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有一个直到现在依旧喜欢的男孩子，且叫他康康吧，记得那是第一次见到他。
2022年8月14号，燕子作为新生，到新学校报道。
燕子考上了县上的重点高中，可因为家庭破裂，她性格变得内向，沉默寡言。
军训一周，燕子没有交到一个朋友。
她很自卑，因为长相问题，所以不敢与人交涉，她怕聊到长相时，会有人不顾她可悲的尊严，大肆嘲笑别人的样貌，即使那可能是无心的。
网上有段时间火了一句话：被爱的前提是漂亮吗？
大家各抒己见，答案也是五花八门，但燕子觉得被爱的前提是漂亮，你不漂亮，没人愿意和你做朋友，没人在意你是谁，没人愿意了解你。
就假如有两个人从你面前经过，最容易引起你注意的，一定是好看的那个。
看吧，长相就是张入场券，不漂亮谁来爱你。
当然，站在燕子的角度，这侧重于男生。
军训完的那天下午，燕子的同桌菲菲约她去食堂吃饭，那是她的第一个朋友，是第一个愿意和她讲话还对她好的人。
两人吃完饭回来，从后门进教室，一个男生斜靠在椅子上喝矿泉水。
黑格子衬衫，泛白的牛仔裤，平价的小白鞋，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被解开，指关节把瓶子捏的啪啪作响。
燕子无意间看了一眼，刚落座到位置上，就流了鼻血。
燕子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么没有出息，居然看一个陌生人看到流鼻血。
这种电视剧里狗血的事情居然是真的存在于现实中，果然小说源自于现实是铁打的事实。
菲菲秒懂，这也成为了两人之间的第一个秘密。
菲菲帮燕子打听男生的名字，燕子第一次那么羡慕一个人。
菲菲来自大理，是个城市姑娘，一米七的身高，加之苗条漂亮，随处一站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活泼外向的她，在班里，早就与大家打成一片了。
燕子羡慕她大方美丽，自信迷人，有时候觉得，自己站在她身边，连陪衬都稍显逊色。
菲菲神秘兮兮的跑过来，凑在燕子耳边吐着热气，说“他叫张黎康，我们班男生都叫他康康，看起来傻傻的，就像个不大聪明的憨小子，没有女朋友，喜欢玩游戏，最喜欢的歌是《小宇》，人缘好，脾气好。”
是的，康康看起来真的就像个憨小子，肉嘟嘟的脸，皮肤白白的，没有痘痘，大大的眼睛，好像会说话的深渊，拽着人无限下坠，班里喜欢他的女孩子一大票。
有一次晚上放学，班上一个长的水灵灵的女生把他堵在楼梯转角表白。
康康两手背在身后，像上了年纪的老头，他与女生保持适当的距离，说话一板一眼的。
“我现在还没有想过这些，整个高中，可能都不会想，你很好，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给不了你结果，抱歉。”
燕子从旁边经过，心里高兴得要跳起来，可是如果今天是自己告白，他一样会拒绝。
想想，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燕子是个思想疯子，想一出是一出，在网上买了条手链，特意提醒商家在正面刻上康康的名字，反面刻上喜欢上他的那天--2022年8月22日。
她总觉得这样，就可以把康康记得更牢一点，殊不知，她这个人记性会这么好，喜欢上一个人，就不会轻易忘记。
可是燕子又不想让除了菲菲之外的人知道她的秘密。
于是她用卫生纸把手链上的名字遮住，遮遮掩掩的戴在手上。
某天在洗手台洗手，卫生纸被水冲掉了，燕子没有注意，不经意间撩起袖子看时间，手链上康康的名字被阿美看见，阿美是个大嘴巴。
她好像很喜欢被人簇拥的样子，即使别人只是想凑热闹，而不是簇拥她。
她大肆宣扬燕子的秘密，从她的那个宿舍，到燕子所在的宿舍，最后到了班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知道了燕子的秘密。
康康荣选为网管，负责录班里人的基本信息到电脑上。
到燕子的时候，康康挪了一下凳子，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他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敲击键盘，面色憔悴，看起来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燕子捏着衣角，从第四排走上讲台，只感觉每一步都幸福且尴尬。
