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随笔，林倾静静地看着窗外，思绪慢慢弥散开。夜幕低垂，回神后林倾拿起掉落在床上的照片:上面的人青春意气，一身白色篮球服，剑眉寒凌，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勾着一抹笑意。

    目光沉沉，林倾看着照片上的顾榆笙翘起嘴角，低喃：“如果差一点。”

    是不是只要差一点，不管是时机还是感情，她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她青春里的秘密永远没能说出口，就像高三那年她背过身没有看完的烟花，陨落后再也不见天日。

    照片上不多见的是顾榆笙笑得恣意傲然。一中的人都知道顾榆笙高冷但谦和，情绪很少外露，当时林倾看到时也十分触动。

    那是一节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林倾在徐昕软泡硬磨下到了篮球场。她们班和理（1）班在比赛，顾笙最后一秒进了个三分球，全场球员轰动，他也难得连眉眼都带着笑，林倾看到后，忍不住用相机拍了下来，后来打印出来放在随笔本里，一放就是八年。

    记得毕业那天顾榆笙代表所有毕业生在台上讲话，俯瞰着主席台下的阵列，声音清冽意气风发。她和徐昕躲到了天台，目光看着升旗台，她们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将要离开的学校，就在誓师典礼快结束时，徐昕一脸正经地问她:“你喜欢顾榆笙吧。”

    林倾在散场的人海中准确地找到了顾榆笙的身影，她知道瞒不过徐昕，她们互相太了解了，“什么时候知道的？”林倾吐了口气，笑容扯得勉强。

    “很早了，那个暑假就发现了吧。”

    林倾看着远处同学离场，她酸涩的这段暗恋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心中的执念，如果有机会，她也想放弃的。

    那年夏天结束后，林倾高分考入北大法学系，而她听说顾榆笙是当年南苏市的高考状元，最终撇下所有的名校去了公大，报了刑侦。

    再后来，她和顾榆笙彻底断了联系，果断离开了南苏，这几年很少回来。这段隐晦的感情也渐渐放下，只不过偶尔会在梦里看见他的身影。

    林倾深呼了口气，耳机里歌声缓缓唱着。

    “我的窗前已模糊一片

    大风声像没发生太多的记忆

    又怎样放开我的手

    怕你说那些被风吹起的日子”

    好像真的没有后悔过什么，也期待他也不会后悔认识自己，到此为止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林倾没想过自己能挣扎这么久，这么多年就是依依不舍成了执念。没有顾榆笙，好像对于她没有任何影响，只不过在身边的人问到想不想找个人谈个恋爱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榆笙。不是想和他在一起，只是在她的青春中，她只毫不保留地喜欢上他一个人。

    就连当初知晓顾榆笙有了女朋友，她有的也只是遗憾，因为她没资格质问。顾榆笙在青春中昙花一现，甚至他们只是刚认识就又归于陌路，却让她永远不会忘记。她笔下的每个人物都有他的影子，超越实际的想象、泛黄的记忆，每次林倾都会怀疑，他是否出现过。

    其实仔细一想，他们之间的故事真的很普通，不像难以诉说的苦情戏，只不过是她年少的暗恋没有结果。

    “林倾，你真脆弱。”林倾的声音响起在安静温馨的房间里，轻轻缓缓，对着照片，像是警示自己，更像是从心里冒出来的。

    到了家顾榆笙把车停在家外，偏头往里面看去，手放在方向盘上，指尖在上面敲打，眼神越来越深邃。

    顾晓晓从手机上分出几分神，抬头看了一眼，看着顾榆笙一动不动催促:“哥，到了怎么不下去？”

    顾榆笙从后视镜瞥向顾晓晓，然后拿出手机，语气突然漠然:“你先回去，我还有工作，今天就不回来了，帮我给爸妈说一声。”

    “哥，你认真的？今天爷爷也要回来，这你都敢？”顾晓晓刚想下车，听到先是一惊，随后猛然往前扑到前座上。

    顾榆笙听到后手指一顿，然后扭头看了顾晓晓一眼，眸子似笑非笑藏着薄凉。

    看着二哥冷漠无情地表情，顾晓晓咽了咽口水，依旧不死心，瓮声瓮气地拉扯:“那你说怎么办嘛？你不怕他们，我还怕呢，爸要是问起来，我总不能说你送完我就走了吧。”

    “是吗？”顾榆笙随意一笑，“不会的，现在他巴不得见不到我。”

    “哥，你别害我啊，我就一条小命，你都两个月没回家吃饭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让他们知道你又过门不入，不得说你啊。”顾晓晓哼唧着，皱着个小脸，可怜兮兮的。

