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清晨的柘溪镇雾气还未消散,一条蜿蜒的河流穿过镇子,河上架起了一座青灰石桥,连接着镇的东边和西边,河旁垂柳依依,桥下流水潺潺。原借在一颗柳树下支起了一个小摊。

    *

    “欸欸,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陈连拿手扣了两下小摊的台子。

    原借从梦乡里惊醒,抬头看是陈连这小子,后面跟着两三人没说话,是他一块上工的同伴。

    原借朦胧着眼,慢悠悠道:“有事求签,无事退散。”说完抖了抖小摊旁插着的黄幡,又埋头睡下。

    “现在这个时辰路上都没多少人,你出摊这么早,何必?”陈连说话时目光总不落到原借身上,举止中莫名透露出一股局促感。

    原借支起脑袋,拿手搓了把脸,长叹了一声,“我寻思我摆摊子这么多天了,你也没多关注,今日发什么癫,搅人清梦。”

    陈连还没开口,他身后的同伴出声道:“陈连,马上就卯时了,咱得到码头,不然赵霉头又克扣工钱。”

    “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等其他人走了,四下静谧了一瞬,只剩河水潺湲。

    陈连轻咳一声,缓缓道:“咳,原借,我......求个签。”

    陈连这人人前喜欢摆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很少见他这么吞吞吐吐的样子。原借忍住困意调笑道:“哎呀,少男心事与我说道也无妨,鄙人虽不才,却深知做生意讲求个信用,必定守口如瓶。”

    说着从自己这方抽出个板凳放到陈连身后。

    “不算求姻缘,就是看我和她是否有缘分,也不是,哎,你随便算吧。”

    “欸,好好。”

    原借应完声后从摊下的木格里清点出算命的工具,左手握着竹筒和一把竹签,右手攥着一沓纸,嘴里咬着一支毛笔。

    “喏,你自己拿这个竹筒摇签,不用我教吧。将你是何年何月何日出生报予我即可。”

    *

    原借低头算完生辰八字,心里有了数,见陈连拿着签一副思索状,便道:“我看看。”

    原借伸手从陈连那拿过签——“浮游守规中,心诚而不动”。看来陈连和他心上人不是一路人。原借沉吟片刻,在心里斟酌措辞。

    “你要再不作声,我这月的工钱都被赵霉头罚光了。”

    原借执着签,端起玄乎的做派,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源流清切,然后亲近,日积月深,恭敬信向,亲近有余,然缘分难至。”

    说完原借睁开眼,看陈连面露惑色,补充道:“简单来说,就是你二人大抵没缘分,不过!我算命虽说是看未来之事,但未来何其远,我能见十日后却见不得十年后,你且宽心,莫要灰心啊。”

    “多少钱?”

    陈连一脸平静,原借缓缓抬手示意:“五文。”

    陈连看着文文弱弱的,可是在码头上做搬工力气大得很,原借生怕他一个不开心捶破她的小摊子。

    好在陈连只是付了钱就转身朝码头方向去了。

    *

    原借看看手心里躺着的五枚钱,给人算命,算得的命数时好时坏,总不能称人心意,自己尽心就好,不要辜负人付的银钱罢。

    想到这原借又开心地把钱放到钱袋里。

    *

    约么是卯时一刻了,可镇上的雾气还未散尽,街上没人,四下安静得有些近乎怪诞。

    雾中忽然走出了一道人影,原借垂着脑袋清点手中的银钱没有注意。

    “烦请小道士为我算一卦。”男子穿着一身灰衫,貌不惊人。

    见来人不是心中所想,原借暗暗扁嘴。平日里有一人算卦已是有幸,今日她志不在此,偏生多了这么些客人。

    原借瞪着男子写好的生辰八字目不转睛。

    糟糕,这个命盘她看不出来。卦象也对不上。

    在她闭眼假模假式捏起手指算了一刻钟后,男子突然道,他将生辰八字记错了,耽误了她这么多时间,以表歉意,他会付双份钱,然后丢下钱袋就匆匆离去了。

    留在原地的原借无措扣头。

    *

    在晨雾彻底消散前,一个女人施施然停在摊前。

    女人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怕惊扰他人。原借忙抬头正身道:“施主您请坐。”

    “道长好,某姓齐,名嘉兰,甲寅年四月廿四日酉时生。”

    齐嘉兰生得不算很漂亮,但还是漂亮的,举止娴静,从头到脚一尘不染,洁净质地,让人心生好感。

    “齐施主,您所求为何?”