康康扶了扶鼻梁上的白框眼镜，问燕子“你叫什么名字？”
燕子被问得猝不及防，她以为他会像问别人那样“你家住在哪里，是单亲家庭吗？”
结果是，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前排的几个女生笑出了声。
燕子刚刚的幸福和尴尬，连同抖成缝纫机的腿，那些紧张和惶恐，在这时都烟消云散。
她抄起笔，把所有会被问到的问题一口气全写在纸上，然后面无表情的走下去，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顾自读书。
只是后槽牙差点被她咬掉了。
康康摇摇头，拿起纸，挨个挨个对信息，觉得这个女生简直多此一举。
鑫哥用笔轻轻敲了敲燕子的背“你喜欢康康啊，刚刚你的眼神不清白哦。”
燕子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又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她点点头，反问“你怎么知道？”
鑫哥不回答，说“我觉得喜欢一个人是这个年纪很正常的现象啊，人非草木，怎么会无欲无求呢。
只不过喜欢别人，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凭什么要别人给一个自己满意的答复，这和绑架有什么区别嘛！
喜欢一个人不丢人，不知廉耻的纠缠才可怕。”
鑫哥的话，像是说给燕子听，可燕子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浓浓的无奈。
阿美喜欢鑫哥，也是班里明摆着的秘密，只不过她的喜欢得到的是更多的祝福。
人如其名，阿美长得确实很美。
阿美的一番宣扬，让燕子觉得颜面尽失，在班里抬不起头来。
她去上厕所，前面的两个自己班女生，一高一矮，说得很大声，她们大概料不到，女主就在自己身后。
A“那个薛燕，不自量力，张黎康连我都拒绝，她以为会接受她吗，长那样，还好意思把人家的名字刻在手链上，光明正大戴在手上晃悠，干脆拿个大喇叭全校宣告得了，也不害臊。”
B“我也觉得，张黎康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多人追你，他都对你不为所动，早晚有他后悔的。”
A“搞不懂，她自己不知道吗，匹配都是看颜值的，莫非她家很有钱啊，搞门当户对那一套。”
B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说“一般有钱人家的孩子，不会放着长这么丑的。”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燕子想反驳，又觉得她们说的句句在理。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懦弱，想反驳什么，可是她怕结局和自己想的会不一样。怕自己的勇敢在别人看来，像是一只在无端生事的疯狗。
终于到了班级门口，两人禁止了这个话题，燕子趴在桌子上，心情沉重。
菲菲给她一个面包，她摸摸自己堆积在一起的肚腩，心里更难受，哭了起来。
菲菲被搞的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慌忙的找纸巾，给她擦泪。
燕子反手抱住菲菲，泪水打湿了菲菲肩膀的衣服。
她边哭，边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想告诉菲菲，刚刚两个女生的对话，又觉得太过苍白。
即使告诉了菲菲，除了几人大吵一架，剩余的就是燕子对号入座的自揭伤疤。
菲菲像哄小孩子一样，语气温柔。
班里大部分人在忙碌自己的事情，并没听见她哭，有的听见了，又迅速投入自己的事情，对于这个居于普通，又没有存在感的女生，人们并没有什么想说的，甚至不想与她有什么交集。
康康和饭搭子从前门走进来，菲菲连忙拍拍燕子的背“康康来了。”
她迅速站起身，手指撞在桌角上，骨头与桌子碰撞的声音，无比清晰。
燕子顾不上疼，两把擦了眼泪，除了眼睛红红的证明她哭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康康被这边的动作吸引，顺势看过来，然后又快速移开目光。