    顾榆笙看着脸都皱成小狐狸的妹妹心里一软，语气变缓，摸了摸凑上来的:“小鬼头，没你的事，你放心回家，我给爸妈说就行。”

    “哥，你变了。”顾晓晓收拾书包，扁着嘴嘀咕着。

    何止变了，自从上了大学，她二哥不仅一反常态经常和爸爸对着干，而且每次都躲着回家。

    顾榆笙听后转身看向妹妹，顺着她的话问:“哪变了？”

    “变得越来越没人性了！”顾晓晓生气吼完连忙下了车，又跑到车窗前朝顾榆笙做了个鬼脸。

    “谁惯的臭脾气。”顾榆笙笑着啧了一声，等着顾晓晓跑到门口才收回目光。然后把手机放在一边，开车回了自己的公寓。

    刚打开门，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顾榆笙看到来电屏幕后，眉头轻拧，最后还是接通:“怎么了？”

    顾言深那边很安静，只传出他自己低缓温和的声音:“不是说好今晚在家吃饭的吗？”

    顾榆笙听后眼中情绪蓦地一跳，然后关上门悠然地往里走去。

    顾言深听着手机那边也是寂静一片，心中像是知道了什么，低头避着面前一家人了然轻笑。

    发现顾念辞严肃的面孔上又添了几分不耐，顾言深只好假装不懂继续说:“怎么不说话？”

    顾榆笙似笑非笑，才缓缓出声:“那我请问您不是不回家的吗？”

    顾言深没想到顾榆笙这么不给面子，只好把扩音收了，把桌子上的手机拿起来放回耳边:“工作很忙？”

    “还行。”

    “今晚有工作？”

    “没有。”顾榆笙没有丝毫犹豫，甚至顾言深都感觉到了他理所当然的硬气。

    顾言深:“……”

    看着顾念辞和赵萍疑惑地表情和爷爷肃正的眼神，顾言深眉心一跳，顿了几秒后才慢慢扯了一个笑容，“行。我知道了，先挂了。”

    顾榆笙坐在沙发上，随手把手机一扔，客厅里没有开灯，没关窗帘能看着落地窗外昏暗的天。顾榆笙在安静的空间里，却有种压抑的感觉，那感觉让人难以诉说，郁闷烦躁到室息。

    顾榆笙阖上眼，刻意压着情绪平静，只不过躁欲像是愈抑愈发的海浪般下一秒就能把他掀翻。

    “叮！”倏地一声，顾榆笙惊醒，抄起手机，睁眼看向亮起的屏幕:“顾先生，您的另一套房子有了一位适合的买主，您要不考虑一下明天见一面？”

    顾榆笙本想拒绝，可看到下一条信息，他手指一顿，眼神定焦在林小姐三个字上。

    几秒后他慢慢摁了几下，犹豫片刻最后下定决心发了过去:“好。”

    “言深，榆笙今晚怎么回事？”老爷子放下筷子，看向一旁的大孙子，话音刚落顾念辞和赵萍也看向顾言深。

    “他突然有事。”顾言深把手机放在一边，拾起筷子吃了口饭，慢条斯理地咀嚼，温润平静的眸子让人看不出什么差错。

    “这孩子也真是，怎么也不提前说声。”赵萍轻笑，偷摸着给儿子打掩护。

    “算了，他工作忙，应该的。”顾老爷子听完后，提前退了场。顾念辞愣着神，最后也把筷子放下，站起身叹了口气，赵萍紧跟着离开。

    人都走后，顾晓晓也没了吃饭的兴致，放松下来后筷子反复挑着饭，就是不往嘴里送。突然感觉到一阵冷意，顾晓晓慢慢抬起头，就对上那双熟悉的似笑非笑的眼睛。怎么说，像是初春三月的风，明明暖暖的，却也带着刺骨的寒气。

    感到阴恻恻的杀气后，顾晓晓以0.1秒的速度低头扒饭，生怕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顾言深看着像只兔子缩成一团的顾晓晓陷入反思，突然感觉到当哥哥对孩子确实应该温和些，刚到嘴边打算教育的话第一次收了回去，语气舒缓:“你二哥送你回来的？”

    “没有！开玩笑！怎么可能！哈哈哈，他什么时候能这么有人性，还专门把我接回来。”顾晓晓说完心虚地笑了笑。

    “哦，是吗？可他告诉我把你送回来才有事走的？我记错了还是你说了谎？”顾言深脸上还是盈着笑，但顾晓晓却心里凉透了，在心里咆哮着完了！

    “我，都是我，没错。是我说谎了，是他送我回来的。”顾晓晓抬起头，有骨气地看着对面披着一张帅脸的狐狸，说着说着居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大义凛然的气概。

