘴，在这一瞬间突然馋了。
“阿桥，来尝尝。”
宋丽冲蹲在门口观望的阿桥招手。
她起身跳过去，张嘴接住宋丽塞来的土豆片，热乎乎的又香又辣又麻。
咬一口嘎吱脆。
【好好吃！】
【好香！】
【比超市里的薯片还好吃！】
她双手一圈，端着装满盆的土豆片跑出了厨房。
一溜烟就不见背影了。
惹得厨房里帮忙的人们羡慕得眼睛都要掉了。
她跑去戳醒在蒲团上睡觉的狗狗，狗狗睁开眼，闻到一股浓郁的油味，从它的嘴边脸边飘来。
刺激得它后退两步远远避开。
这种油腻的烟火臭，它最讨厌了。
“吃！”
她往狗狗嘴前递。
“比我们找的好吃。”
狗狗抗拒地偏开头。
阿桥又喂了几次，不论她怎么说，狗狗就是不吃。
“真不吃呀？”
“不饿吗？”
“你想吃什么？”
阿桥连着三问。
【什么都不想吃。】
狗狗踢着蒲团卧到更远的屋檐下。
【也什么都不想干。】
阿桥抱着盆，拽着躺椅睡到它身边去。
浓郁的炸薯片味道一波接一波的传。狗狗往旁边挪一挪，阿桥像条小尾巴一样，也跟着挪一挪。
最后，狗狗干脆不动了。
“狗狗，你猜他们钓了几条鱼？”
阿桥歪着脑袋凑到它身边问。
狗狗呼吸轻薄，仿佛快睡着了。
“狗狗，狗狗，狗狗。”
阿桥连叫几声，狗狗不得不睁开眼。
“不应该问他们能不能钓上？”
狗狗看着她。
阿桥“啊”了一声：“你说得对，但是我没吃过鱼嘛，肯定希望他们都钓上啦。”
“我想吃鱼嘛，狗狗。”
狗狗：“一条。”
这是他们的极限。
雨水巨大，河水湍急。他们没有设备没有技术，在河边一阵瞎钓，也就看哪条鱼不长眼撞上去被他们捡着。
阿桥却高兴了：“一天也行呀！可以尝尝味，好吃的话——”
“我们去抽干河抓鱼！”
想到河床干枯，鱼在里面打挺的场面，阿桥格外激动，明明都不知道鱼合不合她胃口。
反正就是好玩。
狗狗一眼猜中她的想法，“没河水，你的菜会死。”
“啊！”阿桥发出一声惊恐地尖叫，使劲摆手，“那不抓鱼玩了！”
狗狗白了她一眼。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阿桥吃完半盆土豆片后睡着了。
小鼻子呼呼扑气睡得香喷喷。
【真是……和猪一模一样——】
【又有一点可爱。】
宋丽轻手轻脚走进来，看见熟睡的阿桥，呼吸都更轻了。
她冲狗狗指了指阿桥，用嘴型问它：“快吃午饭了，要不要叫醒她？”
不知道为什么，宋丽就是问了狗。等问完了才想起它是一条狗，怎么可能回答她。
她犹豫了几秒，狗狗站起来直接搁开了她想拍醒阿桥的手，并头也不回地走进雨里。
独留宋丽抬手站在屋檐下，不知道该干什么。
最后还是没叫醒阿桥，去厨房让婶子们少做些午饭，等阿桥醒了再新做。
中午的与渐渐小了。
宋丽撑着伞去叫钓鱼人回来吃饭。
刚进谷，就听见那面河传来阵阵喝彩，像是谁钓到了大鱼。
宋丽加快了脚步。
【钓到了鱼，晚上就可以吃鱼了。】
虽然种了菜，但他们每天都还是清汤寡水，没沾过肉荤。
几乎是用跑的穿过一字谷，隔着变薄的雨幕，宋丽看见一道矫健的身影跃进河里，再从水里钻出来时，它的嘴里和手里牢牢抓着不断甩尾挣扎的鱼。
鱼不大，但每一条至少两斤重。
河边的桶里装了好几条。
钓鱼人们大笑着夸赞它：“牛啊！”
狗狗把鱼丢进桶里，又一次跳进河里。
狗狗下河许久也不见上来。
岸边喝彩讨论的声音逐渐变低了。
空气渐渐凝固。
雨虽然小了，但河水依旧湍急，昏黄的河水漫过河岸滚进空置的田地里瞬间淹没了杂草。
狗只是狗啊，会游泳的狗哪有那么多。
而且下河这么久，没十分钟也有五分钟了。
“狗狗！”
宋丽有些着急了，直接叫了出来。
沿着河岸一边叫一边找，钓鱼的人们也急了，跟着找。用竹竿探水里捞，企图让狗狗自己来抓住。
然而他们上下走了五百米，也不见狗狗的影子。
河里除了凶凶翻滚的水，什么都没有。
“狗狗！”
宋丽大喊。