她不想让康康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让自己的形象在他心里是那样的不潇洒。
事实上，康康连她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脑子里甚至查无此人。
康康和饭搭子从第三食堂出来，忽然想到上午那个不说话的女生，抱怨起来“那个女生，怎么回事，你知道吗，她不说话，很拽的样子，关键是写字我压根看不懂，歪歪扭扭，搞得我欠她二五八万似的。”
饭搭子挠挠头“你说的是谁啊，咱班三十多个女生哦！”
康康细细的回忆，生怕漏掉一点关键的细节“就是穿着一件墨绿色外套，总扎低马尾的那个，手上还带着一条黑色手链，走路低着头，恨不得钻到地里去的那个。”
饭搭子邪魅一笑，象征性的锤了一下康康的肩膀“你小子，还炫耀起来了，心里没点数吗？”
康康一头雾水，踢开扭了脚的小石子“我炫耀什么啊，我说真的，现在女生都这样高冷吗？”
饭搭子试探性的问“你真的不知道人家喜欢你啊？”
康康一脸茫然，自认为饭搭子是在开玩笑“怎么可能，她每次见到我都绕好远的，只是有个模糊的映像，不过她那一茬，这下让我记忆深刻了。”
饭搭子说“那就让你徐安哥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薛燕，喜欢你，手上的手链刻着你的大名，班上都传疯了，你老人家还不知道？还有，人家写字很好看的，文采也好，行走的墨水瓶哦。”
康康摇摇头“算了，我们这种连买颗五角钱的棒棒糖都要伸手问父母要的年纪，拿什么资本来谈恋爱。
天地百年变，乾坤一瞬移，匆匆而去的岁月，还是做些不负家人不负己的事情吧。”
饭搭子无话可说，谈恋爱还是学习，在不同人心里，定位不同，他不发表什么意见，也不过多评判。
期中考成绩下来，燕子考了班上第三十五名，不是很理想，只能说竭尽所能了。
班里按照成绩排座位，燕子排名偏后，可选的位置寥寥无几。
她选定第三组第五排的一个空位，屁股还没挨着椅子，一个男声就大喊起来“不准坐，这可不是谁都可以坐的。”
燕子绷直了身子，默默走开，最后落座在康康旁边，两人隔离一条走道。
燕子觉得尴尬，还是硬着头皮坐定。
脑海中莫名想起开学第一天晚上，后面一个长相精神的男孩子和周围的人光明正大的讨论她的场景。
“你说谁会喜欢她啊。”
“不知道诶，如果她有钞能力，说不定有人愿意喜欢她。”
“你愿意吗？”
“我呸，我就是饿死穷死，也不会喜欢她！”
“哈哈哈，我也是，感觉和她在一起，会吐出隔夜饭。”
燕子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玩笔的康康，康康感受到她炙热的目光，转过头。
燕子迅速扭头问同桌“我可以坐里面吗？不习惯坐外面。”
本就长的不好看，那张脸更是经不起考验，看的久了，也许会让人觉得厌烦。
她不想康康每天转头就看见她的脸。
雾里看花，越朦胧，越美好，虽然自己可不是雾里那朵花。
她问得轻飘飘，生怕引起同桌的讨厌。
女生是个长的很可爱的女孩子，留着长长的头发，剪着齐刘海，也是一个铁憨憨。
说话极致温柔，和班上很多男生相处得很好，人也好。
她爽快的同意，还对着燕子笑得阳光灿烂。
燕子心里阴暗的地方都快被那个微笑照亮了。
夜幕降临，学生们白天的激情消失殆尽，现在仿若行尸走肉，呆头呆脑的看着黑板，老师的训斥，像在平静的波面扔进一颗深水炸弹。
六十九个人依旧没有反应。
“你们这些人，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你们现在谁能站起来拍着胸脯告诉我，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吗？三年不长，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麻烦想想清楚，不是帮我上学，有的人做作业，绞尽脑汁的偷工减料。
这些人，你们就像在深渊里挣扎的人，我好心伸手拉你们一把，你们还嫌我多事。就像温水煮青蛙，要死不死的，戳一下动一下。”
化学课代表有模有样的说“我从一中来，要到电子厂去。”
边说，还配上搞怪的表情。
由于成绩太好，老师并不介意他这种行为，就像没看见一样。
燕子望着窗外发呆，她喜欢这样子，因为窗户晚上可以呈现康康的脸。
无数个不敢光明正大思念他的日子，燕子就是这样看着窗户，暗暗陪伴的。