    顾言深听完身体往后靠在椅子上，看着小鬼头难得挺着小身板和他叫板，笑了起来，心善地补充:“行啊，你这人还挺仗义，我就试着诈一句，你全都给我说出来了。”

    下一秒，顾晓晓的筷子就掉在了桌子上，这下连个笑都挤不出来了，好嘛，她哥的狐狸尾巴也出来了。

    顾言深拿起手机，站起身，冲着僵在椅子上的妹妹掀眉一笑，转身离开。

    顾晓晓不管不顾地抱头趴在桌子上，发出悔恨的呜呜声。

    这两个哥哥，一个个的，什么东西！！！都是阴险的剥削者，尤其是对她这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妹妹！！

    “晓晓，你干嘛呢？”赵萍下楼后，就看着女儿像是抽了风似的拍着桌子。

    “妈，我…”顾晓晓抬起泪汪汪的眼睛，还没开口吐槽，就看着她妈突然皱起眉，“你哥呢？”

    “他…”顾晓晓指向门口，还没说出话来。

    “都长能耐了。”赵萍说完后看向她，“你还趴在餐桌上？作业写完了吗？”

    “我……没有。”顾晓晓认命低下头，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赵萍看着没精打采的女儿，摇了摇头。

    顾榆笙一大早就去了单位，他到警局时，组员都还没到。

    熬了一晚上的高新迷迷瞪瞪地从监控室出来“爬”到座位上，困得掀不起眼皮，看到桌子就像看狗看见骨头似的往上趴。扭头往办公室撒了一眼，发现看上去早就坐在里面的顾榆笙，又看了眼时间:明晃晃的7点整。

    高新实打实地地叹了口气，嘀咕着“都是什么事啊，哪有这么早就开工的。”说着说着等到开门，立马换了副面孔，笑脸都快贴到顾榆笙脸上了:“队长，来这么早？”

    顾榆笙看着手中的案件信息，皱着眉只是嗯了声，抬起头看着眼前满脸笑容的小队员，应该说是小“熊猫”，衣服还算整齐，脸色有点憔悴，就是眼底的黑眼圈比脸上的笑容都惹眼。

    “昨晚通宵了？”顾榆笙看了眼就低下头，体贴地问候。

    高新听后都快感动哭了，熬了这么长时间的班终于让他敬爱的顾支队看到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突然“柔弱”塌了一下肩，娇弱弱地说:“没事队长，我还能坚持。”

    顾榆笙:“……”

    他把材料放回文件夹，抬起眸认真看向高新，淡淡一笑，“熬了一晚上，有没有什么发现？”

    高新听到聊起案件，收了不正经的表情，把手里的一叠照片递给顾榆笙:“我查看了未央路各个小道的监控，一开始没发现问题，但是就在19号晚上22点18分55秒，那里，监控右角发现有点异常，我又查了附近的监控，发现那段时间的录像被抹去了，而且当时我们去查陈松勇家的时候，我听他的邻居说，那天晚上他确实不在家。”

    顾榆笙盯着照片上的黑影陷入沉思，总感觉有些问题，没几秒他忽地抬头，黑眸乍然清明:“你错了。”

    高新不敢置信地问了句:“什么？！”

    顾榆笙把照片放在桌子上，用笔画出高新说的那一角:“你看，这人出现在路灯附近，这个地方确实能让监控不小心拍到，可是我们勘察过现场，凶手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他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附近的监控都没有发现，偏偏显示出这一幕，这很难不值得怀疑，而且路灯下的影子也有问题，这说明他是故意让我们看到这一幕，而且这人很可能根本就不是陈松勇，他认罪肯定有其他的原因。”

    高新也发现了问题，弯腰盯着照片:“可这也能说明凶手确实在那附近出现过，我们要不要派人去附近查一查？”

    顾榆笙又看了几秒，听到后微眯起眼睛，目光又落回高新毛茸茸的头上。

    说完后高新微抬了下头就看着顾榆笙盯着他，他心里一咯噔，立马站起身，“我，我去！我现在就喊上陆港一起去。”

    顾榆笙放在桌子上手指还没敲，高新就看到顾榆笙冷峻的侧脸低下，下一秒他就听见队长不冷不热的一句:“我去吧，先去休息，可以回家睡一觉，下午五点之前去技术组看看他们把丢失的录像能找回多少。”