对狗狗她倒不是真的有良心，只是怕阿桥伤心。
她见过阿桥不顾一切要找狗的冲劲，要是狗狗真被淹死了，阿桥估计……
【会跳河吧。】
脑袋里一下子冒出这个想法，吓得宋丽腿软手抖。
这下，更急了。
沿着河流往下游拼命跑拼命喊。
雨水刷刷刷打着伞面，不知道跑了多久，嗓子都喊疼了。
轰！
一波洪流带着一个灰白色的影子从河里跳出来。
水花乱溅，硕大的鱼摆摆在空中甩来甩去做剧烈挣扎。
宋丽有一刹那的眼花，一时间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只听见人人都在卧槽卧槽。
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一个“狗”字。
再睁眼细看，果然是狗狗！
叼着一条肥硕的鱼跃出水面。
岸边的人立刻拿网去装——桶都装不下的大。
狗狗却无视所有人，像猫叼着鱼，回了村。
大家拿起渔具，匆匆跟回去。
——阿桥被一条鱼砸醒了！
那条鱼滑不溜秋，又腥。
阿桥一手捏鼻子，一手捞鱼。鱼滚到地面在浅浅的水里摇头摆尾打挺，溅得泥水四处飞溅。
阿桥被它玩得手忙脚乱，最后一急整个人扑上去用力压住它。
鱼在阿桥的肚子下面一鼓一鼓的，可算安静了一会儿。
狗狗在旁边看得发笑。
最后，这条十二斤重的鱼被阿桥扔上了案板。
鱼皮剥了做凉拌，鱼肉剁了炸丸子，鱼头并着其余几条小鱼的头做剁椒鱼头，干扁鱼骨，其余部位混着小鱼烧成麻椒鱼。
鱼丸这种稀罕菜是阿桥的专属菜，别人沾不得，就连最大锅的麻椒鱼也是将最嫩的那些肉夹给阿桥之后，大家才可以开吃。
好在阿桥不喜欢鱼头，尝了一口之后捏着鼻子推开，倒是很喜欢吃里面的凉拌面。
宋奇还为她在麻辣鱼里面下了一包蔬菜面，裹着汤汁嗦起来极其入味。
他们在最后夹到了几根阿桥捞剩的解馋。
这一顿晚饭，是他们这半年多以来吃过最好吃、最丰盛、最香的一顿饭。
阿桥抱着装满鱼肉和面条的碗，坐在狗狗身边，大吃大声说：“我要养鱼！”
鱼肉吃起来比闻起来香，比猪肉好吃。
以前她想过：种好了菜，要养长肉的猪。
因为她喜欢吃香肠和腊肉，这些是猪做成的。
今天晚上，她宣布：“我不养猪了，我要养鱼。”
【不过……猪肉也挺好吃的……】
“狗狗，你养猪，我养鱼吧。”
狗狗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转头格外沉默。
“村口有个鱼塘，在右边，被杂草挡住了，但我知道。等雨停了，让宋丽把鱼塘里的草除了，我养鱼。”
她一边啃着鱼排骨，一边说。
“狗狗，你让施工队先修养猪场，你养猪吧。”
她的报复很大，大到狗狗的耳朵装不下。
狗狗往后避开，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阿桥用胳膊抵抵它，双眼认真又充满了确信，“真的，猪和鱼，我们都要养。只吃蔬菜不太好吃。”
“狗狗想吃什么，我帮你养。”
狗狗抬眼看她。
阿桥确定地点头：“什么都帮你养。”
狗狗张嘴吐出一个字。
阿桥刹那瞪圆了眼，连递到嘴边的鱼丸子也忘记咬了。
“你你你……”
她开始结巴了。
看见狗狗明亮的眸光，阿桥不确定了。
“……你认真的啊？”
直起上半身的狗狗又趴了下去，脑袋耷在蒲团上，声音从爪子下面传出来：“骗你的。”
阿桥一口咬住鱼丸子，语调咕哝：“我就说嘛，狗狗这么好，怎么可能吃人嘛！”
“宋丽还说你吃人，我家狗狗最可爱了，喂什么吃什么，又不是丧尸，才不吃人呢。最多生气了咬咬人。”
她嘀嘀咕咕絮絮叨叨了半个晚上。
黑夜，雨停了。
狗狗睁开眼，站起身，绕着睡着的阿桥，擦着漆黑的天出去觅食。
远方，数万丧尸向这里蹒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