在一中的日子，燕子认识了很多人，却都不是她的朋友，有些人只是三言两语。
她经常看着高大的杜英树发呆，在树下乘凉。
一个人，安安静静，风吹过，就好像五脏六腑被彻底清洗了个遍，无比清朗。
也只有在这种百无聊赖的时候，她才清晰的感受到时间真的在光速流逝，手表滴答滴答的跳动，她才觉得自己真的还存在于这世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顶着一张普普通通的皮囊，宛如行尸走肉。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悲伤，没有理由的想流泪，想感慨，她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无病呻吟，一遍一遍的折磨自己。
菲菲认识了新的朋友，比燕子更好看，更耀眼，两人站在人群中，像极了一对姐妹花，回头率也是蹭蹭上升。
落单的燕子，终于有机会做以前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她早上慢慢悠悠的去上早自习，站在康康必经的红绿灯口，和字牌一起倒数。
风把她的头发吹乱，她觉得自己是大自然的作品，任由摆布，然后呈现出最美好最真实的样子。
康康来了，她轻悠悠的跟在他身后，康康手里拿着豆浆，她也有，在同一空间，同一地点，就像两个人本就是恩爱的情侣，只是站的远了点。
吃饭了，她还是放慢步伐，和康康一起下楼，一起进食堂。坐在康康的后面，看他吃饭时的背影，觉得自己的饭也有了不少味道，是幸福和激动。
不过，燕子还是最喜欢晚自习。
晚自习下课，校园广场上的灯光亮起，照着行色匆匆的学生。
小情侣偷偷在监控死角牵手，十指相扣。
男生帮女生背着书包，两个人并肩走着。偶尔被校长逮个正着，两人依旧不愿放手。
燕子踩着康康的影子，他快她也快，他偶然转身，吓得她面容失色，赶紧穿过人群，到处逃窜，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燕子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她清晰的知道康康家住在哪条街，哪栋楼，哪一层。
妹妹说她像个跟踪狂，她也觉得，但脚就是不受控制的会走向他，看见他在的地方，脚就是走不动道，就像两个人是南北极，注定会死死地吸附在一起。
同桌也知道燕子喜欢康康，她凭借高超的画画技术，画了几十张康康的画像送给燕子。
画上的人栩栩如生，就像把人活生生镶嵌在上面一样。
燕子如获至宝，把它装在袋子里。
又一波疫情来袭，封了城，停了学，那六天，除了宿舍，食堂和核酸检查必须去的球场，没人再去过别的地方。
燕子把自己关在床帘里，开着暖光灯，学着同桌的样子去描摹康康的画像。
可是一无是处的她，手残到可以把帅气的康康画成苍老的胖子，看着堪忧的画像，她反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康康在群里不怎么发言，除了偶尔约个游戏。
解封后，全校都戴上了口罩，有句笑话说，嘴居然成了私密部位。
虽然是句笑话，却表达出了人们对于疫情侵略的无可奈何。
这里很热，三十多度是常态，坐在教室汗流浃背也是常态，没有人抱怨，因为无济于事。
天无情，人有情，坏掉的风扇被换下来装上全新的风扇，在这炎炎夏日，学校送给了大家一阵清凉。
那个学期临近结束，好多班的学生上吐下泻，发烧住院，有的班级为了保证学生生命安全，选择停课处理。
燕子的班级也一样，隔离了十几个人，为了不影响进度，老师在教室安上手机，为隔离的同学直播上课。
康康早上感冒，脸色通红，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下午请了假，就没有了消息。
受疫情影响，期末考推到了下学期，还提前放了假。
课程没有上完，在家也得上网课，燕子听不懂，也问不了任何人，她在发狂的边缘疯狂徘徊。
课后无数次看回放，终于小有成就。
本应该是快快乐乐过春节的时候，燕子却躲在房间不肯出来。
她想弯道超车，希望渺茫，还是想奋力一搏。
后妈问爸爸，这个二女儿是不是和自己不对付，爸爸笑道“她就是那样，像个闷葫芦一样，不怎么说话。”
大年三十，燕子匆匆忙忙吃完饭，回到房间，床头的手机振动得快要跳起来。
她打开手机，清一色的“新年快乐”，康康也群发了一句。
燕子截屏，把康康的那四个字“新年快乐”裁剪下来做了壁纸。