    “真的吗？！”高新嗷地一声拍到桌子上，瞪着带着红血丝的眼，顾榆笙又瞟了一眼，漠然地点了点头。

    看着奔出门外的高新，顾榆笙轻挑了下眼睑。拾起桌子上的照片，把最上面的照片拍了下，将它贴到门口的白板上，写了几个字，回身拿起外套，出门时感觉到手机振动了一声。

    “顾先生，林小姐说下午三点可以见一面，您看有没有空？”

    顾榆笙另一只手还放在把手上没收回，看到信息后，沉静如水的脸上忽起了波澜。

    “可以。”顾榆笙刚回完，就收到中介给他发来的一串电话号码，“这是林小姐的电话号码，您看方便把您的号码发给她吗？到时候好联系。”

    顾榆笙看着号码，眉头轻蹙，“好，可以把我的号码发给她。”

    “谢谢配合。”

    顾榆笙关上手机，手在把手上摩擦了几秒，“咔嚓”的开门声把他惊回神，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门打开了，他没犹豫直接走出了门。

    林倾这么长时间没在家睡难得没失眠，睡得昏天黑地，拿起响起的电话，铃声都响完了一遍，林倾皱着秀眉，把手机放在耳边，迷糊地试探着开口:

    “喂……”

    那边没有回应，林倾下一秒又睡了过去。

    几分钟后，在耳边又响起铃声，这次林倾猛然醒神，爬起身，摸索着手机，懵圈地摸索了半天，才在枕头底下挖出手机。

    “喂？”林倾坐起身，胡乱地撩了撩头发。

    “林倾，看看几点了。”那边周恪像是气笑了，压着情绪问。

    林倾看了眼手机，白净的小脸皱得更厉害了:“不是才九点，喔…吃什么？”打了个呵欠，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听见林倾胡言乱语，周恪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指望这姑娘能能说出什么清醒话。

    “我给你找了个公寓，还挺合适，要不要去看看？”

    “这么快？”林倾听见后提了提神。

    “嗯，我把你的信息发给中介了，留了个你的号码，约的是下午。”周恪趁机把公寓的照片发给林倾。

    “还不错，确定我能付得起？”林倾翻了几张，看上去挺简约安静，有些担心。

    “让你住帝景苑你不住，非得折腾着自己买房子。”周恪语气不悦。

    “知道周大少爷出手阔绰，我也不敢白要您的房子不是？再说帝景苑离南苏一中太远了，万一我入职了，来回跑太麻烦了。”

    “别说一套，十套要是想要，我也敢送。”周恪听着林倾的话，冷哼一声。

    “行行行，这套挺不错，约的下午几点？”林倾连忙扯开话题。

    “三点。你自己去还是…我陪你去？”周恪刚说完，站在身边的赵宇森指了指手机上的行程表，压声无奈地说:“周总，下午有个会要开。”

    周恪轻飘飘地看向赵宇森，眼神中闪过不耐。

    林倾没听到对面的声音，也是直接拒绝:“我自己去就行，就你那一天天开不完的会，我也不敢再劳烦您跑一趟，你把房主…”林倾想到应该和周恪联系的是中介，估计没有房主的手机号，就改了口，“中介手机号发我一样，到时候我联系他。”

    周恪也没继续坚持，“行，到时候不满意再换，别瞎憋屈，听到没？”

    “好，知道了。”林倾挂了电话，就收到周恪发给他的微信，林倾试着加了下微信，很快就通过了。

    林倾靠在床头，看新加上的微信头像和昵称确实像个房产中介。

    下一秒，就收到一条信息，“林小姐，我把您的电话号码发给了房主，我们说好的三点您看能行吗？不行我们可以调整时间。”

    “还有，这是房主顾先生的手机号。”林倾看着一串电话号码，让她心里一颤的是那个熟悉的姓氏。

    林倾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发了个可以。

    同样复制号码搜了下微信号，发现这个手机号码未申请微信，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滞涩。

    林倾给这个陌生的号码发了个信息，“顾先生，不知道您方不方便，我们下午三点约在‘tea’书店好吗？”

    等了几分钟，发现没有回复，林倾心中的悸动慢慢疏散，她嘲笑着慌乱的自己，就是一个相同的姓氏就让她小心谨慎。

    她镇静后把被子掀到一边，腿慢慢盘起，看着窗帘留出的间隙透出了一抹光，屋内已经明亮了很多，她默默看着发呆。

    “叮。”林倾像只失去情绪的木偶，眼睛空洞，拿起手机递到自己面前，看到上面回应的简单一个“好”字。下一秒她歪身往旁边倒入，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困意充斥着神经，却怎么也睡不着。