    齐嘉兰望着原借身后一处怔愣一瞬,复而把目光对上原借的眼睛:“请道长为我算今后的日子是坎坷还是顺利吧。”

    选卦、择日、测吉凶、求法。顷刻完成。

    “齐施主日后的日子算不上顺利,毕竟人生在世,难免跌宕,不过,我观齐施主往后岁月却未有什么大劫难,这于施主也不失为一种幸。”

    “谢过道长。”

    “不过还有一事,施主主木,六日后此地四方主火,恐坏你命格,其余相近的日子也恐遇灾祸,请施主这几日千万不要出门。”

    “多谢道长叮嘱。”齐嘉兰微微福身,将五文钱递予原借,人影便消失在青石街尾。

    *

    平常人听到这类事不至于惶恐至极,但也不会如此平静。齐嘉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起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原借也不打算久留,将台面上的东西收拾放好就推着小摊向一处巷子走去。

    唉,困死了——

    *

    在小巷里绕绕转转,终于到了一个小院门前。

    小院虽然简陋但是清静,从矮墙往里看,能看见院中有颗石榴树,树中隐隐约约的鲜红花瓣为小院抹上一分亮丽。

    原借小心地推开院门,一进院就见乔卉儿坐在屋檐下正挽裤脚。

    卉儿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抬眼见原借的身影。“棉棉姐!”

    原借把小摊子放在院子拐角处一块空地,才走到屋檐下坐在乔卉儿一旁:“乔叔乔婶出去了吗?”

    “娘去了铺子里,爹去了田里,我也正要去呢。”

    乔卉儿看见原借打了个哈欠,“棉棉姐,你天未亮就出门,现在天将明又回来了,这是为何?”

    “前几日乔婶不是带我们去寺庙......”

    一道清亮的喊叫打断了原借的话。

    “姜才铮,给我开门!”

    乔卉儿侧头朝原借道:“是姜大哥那边传来的动静。”

    隔壁是姜大哥的家,听着墙那边传来的声音,原借和乔卉儿爬上架在两家院墙上的木梯。

    院中间站着一个蓝衣女子,身型健朗,是个年轻姑娘。原借望向乔卉儿,乔卉儿摇摇头:“没见过,不是镇上的人。”

    蓝衣女子还在对着正院的门喋喋不休,“我敬你是前辈,对你客气有加,而你却将我拒之门外,我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如若你当真不愿收我,我离去就是。何故如此!”

    门口停放着一匹马,也哼哧个不停,像是感受到主人的怒气。

    “姜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在那?”于时今朝墙头望去,就见两个乡野丫头扒在梯子上听墙角。道长扮相的那位见被发现了不慌不忙地对她打招呼。另一人缩回了半个头,妄图掩藏自己的身形。

    于时今对两人简单抱拳行个礼,转而对向院门,未发一言。

    原借拍拍乔卉儿让她不要紧张,又对着于时今喊道:“姜大哥未必是不见你,可能有事出去了,姑娘明日再来吧。”

    于时今冷声说了句“多谢”转身牵着马离开了小院。

    *

    “这姑娘不似常人呐!”原借将木梯收好,往屋檐下的长凳一坐。

    乔卉儿靠上来,疑惑道:“棉棉姐,你说刚刚那个女子?”

    “卉儿,乔婶卖布匹的,你应该能看出那女子一身衣裳的名贵吧。”

    “虽然隔一段距离,瞧不见上面的花纹,但是光是这蓝色染法技艺就足见衣裳之名贵了。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见我二人偷听有些局促,既不愿像刚刚那般喊话,又不愿出言请我们离开,我那句话不过是借故让她离开罢了。”不过姜大哥怎么会认识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原借没把这句话问出来。

    她搓了把脸,懒声道:“不行,我去里屋补觉,卉儿你也该去田间了吧。”

    乔卉儿才恍然过来:“糟了,把这事忘了。”边说边拿过一袭草帽匆匆奔出院门,“棉棉姐,我走了啊。”

    乔卉儿走后,原借走到里屋倒在床上睡死过去,不过这一觉,竟又将来异世的这段日子走马观花一遍。

    *

    那天原借陷入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蓝湛湛的天空,天空发出柔和的光辉,澄清又缥缈,不太刺眼。

    原借慢慢撑起上身,打量了一下四周,她处于一片小林子。

    不仅自己在哪是个问题,原借还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变了,自己的短袖和直筒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碧色的长衫,古色古香的,料子轻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原借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不过腿上还有自己小时候贪玩留下的疤痕,她姑且认为自己没有像都市怪谈中是灵魂钻到别人身体里。

    原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四周已然变得雾蒙蒙,看路都有些不真切。

    在她快要昏倒在路边的时候,一个人,也就是姜大哥驾着牛车路过,把她带回了柘溪镇。

    她在姜大哥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隔壁的乔家人串门的时候见到了原借,原借谎称自己一直住在深山老林,与奶奶相依为命,前些日子为过世的亲人守完丧,决定出远门疏解心情,不料途中被人骗取财物,流落至此。

    热心的乔婶听罢决定收留她,原借没有什么能答谢乔婶的,得知自己这身衣服的确贵重之后,就让乔婶收下,另一方面,她在镇上支了个小摊做生意,赚些银钱。

    *

    原借悠悠醒来,头顶古棕色的屋顶让她安全感满满。睡了不少时刻了,看着窗外的光影,约莫将近日中,乔婶,乔叔和卉儿马上该回来了。

    原借到厨房很快做好饭,拿木罩盖好桌上的菜就又往拐角处放置的小摊去。

    她扯下写着“赛半仙”的布幡收起来,又把木雕塞进摊下的木格里,随后推着小摊往街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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