每每打开手机，就好像那句话是康康对自己说的，自欺欺人，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过完年，一家人又走了，除了爸爸公式化的交代：
“小燕，照顾好妹妹，好好学习，你长大了，要懂事，让着点妹妹。”
燕子机械地点点头，目送他们远去，然后一头栽进复习的狂流。
皇天不负有心人，紧张的复习有了回报，开学考，一向全校五百多名的，这次一口气闯到了校三百五十七名。
燕子清晰的知道，很多人只是不愿意复习，才让自己钻了空子。
菲菲就是这样一个人，看起来不怎么学习，成绩却好到爆炸。
她有时候真的怀疑，后天努力，真的比不过先天的智商。
康康本就白得发亮的皮肤，一学期不见，又白出了新高度。这无疑又给燕子招来一波情敌。
隔壁班校队的女生看见燕子从康康所在的班里出来，一把拉住她，像见了亲妈一样。
“你好，你认识张黎康吗？”
燕子点点头，女生说“麻烦帮我叫他一声。”
燕子心里不好受，带了些私人情绪，一口回绝了女生“我和他不熟。”
女生并不介意，拉着燕子不松手“那你帮我把这杯奶茶放到他桌子上，还有这封情书，可以吗？”
那是第一次，燕子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不在意别人的评价和谩骂，甩开束缚住她自由的手，走得那样帅气。
时间在记忆中喷薄而出，一切都在岁月中安然无恙，梦的声音渐渐远行，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流年中淡祛。
可她曾经做过的自以为浪漫的傻事还是历历在目。
2022年9月2号，燕子买了一杯红豆奶茶悄悄放到康康的桌肚里，心里盘算着，玲珑股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想象着康康看见奶茶时开心的面容。
事与愿违，康康不仅不高兴，额头还皱成了川字。
他同桌打趣他“阿康，艳福不浅哦，都在觊觎你呐，究竟花落谁家，我很好奇诶。”
康康把奶茶推倒他手里，语气很不好“送你了，我不喜欢。”
康康鲜少有在公共场合生气的时候，他严厉的家教，不允许他失了风度。
他同桌来者不拒，喝得那叫一个享受。
那天，燕子气到忘了吃饭。
菲菲时隔许久，终于又出现在燕子身边，她走到燕子身边坐下，给了她一盒早餐奶。
“怎么一个人忧伤呢？”
燕子撕掉盒子上的便签纸，看着擦黑板的康康。
“我是借着他的光，走完漫长的黑夜路，他是我闪闪发光的星星，常亮的圆月。可是他照亮的不止我一个人。”
菲菲笑笑，有些无力“知道你是走忧伤这一挂的，没想到，还加入了文化色彩。”
燕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个话不像是在说我，你不是和贺姐好玩吗？怎么，有时间找我了。”
“我们两吵架了，人家觉得我成绩不好，每次让她给我讲题，就像要她命一样，多讲两次，那个脾气，就像火山喷发一样。
受不了她，她可能也受不了我，反正两个人都互相看不顺眼，还不如分道扬镳。”
燕子忽然就明白了当初菲菲一语不发就离开自己的原因。
因为自己成绩没有她好，底子也不如她，她要考好大学，一个好的学习搭档至关重要。
所以她选择成绩更好的贺姐，殊不知，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曾经自己嫌弃的人。
“你不怕我们分道扬镳吗？”
燕子问得小心翼翼。
菲菲抱住燕子的胳膊“啊啊啊啊，燕子，你舍不得我的，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燕子有点无语，但不得不承认，菲菲在她的心里确实有不一般的位置，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和菲菲再做形影不离的朋友。
她这个人记吃不记打，栽在别人的温柔圈里，就不想爬起来，害怕得到了又失去，所以一再纵容别人抛弃自己，然后又把支离破碎的自己拼凑起来。
康康从讲台上走下来，带着风，吹起了前桌女同学的碎发。
燕子忘记收回视线，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燕子心跳加速，脸烫到了新高度。
康康内心毫无波澜，悄无声息的移开视线。
这一届，恰逢教育改革，高一下学期提前就要准备分科事宜。
组合也不再是单调的文理，学校最后选定六种组合，供学生自由选择。
燕子想学全文，从小就偏科严重，好似也只有这样才是合适的路。
菲菲说“燕子，我们选物理吧。”
燕子瞪大眼睛，对于理科白痴的自己，选物理无非是要了她的命。
菲菲一顿输出，完全不在意燕子怎么想“我们选物理化学地理吧，生物，政治我不想学，物化政也可以，就业率广，百分之九十七，以后出来，铁铁的饭碗。”
“可是我学不懂啊，如果我让你学文，你愿意吗？”
“你以为你学文就懂了吗？这学期你政治和地理好像就没及格过吧。”
“可是我可以编啊，起码从总分上来看，学文，我是比较体面的。”
“你是为了看起来体面吗？云南文科录取分数多高，你不知道啊，比理科高出百来分啊。”
燕子拗不过菲菲，让她给自己一个晚上想想。
学校给学生一周的时间去思考，与家人商讨。
菲菲肠胃不好，生病住院了，小思成为了燕子形影不离的朋友。
小思也为选科的事情烦恼，本意是读文，但是总感觉走哪条路，都不合适。
对于她们中等生而言，简直进退两难。
菲菲输完液回来已经是周三了，只剩下两天的时间。
八个人在宿舍讨论了半个晚上，最后得出结论：贺姐，宿舍长，菲菲，燕子，小思学物化政，大橘，小妹，班花学纯文。
燕子心里抵制这个组合，但是她想着，菲菲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在陌生的城市，菲菲第一个给她关怀的人。
她无法想象，离开了菲菲，又要去重新适应一个新的环境，还不一定交得到朋友，想想就后怕。
再加上菲菲每天在耳边的说道，燕子动摇了自己的决定。
她不知道，这个冲动的选择将会给自己的以后带来多大的灾难。
周五晚上，班级重整，由原来的六十九个人锐减到现在的五十三个。
康康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坐着，天大的动静没有打乱他自己的节奏。
他的饭搭子从刘光换成鑫哥，再到李涛，最后变成了邹琪。
一同进来的还有珍珠二班的一个学霸女生，全级第一。
她坐在燕子后面，对着燕子的背好一顿输出，燕子愣是一个字没有答复人家。
不是燕子没礼貌，她是以为人家在和同桌说话。
第一周，燕子就觉得自己有些吃不消，物理和化学听着像是念经，听不懂，看着就像无字天书，看不懂，做起来就像捧炸雷，不敢动弹。
书上的笔记做的插针无缝，被叫起来回答问题，还是半晌绷不住个屁。
物理老师恨铁不成钢“你上课也没神游啊，我看着挺积极，怎么现在像吃了定时炸弹一样。”
燕子脸红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此残生。
紧接着，康康就被叫起来，他也一样，在物理化学上很吃瘪。
物理老师无奈到想狂扇自己耳光。
期中考的时候，更是把他气得半死，燕子考了七点五，语文课代表考了四点五。
办公室里，物理老师翘着二郎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问“薛燕，我看你桌上的刷题书都快堆成山了，是知识太多，挡到你眼睛了吗？”
燕子低着头，不敢吱声，看着地板，一动不动。
她也在很努力的去赶上别人的脚步，但是无论自己做再多的题，都无济于事，就是不懂，打破沙锅问到底还是不懂。
老师总说题海战术，燕子一道题都搞不懂，更别说一片海那么多了。
周末下午开周会，班主任说要分流倒数的学生去普职融合班，菲菲恰好这次考得一塌糊涂，和燕子小思三个人讨论要不要考虑去那里发展。
说白了就是去职高，所谓的职校，燕子对于职高的了解还停留在考不上高中才去的概念。
菲菲带着犹豫，想去又不想去。最后敲定一起去。
小思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自己的态度，熬也要在普高熬三年。
燕子报了名，大家都很惊讶，包括任课老师。
因为她的成绩并不是很差，甚至还可以拉出来和同级的许多人比一比。
可是菲菲反悔了，理由很简单，家长不同意。
2023年5月10号中午，燕子离开的时候，大部分人在午休，菲菲在睡觉，小思在厕所，康康抬起头，眼神里流淌着燕子读不懂的情绪。
那一刻燕子动摇起来，她站在门口，看着康康，一动也不动。
康康也看着她，眼神有些迷离。
可是她的学籍已经转走，她别无选择。
年级第一的那个女学霸冲出来，抱住燕子，语气带着哭腔“燕子，我舍不得你，你要好好的，努力学习，好好生活。”
燕子有些发懵。
她们没有多少交集，也没有多少对话，陌生到没记住脸。
女学霸拿出一个泛黄的信封，燕子接过来，没有打开。
她伸出手拍拍女学霸的背，经此一别，再没见过。
两周后的某天中午，燕子翻出厚厚的日记，里面全是关于康康的。
她翻出康康的□□，发送申请消息过去，那边很快同意了。
燕子兴奋得大叫一声，裙裙戳戳她的脑门，说“你姑娘是在抽风蛮？”
燕子收敛了笑容，本来也没想过康康会同意，这下居然忘了打招呼的方式，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在内心挣扎许久后，燕子给康康发去消息。
“没有想要打扰你的意思，就是想说些话。班上很多人知道我喜欢你，但知道我给你发这几条信息的人一个都没有。我希望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秘密，也麻烦你替我保密。
我喜欢你，很喜欢，我知道我平庸，你在我心中神圣不可侵犯，在无数个瞬间，你刚好在我路过时，一闪而过，短暂且美好，我们曾有一刻交汇，在情窦年华，在十六七八。
你携三月和风徐来，送我一束花开，我知道，我们不会有交集，你是多少女孩子的大男主，我也只是你青春里叫不出名字的路人甲。
谢谢你让我在懵懵懂懂时，接受了我的情感寄托，希望我的消息没有打扰到你，也希望你永远是被爱的坚定选择。”
许久，康康只简短的发来几个字“嗯，抱歉了，你值得更好的。”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两人唯一的交集。
后来燕子在县级职高上了两个月，学校办小学，又被安排到职教中心就读。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康康在燕子脑海里的样子，越来越模糊。
喜欢过康康仿佛成了燕子无比骄傲的一件事，她逢人就说，我从前喜欢过一个人，康康这个称呼，是我们之间最近的距离，他说他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女孩，于是其他女孩在他心里变得不过如此。我曾有幸目睹过五月里青春飘逸的康康，却再也没有见过记忆里康康爱过的五月。
康康心里住着的女孩不是燕子，是他单方面喜欢的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在康康心里也一定纯白，圣洁，美好，就像天上的月光。
班主任在班会上谈及早恋这个话题，大家莫名其妙大笑起来。燕子百无聊赖，拿出那个日记本。
里面滑落出一个信封，燕子打开，是一封很长的信，字迹工整，清秀，见字如面，她脑海里浮现出女学霸的笑脸。
信上说：
亲爱的燕子，无意看见你摊在课桌上的笔记，知道了你的小秘密，我感到很抱歉。
张黎康啊，是一个稳重，成熟的男生，即使年纪不大，依旧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梅花不开在春天，不是因为梅花不美丽，因为每个人绽放的方式是不同的，你如果问我被爱的前提是什么，我不觉得完全是漂亮，而是值得，如果你值得被爱，那漂亮将不会那么重要。
多年后一个个步履蹒跚的背影，从前也是逆风奔跑的翩翩少年，他们的爱情也经得住风花雪月和断桥残雪，他们也相信浪漫至死不渝，爱永不会过期。
也许你年少时沉溺的爱恋，不是被爱的人，而是爱着别人的自己。
你真诚，赤忱，你像羽翼未丰的小鸟，依旧不惧风浪，横冲直撞。
你也许会奇怪为什么我们没有相处过，我还会拥抱你一下。
我在你的生命中很陌生，你却在我匆匆忙忙的记忆里奔跑了数次。
你看吧，总有人值得被爱，也总有人一直在爱，张黎康一样，你也一样。
哦，对了，信封里还有一张照片，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希望你是快乐的，勇敢的，自信的，你真的很迷人。
爱你的女同学，
白君！
燕子摸索出照片，是一张康康的自拍，他站在阳光下，阳光穿过他的头发，他取下了笨重的白框眼镜。
这样的康康更英气，温柔，眼神坚定，好像正笃定的看着燕子。
燕子翻过背面，上面留着一行字：
遗憾是必经的离散，你是独一无二的天使！
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来，在课本上晕开。
那是康康的字迹。
那一刻，燕子觉得自己一直被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